第二十九章
宋老板用手里的丝绢捣嘴轻笑,又是一阵俗香扑鼻。「这是自然,这对双生女最近在义阳可是名声响亮。义阳是首富之都,像梁府这种小户本不起眼,但因为他们与京城第一世家交好,所以也小有名气。只是,直到前一阵子,义阳人才知道,原来梁府有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千金。」
「怎么可能长到二八年华还没人知道?」
「当然有少部分的人知道,但梁府想尽办法藏着。加上那两人生得一个模样,若不同时出现,外人见了,也不会知道她们是双生女。」
「朕直至此时还不明白你有何资格成为人证。」
「皇上,梁家两位小姐,民女都打过交道。两个都自称是梁二小姐,但民女知道,这两位小姐中有一人是坏到透顶的坏女人。」
「哦?」
「胸前有血色脚形胎记的,便是民女所说的坏女人。」
骆徘鸿拍桌而起。「胡说!朕是免了你逼良为娼的罪,可不代表不会杀你。」
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宋老板并未被骆徘鸿此举所恫吓,但并不是不要命。
此时,她若显现出一点怯懦,只怕皇帝就先认定她心虚了。她可是收了韩府优渥的车马费,皇上认定是收买也不无可能。「皇上,那胎记是民女亲眼见过的。」
「藏在衣裳下的胎记,你如何能见?」
宋老板又轻笑道:「皇上忘了,民女是青楼老板,姑娘要接客之前,都得先验身。」
「接客?验身?」
「是的。那一日,一名姑娘来我宜香楼,说她家事业出了问题,急需银两救急,要卖身换取,还说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民女允了这交易,但买个姑娘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民女怎能不先验货,便要姑娘脱了衣裳检查。除了要检查身子是否干净,还要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她所说,是个处子。就是在当时,民女看见了来卖身的姑娘身上有胎记。」
「既是为了家业而卖身,怎会是坏到彻底的女人?」
「这就是民女希望皇上赦免的原因了。三日后,民女带着护院到指定的地方交易,见两名壮汉扛着一只麻布袋,里头装着昏去的梁家小姐。完成了交易后,我便将梁家小姐带回宜香楼,没想到醒来的她竟不认帐,说她从没说过自己要卖身,还说她都要嫁人了,怎会同意卖身。当时民女不信她,直到听说了梁家大小姐急病过世,梁家二小姐嫁到京城来了,才起了疑心。但终究民女银子已经付了,青楼也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民女还是让楼里的梁家小姐开始执业了。在逼着她换装的时候,民女才发现她没有胎记,她并不是自愿来卖身的那个姑娘。」
「一个急病死了,一个嫁到京城?」
「是的,皇上。双生女一个死一个出嫁,民女楼里怎会又有一个?所以民女猜想,这是一桩诈死逼良为娼之计。虽然皇上可能不信,但民女猜想,那个没胎记的,才是真的梁二小姐;而梁大小姐则是先把妹妹卖进青楼,自己则诈死,再以妹妹的身分嫁到京城。」
骆徘鸿跌坐回龙椅。虽然宋老板的话里没有铁证可以证明两人的身分,但逼良为娼的事可是千真万确。
「既是被你抓进了宜香楼,如今怎么两个都出来了?」
「因为梁二小姐不甘受辱,在贩卖初夜那晚,打昏了买下她的恩客逃离了。民女的银子可不能白花,猜想她必会逃到京里向韩府求援,所以派了人来京城,最后的确逮回了一位梁小姐。只是,民女派来的人竟阴错阳差地逮到了梁大小姐。」
「有胎记的那一个?」
「是的。反正她便是原先与民女交易的那位,民女也不打算再把无辜的梁二小姐抓回,于是便要梁大小姐在楼里以牡丹的花名接客。直到前一阵子,韩家少爷说梁二小姐不忍心,于是命人来为梁大小姐赎身。」
骆徘鸿被彻底打击,他已不管谁才是梁语嫣了。名字只是称呼,真正做了无可原谅的事的人,是他相信的那一个啊!
骆徘鸿再开口时,声音已显得乏力:「把牢里的、宫里的、分不清楚谁是谁的全召来,让他们当面对质吧。」
当梁语嫣及梁语蓁再度被领进偏殿时,骆徘鸿很清楚地看见了两人的反应。韩宸枫身边的那一个,一见宋老板在场,竟吓得浑身发抖,连走都无法行走,是韩宸枫扶住了她,拦在她与宋老板之间,她才稍稍减了恐惧。更令骆徘鸿意外的是另一个,也就是他一直相信的那一个,虽然装作不认识宋老板,但微顿的步伐仍是泄露了秘密。
「语嫣……」
他一开口呼唤,两个女人同时应声。
骆徘鸿指向梁语蓁。「朕问的是你。你可知宋老板对朕说了什么?」
「皇上,嫣儿不认识她。」
宋老板冷笑。这女人的心未免太歹毒了,卖了亲妹妹不说,还想要她死。
「好歹你在我楼里接客了一段时间,怎说不认识我?」
「你认错人了,接客的是她!我们长得一样啊!」
卜芃卉的躁郁之疾在见到宋老板后濒临发作,指着宋老板咒骂:「你不过是个开妓院的老鸨,说的话谁会信!只要有钱,你连姑娘家的清白都可以买卖,更何况是作伪证!」
「梁夫人,卖女儿的娘虽少见,但我开青楼十多年,倒不是没见过。不过,明明有两个女儿,对一个疼惜如命,另一个却卖入青楼;这样的娘,别人我是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你胡说什么!语嫣是让我送养,吃了点苦做了些粗重活没错,但我没将她卖进青楼!」
还真是嘴硬。本来宋老板作证的责任已经结束,不需多言了,但看到这个没良心的娘,宋老板就想到自己当初是怎么进了青楼的。她今生第一次,免费做了一件打抱不平的事。
她径自站起身,骆徘鸿也没心思管她了。没想到,她竟走到梁语嫣身前,拉住了她的手。梁语嫣吓得瑟缩。
「怕什么!不管谁才是牡丹,总之韩公子已经帮牡丹赎身了,我不会再逼你卖身了。」
韩宸枫虽也不解宋老板用意,但安抚地对梁语嫣点了点头,要她依宋老板的。宋老板也对韩宸枫点了点头,就拉着梁语嫣走到梁语蓁身旁,同样扣住了她的手,走到骆徘鸿眼前,将她们的手心向上平放在御案上。「皇上,刚刚梁夫人亲口承认了,梁二小姐从小就做粗重活。皇上,请您看看,这两只手,哪一只是做过粗重活的手?」
骆徘鸿看着梁语蓁心虚地偏过头,再看梁语嫣急忙握起拳,「皇上……语嫣的手不好看……」
梁语嫣五指修长,指甲边还长了些死皮,手心也长了些茧。骆徘鸿知道,事实很是明显了。「拿开。」
梁语嫣收回手,连忙奔回韩宸枫身边。
「皇上……」看着骆徘鸿满脸怒色,梁语蓁心慌地呼唤。
「你还想骗朕多久?」
「皇上……嫣儿没有,嫣儿——」
「将亲妹妹卖入青楼,以妹妹的名义嫁入韩家,想必是新婚夜就被识破了,才会在新婚隔日来见朕时,夫妻俩就已势如水火。」说着,骆排鸿转而望向韩宸枫。
韩宸枫知道,自己终是要面对这一刻的。
「是,宸枫在新婚隔日就知道娶错了人。本想禀告皇上,治梁语蓁的欺君之罪,但因为梁语蓁谎言欺瞒,说嫣儿卖身之后不甘受辱而自尽。宸枫不忍嫣儿已逝,还要声名受损,只好隐而不报。这欺君之罪,宸枫亦无法卸责。」
「皇上,是他们连成一气来诬告嫣儿,皇上千万不能相信他们啊!」
此时,殿外传来妍玉公主求见的通报。骆徘鸿不希望她此时还来作乱,本不想宣她,没想到她却径自入内。骆妍玉直接走至骆徘鸿身边,指着梁语蓁,劈头便道:「皇兄,这女人承认了没有?」
骆徘鸿支着额,摇了摇头。不用她承认,事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殿下莫要也被这些歹人蒙骗了啊!」卜芃卉还想再说,被骆妍玉一记狠视吓得止了声。
「那就听听看我带来的证人怎么说吧。」
还有谁可为证?梁语蓁究竟是如何把自己搞到众叛亲离的地步?骆徘鸿抬起头,见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
「梁老爷……您的头发……」梁语嫣看着老态龙钟的梁嘉明入殿,对他苍老的模样惊愕不已。
「语嫣,我给了你生命,却从来没好好对待过你;现在我忏悔一切,希望还来得及。」梁嘉明勉强露出笑意。这也是他今生第一次对梁语嫣这个女儿表达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