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季娃试图拍他的背安慰他,偏偏两人的身高相差悬殊,让她只能可笑的拍著他的手臂。「被骗一次就当是经验,总不能怕跌倒便永远不跨门坎。」
「什么被……被骗是我一时不察,不可能永远都让对方有机可乘的。」幸好转得快,差点穿帮。不过他现在都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没道理还会被认出来。
尤其这一大把鬍子,虽然吃饭时很麻烦,老是沾上菜渣、饭粒,但不可否认,多了鬍子确认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不修边幅的模样和过去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能振作起来是最好的,我们一起努力。」
天啊!他怎么会沦落到让一名才十三岁的孩子鼓舞?只是心底的暖流缓缓的流窜过四肢,让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明明她拥有的就不多,为什么还可以……
「你今天卖了多少银子?」
「对,六四分帐,你等一会儿。」
宇文决翻了个白眼,听著叮叮噹噹的铜板声,过去摆在身上还嫌重。「我是问你那些猎物,不是烙饼。」
「喔!一两银子,我已经先帮你放进瓦罐里。」除了第一次季娃收进缠包里,之后卖了猎物所得到的银子都乖乖的放进瓦罐里给他。
「一两?」他这次猎捕到的可是狐狸,先不提毛皮的作用,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被讹骗?亏她还说对方是熟识的,除非她故意高卖低报。「明天你带我走一趟肉贩那里吧!」
「好啊!我介绍你们认识,或许东家能再介绍什么门路给你。」
听著她清朗的嗓音,看著她毫无掩饰的磊落神情,宇文决顿时觉得愧然,明明是清楚她的,白雪般剔透的情绪就直愣的反应在脸蛋上,他怎么还会起疑心?
只是这样的清朗会一直维持吗?还是……再大一点就变了?
「你在皱眉头耶!我脸上有什么吗?」
「蠢字!」
「你怎么可以骂人?」季娃横眉竖眼的抗议。
「不长心眼,不是蠢,是什么?」
「为什么要长心眼?」
「你能存活到今天,真的是祖上积德了。」更别提还遇上他,或许他称得上是她命中的贵人,她的财神星。
「听你的语气,我感受到非常严重的轻蔑。」季娃扬起下巴,「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性,你应该尊重每个人的发展,就算只是贩夫走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更何况你自己呢?」
杂乱的黑鬍子让显露的牙齿更加白皙。宇文决哈哈大笑。「就是这种气势,要继续维持住,不要轻易的被打败喔!」
咦?难道……难道这是他的激励?好烂!一点都无法让人觉得温暖,只觉得……讨厌!原来这就是另一种关心。
「大叔,谢谢你。」她深深一鞠躬。
他的笑容崩裂。「你喊我什么?」
「大叔啊!」这敬语不够吗?
「蠢蛋!我今年才及弱冠,你居然喊大叔?嘴巴完全不甜,难怪做什么事都会被挑三捡四的找碴。你难道不晓得人心隔肚皮,一张嘴就能让人从仙庭到地狱走一遭?」
「所以心地善良不重要,嘴巴冷俐才是重点?你希望我变成那样子的人?」季娃一脸疑惑,其实对于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还懵懂著。
宇文决胸口一窒,最后才悻悻然回答,「反正我不是大叔。」
「你想喝点野草汤吗?我今天提早回来,有採了一点野草。」
不食嗟来食!
「刚好大婶送了我一些萝卜,我一起燉了汤,应该很清甜。」
是很香!刚才一直吃著烙饼,他的口舌还乾著。
「我舀了一碗,这先给你嚐嚐。」
宇文决缓缓的回身,纯白色的汤头冒著热烟,嗅了一会儿。「是牛骨熬的?」
「大叔送了我一些牛髓骨,我把它敲碎,放进汤里,之前试过用来熬粥,非常香浓。你的鼻子真灵敏,喝喝看嘛!」
浓郁的白色汤头,完全没有混浊的渣味,看样子她很用心。
宇文决浅嚐一口,乾裂的唇舌犹如久旱逢甘霖,让他的喉咙舒开些,再一口,淡淡的野草香味缠上舌尖,接著再一口,是萝卜的清甜滋味。
原来这汤的层次这么明显,应该是煮食的火候拿捏得非常準确,更高竿的是食材堆栈置入的时间,她拿捏得刚刚好。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这么多回……或许她拥有的是惊人的天分,只是她本人还没有察觉罢了。
果然,就知道不对劲!怎么可能这种口味会门可罗雀?
宇文决看著整个驛便所熙来攘往,委娃就窝在路边,手里挽著提篮,叫卖士就跟一隻鶵鸟一样吱吱叫,光看这些便知道是外行人,谁还有兴趣掏出铜板买东西?
「把提篮给我,你先回去做烙饼,能做多少是多少。」
季娃攒著秀气的眉毛,「你疯了吗?昨儿个的烙饼只卖了几张,剩下的全送人,现下再做多,不是赔定了?」
「能做多少是多少,我保证悉数全卖光。」
宇文决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烙饼,非常利落的用手撕开,并走到驛便所,开始分发。
「各位大爷,试试咱们新做的脆烙饼,热腾著吃弹牙,冷著吃爽脆,夹著肉片涮著酱,滋味可比蟠桃。试嚐不用钱!」他大声吆喝几下,身边已经挤满人。
「好特别,真好吃。」
「这沾的是什么酱?怎么这么香?」
「不说,各位大爷不晓得。这酱可是咱家独门配酱,滷酱烧鸭前要先燻香入味,再满满裹上一属香酱,口咸浓裂不说,吃在嘴里的滋味,嘖、嘖,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来一份试试。」
「没问题,一份三钱,两份五钱,加肉片再加两个铜板,就可以让爷们吃得饱。」
「那么我来四份加肉的。」
「我只要一份,先给我吧!」
此起彼落的喊叫声让宇文决忙得不亦乐乎,没一刻鐘,篮子就空了。
「各位大爷,我这篮子小,已经空了。如果不嫌弃,我再回去拿一些来卖。」
「真是爽口的滋味,完全没有嚐过。那你快点回去做,再去,就直接送进所里找我们商行。」一名棕色衣著的粗獷男子非常豪爽的开口。
「郑东家,你也留一些给别人嚐嚐。」另外一名旧识很快的出声抗议。
「哈,这么便宜又好儿,我当然得多买些酊谢、慰劳伙计,他们可是比我辛苦百倍。」郑东家的嗓门非常大。
「谢谢郑东家的支持,小的马上回去準备。」居然是郑为广,怎么这么巧?宇文决回避著他的视线。
「这位小兄弟的嗓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方才声音杂沓,现在靠近才听清楚,郑为广疑惑的发问。
「会吗?可能是大眾破锣嗓子,平常叫卖都把嗓子喊哑了。」宇文决刻意压低声音,沙哑的说,企图混淆郑为广的记性。
「小兄弟,那你还不赶快回去拿?多拿些,这脆饼还真是好吃。」旁边的人又开始起鬨。
宇文决藉机脱逃,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万一被郑为广认出来,就糟糕了。
虽然这儿离南方是千里之隔,但行事要低调,他无法冒这险。
站在角落的季娃不敢置信,她站了一整天,站到腿痠,连几个烙饼都卖不完,他才吆喝几下,就超过她一整天的成绩,怎么会……难不成这人是财神爷跟著?
「还发什么傻?!怔在这儿,有银子从天上砸下来吗?」宇文决拉著季娃回家,「方才你应该也听见那位郑爷说的话,把烙饼做好,全都送去给郑爷。记住!只要有人再花钱买,就推说郑爷全买了。」
「我可以做很多。」
「你傻啦!」
「难不成也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她还想举一反三,可惜生意经可不是每个人都念得起来。
「你傻了不成?只卖出几个烙饼,就想夸说自个儿的烙饼很希罕。」
「不然呢?」
「郑为广是南方茶业最大宗的卖家,每年收购的茶叶地倾千甲,更别提他经手的產业还有运业,行商南北,赫赫有名。只要说你的饼都被他包下,你觉得大伙听了会有什么想渢?」
「连这种大老板的口味都能捉得十稳,更别提一般百姓想嚐嚐的心态。」
宇文决露出赞赏的表情,「一点就通,所以你现在知道碰上何等贵人吧!」
「你好厉害。」
沿途聊著,很快就回到家,季娃忙碌的开始準备村料。
只见两人很有默契,宇文决自动倒出大麦稞,开始推著石臼去壳,这只旧石臼还是他亲手凿做的,毕竟要依赖季娃那股小猫力气,拿著木棍慢慢的打麦稞,等去完壳后,还有什么力气再揉麵?这种粗重的工作还是男人来比较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