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从刚穿过来的五岁小女娃到如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梁寒玉花了十一年为自己找了一份温饱的行当,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受人白眼、差点饿死的鬼娃,而是人见人尊敬的玉掌柜,银钱赚满钵的让她作梦都会笑醒。
「姑娘,别在浴桶里睡着了,水凉了,起来绞干湿发,湿着头发上床对身子不好……」
香草十七、春满十五,都是签了死契的丫头,一辈子要卖给梁寒玉,她们是被自家人给卖了,一是为父亲还赌债,一是兄长要娶妻无钱,两人是爹娘口中的赔钱货。
「别吵,我好困。」她快累死了,连着几场丧事办下来,她眼也花了,头也疼了,腰酸背痛。
为丧家办事不能坐着,整日站着,接待宾客,笑要笑得哀凄,欲泪微哽,不可让人觉得轻浮,是个劳心劳力的活。
「姑娘,绞干了发就能睡了,奴婢为你着衣。」香草和春满细心的将自家姑娘扶出浴桶,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慵懒样,以及洁白如玉的无瑕肌肤,连身为女子的她们也看傻了,只觉姑娘是她们看过最美的玉人儿。
「麻烦,人为什么要穿衣。」裸睡多好,肌肤透气多健康。
见她一副小儿无赖状,两个丫头都笑了。
「睡了,睡了,没事不要来吵我,有事烧香。」一碰到晒过日头的软被,梁寒玉全身的骨头都松了。
一天又过去了。
陷入沉睡中的她嘴角微扬,梦见四周下起黄金雨,一粒粒米粒大小的金珠,她赤着脚大喊全是她的。
只是,有人骑了一匹大黑马过来,远远看去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逆着光她看不清长相,那人伸出手想抢她的黄金,她往后一退,马上的人倾前,一张俊美的容貌赫然一现。
喝!变成青年了,是阿湛。
「开门、开门、快开门,我要一口棺,上好的金丝楠木,快把门打开……」
三更半夜,你来棺材铺前传来近乎要拆门的拍门声,敲击的力道又重又沉,简直是用了吃奶的气力,让人在睡梦中惊醒,以为遭贼了或是走水了,从床榻上弹起。
附近十几间商铺的人家都被吵醒了,狗吠声不断,同时夹杂着恼怒的咒骂,怪拍门者扰人清梦。
「别敲了,别敲了,老婆子给你开门……哪有这时候上门,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李嫂子刚取下门闩,门板就被人从外顶开,闯进七、八名身着军服的大汉。
她暗啐,真是一群没规矩的兵匪。
「谁是当家主事的,给我一口棺,我马上就要。」为首的男人一脸胡碴,神情樵悴不堪。
「催什么催,叫魂呀!人要是死透了,棺材早晚都得躺,好歹让我们东家准备准备……」真是的,急着投胎不成。
「把你们铺子最好的棺材拿出来,我们有急用,一刻也耽搁不了。」他们得快马加鞭回京缴旨。
「怎么拿,一口棺有多重,你看我老婆子拿得动吗?当是拎块豆腐那么简单呀!」
「你……」男子染血的盔甲闪着骇人的森寒。
「谁来了,李嫂子,有客来到要奉茶,不可怠慢,顾客至上。」家里死了人嘛!哪个不悲伤。
白玉珠子编成的垂帘被一只玉雪素手掀起,袅娜的身影由内室走出,一身素白的衣裙衬着芙蓉似的娇研小脸,令一群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看得两眼都直了,差点忘了所为何事。
「是的,姑娘。」李嫂子下去准备茶水。
梁寒玉笑盈盈的抚了抚微乱的发,看向块头是自己几倍大的男人,面无惧色的轻启染朱樱唇。
「你们要买棺是吧!」
听着甜柔的嗓音,如梦初醒的几人不自觉的放低嗓音,腼眺的搓手。「是的,要一口棺。」
「大小尺寸呢?要什么木料,几时要,要送哪里,是上朱漆还是桐漆,是否刻福雕寿,要不要莲花幛,需要帮忙设灵堂吗?有人手布置……」丧礼的筹备十分繁复,件件是规矩,没办过的人肯定手忙脚乱。
被她连珠炮的专业术语绕晕了头,几个大男人没了头绪,满面胡碴的男人指着他左手边第三个军士,没深思的说:「给他躺的就可以,以他的身形弄口棺来,要快,我们没时间等。」
「什么给我躺,要躺也是你先躺,我还没死。」这家伙会不会说话,真是触霉头,他还没娶老婆呢!怎能英年早逝。
「比方嘛!你计较什么,真要让你躺你躺得起吗?」出大事了还在计较,尽找麻烦。
被充当「尺寸」的男人咕哝了两句。
「这位军爷,你还没说你要什么木料的棺木,我们这里应有尽有,只要你等得起。」梁寒玉依然笑咪咪。
什么叫他等得起,咒他早死吗?他心里犯嘀咕。「最好的金丝楠木,漆红,不要其它花纹。」
梁寒玉一听,新月般弯眉微微上扬。「军爷,棺木是不能乱用的,有分等级,非郡王以上的贵族或一品官员不得用金丝楠木,香樟和紫檀也不错,大气宏伟,相思木最坚硬……」
「不,就要金丝楠木。」不是金丝楠木配不起一代战神。
她顿了一下,笑容如煦。「想必这位贵人位极人臣,死后哀荣,若是你们坚持,我们铺子也不好不卖,金丝楠木漆红棺确是有一具,你们若是赶得急就请付钱买定,随后我让人送到府上。」
「多少?」
「一万两。」
「什……什么,你刚说多少两银子?」他听错了吧!
「不是银子。」
男人松了口气,伸出探入怀中取出几张绉巴巴的银票。
「是黄金,黄金万两。」没这个价她还真卖不出手,金丝楠木之所以会开出如此天价是因它稀少。
「你、你怎么不去抢,一口棺材也敢卖价一万两黄金?!」把他卖了也没那么多钱,他拚死拚活打仗也只攒下几千两。
「军爷别吓着了小女子,小女子胆小呐!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究诚信,童叟无欺,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其它铺子打听打听,金丝楠木棺就是这个价,我没坏了行规抬价。」买卖不成仁义在,她不会为了赚一次小钱而打坏招牌。
「不能通融吗?」一名面容清雅的军爷语气温和,有商有量的给人相当的好感。
梁寒玉神色严谨的摇头。「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我不能私下破坏,金丝楠木本来就价格昂贵,上等的万两黄金一具,次一点的也要七、八千两黄金,没半点讲价余地。
「要不,你们换具便宜的,看你们如此焦急,我打个折扣,两千两银一口黄梨木棺,我附赠一床哀帛。」垫在棺材底的黄帛,让亡者容颜更显庄严,肤色如常,未见死白。
「若是需要其它的服务,隔壁那间铺子也是我开的,负责布置灵堂,洗尸、换衣、入殓、上妆、鲜花素果一应倶全,就连往生钱也有专人为你烧。」
服务是指帮忙的意思吧!只不过要花银子。满脸胡碴的大汉和开口讲价的清雅男孓交换眼神后,拿出一样东西,「可以先用这个抵吗?这是战国将军府的信物。」
「战国将军府……」梁寒玉面色一变,嘴边客套的笑意隐去。「你是说要用到金丝楠木棺的是将军府的人?」
「是我们的少将军战铁衣,他被人一箭穿心……」他话没说完,同行的军士中隐隐传出抽泣声。
梁寒玉不禁欷嘘,居然是大禹皇朝的传奇人物,战无不克,从无败绩的鬼将军即使是只关心生财大计的梁寒玉也听过这少年名将的赫赫名声,听说战铁衣十来岁就上战场打仗,带兵数千一举击溃敌军两万八千名,一战成名,成了大禹史册最年轻的将领,威震八方。
因为他上阵的狠劲有如来自黄泉的猛鬼,一刀便割下一颗头颅,所到之处尸迭成山,为其狠厉所慑的敌方给他一个名号——鬼将军。
一个比鬼还诡魅的男人,出兵用计如鬼般高深莫测。
「我们是中了暗算,军队中出了内奸……」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人起了反心,被敌人的珠宝、美人给收买了,重伤的少将军在路上没了气息,才想买口棺来安置。
「闭嘴,侯千户,你说太多了。」清雅的男子狄北鸿以粗哑的声音阻止同僚泄露更多的军情。
战国将军府呀!那可是一桩好买卖……梁寒玉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血红令牌,心底有了盘算。「先付个定金吧!你们身上有多少银子就给本店多少,不够的落个手印,过两天我让伙计上京去收尾款,你们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