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好、成交。」他也需要一个疗伤的去处,有什么地方比棺材铺更合适,那些人绝对料想不到。

战铁衣胸口一痛,那一箭差点置他于死地,若非他的心长的位置异于常人,往中间偏了一点,否则箭头穿透,就算神仙下凡也难救。

更幸运的是,他遇到行事出人意表的棺材铺老板娘,要不是她比别人多一分细心,观察入微,此时的他早就被放入四角方方的棺木中,了结他短暂的一生。

换言之,他的命是她救的,没有她的阻止,他已是一具尸体,他欠她一条命。

「果决明快,很好,那么,在商言商,银子拿来。」呵呵!人在家中坐,银子天上来。

梁寒玉见财眼开的模样丝毫不引人厌恶,反而令战铁衣觉得她眯起眼狡笑的神情好像一只刚捉到耗子的小母猫,满足的伸出锐利的小爪子,不急着吃掉猎物先玩弄一番。

「寒玉丫头你呀!怎么什么钱都敢赚?阿弥陀佛。」她这性子得磨一磨了。

「不要再阿弥陀佛了,我听了耳鸣,老和尚别想偷懒,他是你救的,你要负责到底,待会走时别忘写下一份文书,说明他的伤从头到尾都是由你一手医治,与旁人无关,若是他伤势突然恶化了,那是老和尚你的罪过,本店不负责。」梁寒玉很冷血的将自己撇清,以防万一。

所有人闻言都摇头,哑口无言,这种没天良又缺德的话只有她说得出口,还一副本该如此的张狂样。

「老和尚,你下巴要掉了。」有那么吃惊吗?

在她原本那个世界,医疗纠纷最难排解,预先立下同意书可保医生的权益,不会在手术出了状况就怪罪到主治医生头上,用尽一切可笑的手法要将医生的名声搞臭。

她的解剖学老师是位外科医生,因为病人的恶性肿瘤已扩散整只大腿,唯有切除才能救回一命,当然,手术有风险,不能保证不复发,家属也签了同意书,但开刀后发现癌细胞仍扩散了,竟一状将老师告上法庭,由于有签署同意书,老师才免于医生执照被吊销,退出医界的处境。

「阿弥陀佛,老衲无言以对。」他这位小友呀!行事作风剽悍到连男子都羞惭,哪方水土养出的巧人儿。

「不用你开口,你每隔两日来看诊一回,确定他死不了,反正你离圆寂还有好长一段时日,少念点经不会妨碍你升天,心诚就好。」她不沾手,以防万一。

她说话真是百无禁忌呀!生死抛诸六界外,普惠也不以为忤,拈指微笑。「寒玉丫头,老衲的猴儿茶……」

那是梁寒玉在山上采摘的野生茶树自行炒菁的茶叶,因她老是在山里头乱窜像只野猴,普惠大师称她炒的茶为猴儿茶。

「知道!犯不着一直在我耳边提醒,你明明是个和尚,为什么还放不下,茶痴似的厚着脸皮向人要茶。」佛门中人理应戒除对世间的迷恋。

「呵!一旦放下了,老柄也就功德圆满了。」

「呸呸呸!我还等着你为我的孙子命名呢!老和尚你给我活久一点。」虽然说话没大没小,可在她心里他像她另一个爹,为她指点迷津。

老和尚呵呵直笑,眼露慈祥。

缘分是一条线,将她与少将军联系上。

「你从哪里看出我胸内积血?」躺在床上的战铁衣淡声问。

不愧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战鬼,身体比常人强上很多,恢复得也快,在历经生死一线的凶险后,不过才休养了三天便能下床走动,面色如常不见当日的惨白。

战铁衣由下属的口中得知,在被误判为死亡后,唯有眼前这名伶牙俐齿的女子,一眼看穿他只是暂时闭气,令人以为他死亡。

一根簪子扎下,引出胸口受创积累的污血,胸口顿时一轻,他可以顺畅吸气。

他不想死。

在那一刻,他神智有些清醒,听得见外界的交谈声,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两片眼皮就是睁不开,他咒骂、他害怕、他心灰意冷,心想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就要死了,幸亏有她。

头一回离死亡这么近,他发现他不是无所畏惧,想活下来的意愿超过他至今遭遇的任何一次危机,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活在别人的期望中太累了。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战铁衣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他心中并非毫无感触,只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让他未显露于外,冷漠、无情、刚强才是众所皆知的鬼将军,他改变不了自己。

「很简单,教你一个常识,说不定日后在战场上用得上,多救一个同袍。人死后的血是凝结的,不会再流动,渐成暗褐色,而你伤口不断在流血,呈现鲜红色,那就表示尚未死亡,一息尚存。」

其实她也是碰运气,死马当活马医。

课堂上的老师是提过,可她来不及实习就办了休学,即使她是班上名列前茅的优等生,读不起就是读不起,奖学金弥补不了家计和学费的缺口,她由天之骄女沦落为灰姑娘。

所幸她遇到不太像和尚的普惠大师,西医方面他不了解却以中医学识补强,两人一起将中西医学融合为一,更加精进。

她并未行医,知道她懂医术的人并不多,只是每回普惠大师遇到棘手的病例总会找她参详,两人闷着头研究治病的药方,反复的讨论和尝试,暗地里也治好几个濒死的重症者。

不过,得到名声的是普惠大师,她不居功是因为她明了低调才是保命根本,她没背景又被叫鬼娃,太出挑不是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人没死却没了气息,那表示辅助你吐纳的脏器被某物压迫住了,只要把那东西移开,你的气就顺了。」梁寒玉指着他胁下,从肋骨缝隙刺入,引出血液,但必须小心,否则反而致命。

「你就不怕失手?」他能想得出当时情形有多险恶。

她端着燕窝粥的莹白素手往前一送。「反正那时候你的下属已经把你当成死人了,我不过用簪子插了一下,能不能活看你的运气,本店做生意是讲究诚信,棺材只卖给死人,人没死我卖了便是德行有亏,会被鬼压床。」

「鬼压床……」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听了个荒谬的笑话,虽是不信却对她眼中的认真感到妙趣横生。

战铁衣不是不会笑,而是笑得不多,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能让他笑的事情不多,渐渐的,他脸部肌肉僵硬了,笑比哭难看,杀气腾腾,一股威严油然而出。

「你不要不相信,世上真有鬼,譬如你床上就有个挤眉弄眼的老鬼,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痩小的身躯,左脚脚掌有六根脚趾。」啧!还现宝呢!比人家多一根脚趾头有什么好炫耀,还不是一样死了。

在喝着粥的战铁衣枕头旁,就趴着一抹佝偻着身子的半透明人影,五官有些模糊,身上的衣物也看得不甚清楚,但是那份关心溢于言表,眼中流露的尽是慈爱。

「爷爷……」他喃喃道。

「爷爷?」原本是他的血亲。

老东西的形体忽地清晰,朝梁寒玉一点头,随即消失。

「他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他……」话刚说了个起头,战铁衣又双唇紧闭,他不习惯和人吐露心事。

爷爷战死时他才十岁,在这之前他一直是战府中备受看重的嫡长孙,爷爷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他武功和布兵阵法,给予他长孙的尊荣,府中众人都得向他低头,包括他娘亲在内——战府女眷在府里的地位极其低微,她们只能是后院的女人,不得干预外务和对孩子的教养。

但是战府的顶梁柱一死,一切都走样了。

兄弟阋墙,妻妾争宠,嫡庶不分,宠妾与正室平起平坐,庶生子女意图取代嫡生子地位,手段百出的谋夺,长年在外征战的父亲鞭长莫及,整个战府被搞得乌烟瘴气。

一年后,他出了意外。

那一次他虽然受了伤,但有惊无险被人救了,在秘密养伤期间他细细琢磨,想通了一些事。

回府后,他杖毙了两名小厮,一个守门婆子,四名伺候的大丫头死了三个,外院的下人发卖了二十余名,爷爷生前拨给他的二十名暗卫也有三名成了无头鬼,头颅与尸骸扔到幕后主使者床上,吓得那人终于安分了几年。

他不是不懂反击,甘于受制,狼再小也有獠牙,身为嫡长子有什么好争的,日后整个战府都是他的,他没必要跟着一群跳梁小丑胡来,他们再张狂也没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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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棺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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