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谢姑娘,您能留在将军府,这对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您放心,日后您要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语罢,李总管喊来了几名丫鬟,吩咐她们去打扫丁香阁。
「谢姑娘日后就在丁香阁住下吧。」李总管笑得和蔼可亲。
谢孟芝浑身都起疙瘩了。「这不好吧……我是来将军府掌杓的……」
「谢姑娘怎么会只是来掌杓的,刚才您也瞧见了,大人对您可是千般爱惜。」
「蛤!」她觉得脑袋一阵发晕,看来李总管是误会了她与尉迟淳的关系,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哎,都怪那个尉迟淳!
一想起刚才那个拥抱,谢孟芝捂着发烫的双颊,掩下了眼眸,尽显小女人羞态的兀自生起闷气。
真正在将军府住下之后,谢孟芝才总算见识到所谓修罗将军的真义。
「混帐,茶都凉了,还端上来做什么?滚!」
「该死的东西!本将军的衣里怎会有花露香味?本将军可不是娘儿们!」
只要听见吼声,即可知道某人又在发火,而且将军府里的下人似乎也都司空见惯,虽然众人在伺候时,多是战战兢兢的,不过私底下倒也没听见下人说起尉迟淳的不是。
谢孟芝对此纳闷不已,于是趁着不必下厨的闲暇,她假意想揉些面团做甜食,让一些手劲较大的嬷嬷过来帮忙,顺便套话——
「王嬷嬷,我听蓉儿说,你在将军府已经待了近三十年。」
谢孟芝抓了把面粉,往桌上一撒,再将面团揉开,一旁还有位嬷嬷帮着,两人轮流换手。
由于将军府上下近百余口人,主子的灶与下人们的灶可是隔开的,厨房也是个别辟开的,主子自有专用的厨房,大多数的富贵人家都是如此。
但在谢孟芝眼中,她才不分高低,只要有人喜欢她的手艺,她就不吝于分享。
是以,才短短住下几日,她已经与将军府大多数的下人熟络起来,有些人早就听说她响亮的名气,对于她一手神乎其技的厨艺,自然也是垂涎得很。
因此谢孟芝不必下厨伺候尉迟淳的胃口时,便会做些点心以飨众人,顺便拢络拢络,毕竟她这也是人在屋檐下,总要多巴结着点。
「是哩,老奴从十初岁就被买进将军府,从前是伺候夫人的。」
「夫人?」谢孟芝停下手边动作,美目闪着水泼光芒。
「你好像对夫人很感兴趣?」王嬷嬷毕竟阅人无数,自然瞧得出来。
「王嬷嬷说的夫人,可是尉迟将军的娘亲?」
「正是。」王嬷嬷笑着点头。
「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懂得吃食?」
「原来你也知道。夫人贤慧多能,由于过去曾有刺客想在老爷的膳食里下毒,夫人引以为戒,此后老爷与少爷的膳食都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夫人对于吃食格外有研究,哪怕是府里摆宴,她一人坐镇也绝无问题。」
谢孟芝露出神往不已的表情,恨不能亲眼目睹尉迟夫人的下厨风采。
王嬷嬷似被勾起了往事,甚为缅怀的又续道:「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少爷也是只愿意吃夫人亲手做的膳食,有一段日子,尉迟氏衰微了,府前车马稀,少爷那时年纪虽小,却也饱尝了仕族子弟的白眼冷落,少爷可说是受尽了委屈。」
谢孟芝一怔,她还真不晓得,原来那个脾气像爆竹似的尉迟淳,竟然也有受委屈的时候,老天,她完全无法想象他被人瞧低的情形。
莫名地,她的胸口揪紧,替那个小小年纪的尉迟淳感到心疼。
「少爷是夫人一手教养起来的,夫人还在的时候,少爷的性情并不像现下这么火爆冲动,夫人总是教诲少爷待人接物都得忍,都得让,然而尉迟氏一衰微,老爷夫人也受了不少贵族的气,少爷看在眼里,脾气就渐渐变得乖戾,等到老爷与夫人相继去世之后,少爷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听到这儿,谢孟芝已红了眼眶。
「少爷就是想替老爷跟夫人出一口气,才会日日锻炼自己,努力壮大尉迟氏,让尉迟氏重振往日的声威,不再让那些人小瞧。」王嬷嬷想了想,叹了口气又说:「只是可怜了少爷,这么多年来,就他一个人苦撑着,如今他了遂心愿重振家门,一路走来也是很不容易。」
「尉迟将军一定很想念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将军过去最听夫人的话,现在将军会对吃食这么挑剔,有时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吃下不合他口味的膳食,多半也是因为,他总在用膳的时候,想起过去夫人费尽心思为他与老爷打点膳食。」
难怪……那晚在他的寝房,一看见她拿起他娘亲笔留下的食谱时,他会那么生气,谢孟芝心下恻然,鼻头居然也泛着几丝酸。
忽然之间,她对他火爆的坏脾气,以及动不动就怒目相向的乖戾性情,不再像先前那样排斥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之后的心疼。
许是见她一脸五味杂陈,王嬷嬷又说:「其实你别看将军脾气坏,就以为他品性也坏,府里上下或许大伙儿都极怕将军,但大伙儿也明白,将军心地正直良善,过去府里有老奴仆生了重病,将军还特地吩咐大夫去把脉开药,府里有仆人家中遭逢丧事,将军也会吩咐账房给上丧葬费,听说军营里也一样,只要是一路追随将军的兵将受伤生病,将军都会亲自去探视,绝不会敷衍了事。」
「原来尉迟淳是这样的人呀……」谢孟芝听了顿觉胸中暖暖的。
原来尉迟淳是这么好的一个人,看来是她错怪他了。
于是那个下午,谢孟芝揉起面团特别带劲,还一口气做了数十样甜食,有甜面饼、甜酥奶酪饼、薄脆糖蜜糕、山楂桂花糕、莲藕紫米糕、杏仁甜汤等。
每一样做工精细,味道更是细腻一绝,就连曾经尝过尉迟夫人手艺的王嬷嬷也赞不绝口,认为她的手艺更胜夫人一筹。
「对了,看你做了这么多甜食,我这才想起来,过去夫人也爱极了这些甜嘴的小点心,时不时就会做上一些。」
一听王嬷嬷这么说,谢孟芝双眼一亮,脸儿兴奋地泛红。
她想的果然没错!
于是这会儿她更是信心满满,让李总管遣来伺候她的蓉儿,一同端着这些精致的点心来到了尉迟淳的书房。
尉迟淳不必上军营操练时,通常都在书房钻研撰写兵书,要不就是在后院的练武场锻炼,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谢孟芝对他的起居作息已掌握得一清二楚。
谢孟芝空出手来推开书房的门,绕过了一个大插屏,进到里边就看见尉迟淳坐在书案前,大手执着狼毫笔,奋笔疾书。
两旁的书橱排满了各类书册,不仅仅只限于兵书类,举凡天文地理,或是圣贤诗书,样样都囊括了。
也是进到将军府后,她才发现尉迟淳并非只是个懂武的粗人,他饱读诗书,可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对于数字也是灵光得很。
正因为他如此聪慧多智,才能领将带兵打战,毕竟上了战场,光是推演战事,以及拿捏粮草养兵之事,对一个将军来说,已是极烦忧的事,只要考虑周详,事事周全方能打赢一场仗。
谢孟芝示意蓉儿放下托盘,然后她才清清嗓音说:「将军,我做了一些点心,还煮了点甜汤,你若是不讨厌的话,就尝一些吧。」
尉迟淳书写的大手一顿,他皱着眉抬眼,貌似嫌恶地扫了那些精致甜点几眼。
「那些是女人家吃的东西,本将军怎可能会碰,还不快点拿走!」
谢孟芝忍住笑,转身吩咐蓉儿,「这里我来就好,你先出去吧。」
待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才抿着笑,将手中的托盘搁上书案。
尉迟淳见状,眉头一竖,俊脸无端又聚满了怒气,眼看就要对她发难,她却先他一步出声,「这里只有我和将军,将军就甭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你在胡扯什么?」他发恼的斥道。
她笑了笑,那笑容之甜,堪堪比得上满桌子的甜食,瞪得他胸口一抽。
这丫头晓不晓得,她那样笑,根本是在勾引男人!该死!他可不希望见到她也对其他人这样笑。
谢孟芝直直勾瞅着他,促狭道:「将军,你其实很喜欢吃甜腻腻的小点心吧?」
尉迟淳一震,那张作势欲发怒的俊脸,登时慢慢地变了,耳根子甚至还浮上可疑的潮红。
【第五章】
该死,她是怎么发现的?!
尉迟淳瞪着那张不知死活的笑脸,握住笔杆的大手一个收紧,都快将粗实的狼毫笔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