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白的纸上,黑色墨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只简单写上两行信息——
事发突然,无暇知会,勿怪。
此去必无恙,勿念。
反复看着这两行字,谢孟芝苍白的小脸终于恢复血色。
是她多心了,依尉迟淳的能耐,他绝对能够毫发无伤的归来,瞧瞧他对这场战役多有信心,甚至已先行在信中发下豪语「此行必无恙」。
他可是以一挡百的修罗将军,她应该对他更有信心才对。
「谢姑娘,大人可有交代什么?」李总管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
谢孟芝收起字条,面带微笑的道:「将军要我们大伙儿都别为他担心。」
「大人当真这么说?想不到大人临上战场之际,还没忘记我们这些奴仆。」李总管眼中泛起泪光,一脸欣慰。
蓉儿憋着笑,忍不住调侃,「李总管,你多想了吧,我猜,大人是要谢姑娘别为他担心,姑娘心地宽厚,肯定把将军的话当成是给大伙儿的。」
谢孟芝脸儿赧红,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
李总管掏了一把辛酸泪,说:「没关系,至少大人现在还会捎信回来,过去啊,将军一接到圣命,一入军营就没消没息,毕竟府里也没个家眷等着,大人一上战场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怕是也因为心中毫无牵挂,眼下有了谢姑娘,大人肯定会学着爱惜自己。」
「总管说得是,一切都多亏了有谢姑娘。」蓉儿频频点头。
谢孟芝被这一席话弄得困窘不已,可一看见手中紧握的信条,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的甜蜜。
是啊,至少他在匆忙之际,没忘了她,还懂得捎来这封信安她的心。
「十桌的红烧咕噜肉、翠玉炒蛋,八桌的干烧三鲜、八珍扣翅、剁椒鱼头……」
娇脆的嗓音一响起,一品天香楼的大伙儿无不露出欣慰的神情,齐刷刷的望着那道娇小却无比利落的身影。
是的,就在几天前,谢孟芝回到了一品天香楼。
由于尉迟淳不在将军府,她这个掌杓也就闲了下来,而她的个性,是越闲越慌,冈此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闲着,是以她决定在尉迟淳出外打仗的时间,暂时回到酒楼工作。
她不在的日子,一品天香楼的生意仍是一样好,小武等人可都是她一手磨起来,虽然只是二厨,不过酒楼的菜式他们均已学得熟烂,怕是闭着眼睛都能烧出来,气味也是经过她不下数百次的试验,才被认可。
「一听到头儿回酒楼,这几天生意又好翻了,可见头儿对我们酒楼的声誉有多么重要。」小武边切菜边叨念。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谢孟芝好笑的瞋他一眼。
「要不是那个尉迟淳去打仗,你也不会舍得回来。」小武酸溜溜地说。
闻言,谢孟芝两颊悄悄涨红,手中的铁杓还滑了一下,不过幸好没人发现。
小武又说:「你一心只惦记着尉迟淳娘亲的那些食谱,连酒楼生意都顾不上了,我最了解头儿的个性,为了那些食谱,就算要在将军府耗上十年,你也肯定愿意。」
呼,幸好小武说的是食谱,而不是尉迟淳,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情同家人的弟兄交代。
谢孟芝心虚的打哈哈,「是啊是啊,我就是为了那些食谱,才会待下来。」
「不过,头儿你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尉迟淳都没找过你麻烦吗?」
「没有没有,尉迟淳对我可好了。」她忍不住想帮尉迟淳说好话。
殊不知,她这番话一出,旋即引来所有人齐目怒瞪。
他们一看谢孟芝面泛薄红,一提起尉迟淳,神情有异,眼神亦透出几分小女人的羞涩,当下就知事情坏了。
他们千防万防,想不到最终事情仍是走到这一步,傻子都瞧得出来,他们的头儿跟尉迟淳有内情,霎时,众人的面色沮丧。
只可惜,谢孟芝一径的心虚,没发觉其它人的异状,待心绪稍微平稳后,她正经的问道:「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酒楼可有发生什么事?」
一见她转头问,小武藏起了涩然的表情,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自从上回尉迟淳赶跑了汪承帆后,京城里就四处流传尉迟淳是咱们酒楼的靠山,谁还敢来此滋事。」
想起那一段,谢孟芝嘴角翘起,笑容可甜了,这反应看在所有人眼中,无疑又是一记无情的重击。
心痛啊!他们守得好好的头儿,居然就这么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捷足先登!
众人有志一同的露出捶心肝的痛苦表情。
「不过倒是有件事挺妙的。」刚送完菜的小段站在出菜口外说道。
他负责跑堂,较有机会与客人接触,自然也比较清楚前头的状况。
「什么事?」谢孟芝不解地问。
「前一阵子有一行人来用膳,他们虽然穿着大周国的衣式,可交谈时我听见那声调,一听就知道是来自雁沙国。」
「来经商的呗。」谢孟芝不以为意。「自从璟王召集京城的皇商,大开官民合作的方便之道,并且广泛与大周交好的周边邻国互通有无,这些商人不就经常出出入入,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段搔了搔脸。「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
「孟芝!出事了!」蓦地,薛明明火烧火燎的冲进了厨房,气喘吁吁地拉住她。
谢孟芝愣了一下才道:「出了什么事?瞧你急成这样。」
「听说……」薛明明缓了一口气,才赶紧往下说:「刚才我听见有一桌人在闲聊,才发现他们是兵部的文书官员,他们在聊前线战事,也不知他们是打哪儿弄来的小道消息,居然说尉迟淳不慎受了伤。」
谢孟芝的水眸倏地瞪大,手中的铁杓松脱,重重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那些人还幸灾乐祸的有说有笑,说什么上回尉迟淳赢了胜仗,不过是侥幸好运,这一次没这么走运,肯定会输得很惨。」薛明明义愤填膺地嚷着,放眼酒楼上上下下,只有她最清楚谢孟芝与尉迟淳之间的事,她当谢孟芝是亲姊妹,亲姊妹的事便是她的事。
「不可能。」谢孟芝脸色瞬间刷白,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回道。
「什么不可能啊?你人又不在战场上,怎么会知道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儿!」
「尉迟淳的身手那么好,不可能受伤的。」她猛摇头,脚下却一阵虚浮。
老天爷,千万别这样对待尉迟淳,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战死沙场,那对他或对她来说,都太不公平了。
「那是战场啊,可不是练武场,什么事都有可能。」薛明明激动地说。
谢孟芝脸上已找不着一丝血色,她身子发软的踉跄了下。
「头儿!」小武等人赶紧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她抬起手轻挥,眼神却茫然无绪。
只要一想起那夜在丁香阁,两人在月色满盈下,互相坦白对彼此的心意,一切才刚豁然开朗,一转眼他人却已经在远方战场上,生死未卜。
不行!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软弱,她可不是一般人,怎么说她都经历过几次生死关头。
想当初一穿越来此,她浑身是血的躺在破庙里,一睁眼就得强迫自己适应这个奇异的时空,还得努力救活这具不属于自己的新身体,那时的她都没空哭哭啼啼了,更何况是现在。
她要去找他!
蓦地,这个强烈的念头闪过脑海,宛如当头棒喝,镇住了谢孟芝乱成一团的心神,将她从一片茫然中拉回来,她双目猛地睁亮,脸色虽然仍是惨白,可神情已不再恍惚失神。
「孟芝,你可有想到什么好法子?」薛明明心疼地问。
「明明你够了!尉迟淳人在战场上,又关我们头儿什么事?他受伤又如何?怎么说他也是个一品将军,平时坐拥朝廷俸禄,过着奢侈的生活,这种时候总该为大周国付出血汗。」
小武那伙人气得跟薛明明吵了起来,他们什么都能忍,可一见到谢孟芝这样魂不守舍,彷佛遭受重大打击似的模样,他们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小武,你们不懂,尉迟淳对孟芝来说,已经不像从前那样……」
「我管他是什么样,总之,他的事关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什么事?你少拿这些事来烦头儿!」
就当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谢孟芝忽然捡起地上的铁杓,重重的往木桌一敲,登时,所有人闭紧了嘴巴,忐忑不安的瞅着她。
「你们都别吵了。」谢孟芝已恢复平日的冷静,水眸炯炯有神地环视众人一圈。
「孟芝……」
「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