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知道,要是你真的在这盅补汤里放了那些东西,我一闻就知道了,还能全喝完吗?」
「也对,那你……」听他这么说,莫纤纤的疑惑就更重了,总不可能他是想问她是怎么做的,然后做了一样的东西去卖?这个荒谬的想法马上就让她在心里给去掉了。
对上她单纯的眼神,文致佑有股冲动想把隐瞒了几年的秘密给说出来,然而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忍住了,一旦这个大秘密走漏,不提别的,他手中供进宫里的路子,很有可能就会让花正堂那个老狐狸给抢走。
「没事,就只是觉得点心和这汤做得不错,所以我才多嘴问了一句。」
莫纤纤眨眨眼,抿着嘴看着他,心里有一点伤心和小小的不满。
她看起来难道真像个蠹的,要不他怎么连编个谎话也不想个复杂点的?
他那明明就是有话要说,绝对不会只是那么简单的理由,两人见过这几次面,难道她还摸不准他的性子吗?真要没事的话,他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头,再说了,她有个几斤几两,她自己还不明白吗?
不过她也不是个好事的人,既然他不说,她也没打算追究到底,只是心中莫名有种闷闷的感觉,就不知道是因为还不被他信任而不开心,还是因为自己的脑子被小看了而闷。
她的表情很明白的说明了她现在的心情,文致佑当然看出来了,但他只能选择沉默无语,他有不能说的理由,即使曾冲动的想要对她倾诉,但是现在的时机不对,他不能冒险。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莫纤纤先开口打破僵局,「我换壶茶水吧。」
「嗯。」
她先将原本茶壶中的茶水倒掉,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用小镊子轻轻夹起一小撮放进茶壶里,接着再倒入热水,见他明显对那看起来跟茶叶不同的东西有兴趣,顺口解释道:「这是我家里自己采的花茶,喝了会回甘,挺不错的,我娘以前总说天生万物必有其价值,这花看起来不起眼,采摘又麻烦,但是说实在话,泡了茶水喝,这平心静气的效果可好了,来,试试。」
她端了一小杯给他,眼神却不敢直视他,微微敛下眼眸,盯着杯缘处。
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了馅,说出这花茶在回甘之前,会先尝到别人想都没想过的苦涩。
小时候她最讨厌这茶水了,一股子苦味,虽说到了喉咙里会有一点点的回甘,但是就那点回甘味,根本压不住口中宛若黄莲的苦涩。
以前她娘总爱在夏日时候弄上一壶,还要盯着她和爹都给喝完,也让他们一家子不管外头天气再怎么热,一整个夏日下来,没一个人会中暑。
只是这花茶她来京城里的时候,除了身上藏的这一点,其它的都随着包袱让人给丢了,要想再做,可得再等一年。
她在这时候拿了这茶出来,虽说也是对他好,但是其实也不免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谁让他刚刚对着她说了那么蹩脚的谎。
文致佑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先是浅酌了一口,然后闻着淡淡的花香,就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错,只不过这哪里是回甘,这花茶有泡过糖吗?感觉甜滋滋的,像是小姑娘喝的。」
甜滋滋的?莫纤纤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还是她拿错了?
她急忙翻开壶盖,看着在水里载浮载沉的花朵,确认她泡的的确是碧绿草的花没错,又小心的看看他的脸色,神情自然,的确不像吃了黄莲的样子,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这花茶放久了,会变成甜的?
莫纤纤不信邪,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也学着他一饮而尽……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毫不客气的在嘴里扩散开来,她受不了的重重放下杯子,一边吐着舌头,起身快步走到柜子前,从糖盒子里拿出好几颗糖全往嘴里塞,这才勉强觉得那种苦到舌头都发麻的感觉好上一些。
她坐回桌边,没好气的瞪着他,含糊不清的道:「你骗我!这茶分明就是苦的,苦死人了!跟我以前喝过的没两样,哪里甜滋滋的了?!」
看着她夸张的反应,文致佑也觉得不对,又倒了一杯,这回一口一口慢慢啜饮,然后对着她摇摇头。「没错,就是甜滋滋的!那味道很难说明白,就像是花蜜一般慢慢的在嘴里化开,越是到了喉咙里,甜味就更加明显。」
莫纤纤怀疑的看着他,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点点头。「当然,我没必要骗你。」
她奇怪的上上下下将他给打量个仔细,就在他正要开口问她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让他怔愣住。
「你其实已经没有味觉好几年了,对吧?」
文致佑微眯起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再遮掩,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她的表情和眼神在在说明了她已经肯定这个猜测。
莫纤纤可不在乎他的表情有多冷,抓起他的手,皱着眉,喃喃自语道:「这还真的是……果然是把不出来的脉啊!」
他抽回手,见她的小嘴开开阖阖,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又冷声道:「难道你不该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眸望向他,见他一脸戒备提防,想着他这症状都已经几年了,现在有一些情绪也是可以体谅,倒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温声解释道:「刚刚你喝的花茶,其实是源自一种叫做碧绿草所开的花,一个月就开那么一次花,还只挑着夜半月圆的时候开,也只有那个时候采到的花才是最有效用的,其它时候不过就是像杂草一样的东西,采了也无用,而这花的效用也简单,就是夏日的时候可以平心静气,防暑热,只是……我娘当初留了本小本子,上头提到这花还有另一种效用——」她顿了顿,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见状,文致佑的身子也踉着坐挺了些,专注的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西南之地,有一种植物叫做避瘴草,原本是西南地区的人,为了避免入山林采摘药草受瘴气所害,会将这种药草制成香丸含入口中,或是随身携带,可这种药草还有一个少有人知的特性,就是若使用太多次,尤其是搀了普通的豆油,药草就成「一个害人的东西,几次服用之后,味觉就会慢慢丧失,一般的大夫把脉把不出问题来,只会以为是得了怪症。」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觉得口有点干,下意识伸手想拿茶杯喝口茶水,却想起那难以忍受的苦味,扁了扁嘴,连忙又缩回手。
「最恶毒的是,这一开始难以察觉的怪症,也会让人的身子慢慢变得虚弱,却又不会太明显,但最后无药可医的时候,又会转成像是花柳病发作的模样,不可不谓狠毒。
「不过这药草也不是无方可克,就这碧绿草的花,一般人饮之只会觉得满口发苦,但是用了避瘴草的人却会觉得甜,用得越久,就会越觉得甜,所以你刚刚说喝了这茶觉得口如蜜津,才让我肯定你失去味觉有好一阵子了。」
这一连串的解释,让文致佑无比震惊,他万万想不到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怪病,居然是有人下手害他所致,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再问:「可那日你送来的点心我也尝出了味道,难不成那里头也放了碧绿草的花?」
莫纤纤摇摇头,那花儿她自己也剩下不多了,而且一般人吃它就像在吃黄莲,她怎么可能拿去做点心,她送那盒点心是要报恩的,可不是拿来结仇的。
「那倒是没有,我只不过在里头放了碧绿草泡出的水,碧绿草虽然没有花那样的效用,但是胜在平和补身,就如同冬季的萝卜有小人蔘的称号,碧绿草也算是补身上品。」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症状,她歪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一草同根,碧绿草也有些微的效果也说不定,我没在我娘的本子里看过,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他没有想到这趟来揽花楼还真是来对了,不只找到了失去味觉的原因,甚至还极有可能找到一直隐藏在深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