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为他考量的一点也没错,他们这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历经这二十二年来的面具生活,其实真的都累了。
弟弟的身子向来不好,但严峻的现实却始终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更逼得他们像过河卒子般拼命咬牙前行,而在他们所有后援都几乎弹尽援绝的今天,她真的该庆幸,已快二十三岁了,早过了世俗人眼中婚嫁年龄的自己,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
“抱歉,小音……”
“不,不用抱歉,鹰弟,我是姐姐,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轻轻的笑着,姜穹音笑得那样坚定,笑得那样执着,因为只要能让弟弟休息,能够实现他自小想踏踏青、游游湖,看看天、看看地的梦想,她这个当姐姐的,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
距离紫荆阁有一段距离的小小山丘上,此刻小风微凉,一个高大的男子躺在草地上,仰头望星。
他的眼中虽映满满天星斗,但他碧绿色的眸里却空无一物。
夜风悄悄转寒,一个纤巧的身影缓缓接近男子,熟悉的脚步声让他早知来者是谁,可他依旧动也没动一下。
“蒙将军。”静静坐在蒙赫图身旁,姜穹音也仰头望星,许久后才启齿轻唤。
“嗯。”
“你……喜欢那些‘姊姊’吗?”
“嗯。”
“那就好。”得到蒙赫图的回应后,姜穹音淡淡笑了,然后收回眼眸,缓缓由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这是三十万两,不多,给你的兄弟们买点酒喝。”
“不必。”
听到“三十万两”几个字,蒙赫图蓦地脸一沉,然后一个飞跃,起身扭头就走。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想赶他走了,既然她不想再看到他,那么他走便是。
望着那个走得那样坚决的高大背影,姜穹音苦笑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追上前去,因为她没有太多时间了,若再不把这钱给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可追上前去的姜穹音却发现,他的脚比过往跛得更厉害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他的腿有问题,但由于知道他再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所以她也只能每回在作战会议时,暗地关心他的腿伤有否更严重,可今夜,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假装不知情了。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是不是在青山战的时候?”当发现蒙赫图的右腿长裤外侧都染上血色时,姜穹音连忙撕开自己的下摆想为他按住伤口处。
“别碰我!”一把挥开姜穹音的手,蒙赫图暴躁地说道,但在发现她竟被他挥倒在地时,整个人僵在当场。
该死,他又做了什么?
他明知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的……
“那我……让医官来给你瞧瞧?”由地上爬起,姜穹音望着终于停住脚步的蒙赫图的背影,呐呐说道。
“我说不必了。”听着身后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嗓音,蒙赫图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粗暴与鲁莽。
但他怎能让她知道,他的腿之所以出血,并非因为战事,而是每回因想起她,或靠她太近,就控制不住的那丑恶欲念所引发的……
“一会儿有个作战会议……”望着那个僵硬的背影许久许久后,姜穹音缓缓转过身,向紫荆阁方向走去。
也罢,就这样了吧。
反正她已记住了,记住了他的背影,记住这个除去弟弟与符君国外,她唯一会记挂的人,尽管九年前,他俩初次见面,他就折了她的手,但他却是为了救愚昧的她不被那头受伤母豹袭击,才会忘了自己的力量,急着将她拉至他身后,她知道,一直知道的……
她,真的记住了。
“我会准时到。”
听到身后脚步声开始向自己远离,蒙赫图终于缓缓回头,望着那个纤巧的背影挺直了腰杆向前走,不停的向前走,然后再他的眼前忽地一跌!
“小心!”心蓦地一惊,蒙赫图立即飞身上前包住那个柔软的身躯,嗓声彻底紧绷僵硬,“伤哪儿了?是不是我方才弄伤你?”
该死的,他到底要伤她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肯罢休啊……
“你没……可……我……”想告诉蒙赫图,他没有伤了她,绝没有,但她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觉得眼前一片赤红,而身子不知为何,不断的发热,特别是他大掌碰触的地方,简直如同火灼。
快速检查姜穹音周身一遍过后,蒙赫图发现她确实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可当看到她眉间缓缓出现的一个梅花印,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感觉着她浑身不正常的热烫,他心底一股怒气直冲云霄,再也忍不住地朝四方怒吼。
“姆娘,出来!”
“出来就出来,吼什么吼啊?”一道银光闪过,云湘稳稳降落在蒙赫图身前,用手指塞住双耳,不高兴地说道。
“解药呢?拿来!”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对娘亲说话,但蒙赫图就是忍不住,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姆娘竟会将梅花引下在姜穹音身上,要知道,那是效力极强的媚药啊!
“凶啥?我是你姆娘耶!”不断瞪着蒙赫图,云湘的语气益发不满意了,但在发现儿子脸上的神情忧狂得简直让人不忍卒睹时,她倒先有些气短的回过身去,“呿,凶吧,爱怎么凶怎么凶,反正你再凶,为娘我也绝不会有解药的。”
“姆娘!”
发现娘亲竟想偷偷御剑遁逃,蒙赫图连忙将右手往前一伸,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望着她连人带剑的冲向天际,留下一串给他的抱怨嘟囔。
“你爱救不救,爱成亲不成亲,为娘的也懒得管你了,反正凭这丫头的条件,这世上抢着要她、娶她的男人何其多,你不想碰、不想娶,别的男人还抢着碰、抢着娶她呢……”
无论如何修心,他终究还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禽兽!
坐在黑暗中,远望着那间独属于姜穹音的小小营帐,蒙赫图真的对自己彻底绝望了。
前夜,望着怀中中了梅花引的姜穹音小脸愈来愈红,呼吸愈来愈急促,束手无策的他只能先小心翼翼地悄悄将她抱至自己的单人营帐,然后动也不敢动的坐在榻旁。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凭她的条件,这世上抢着要她、娶她的男人何其多,可他,早已是被摒除在外的那一个……
但看着她不断辗转翻着身,口中呓语阵阵,一身香汗更完全湿透她的衣衫时,他真的不忍她受这样的苦,抱起她想立刻将她带至符君国身旁。
可一想及之后会发生的事,他的脚步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一刻他才明了,他根本远远不及符君国坚韧,更不及符君国因深深爱恋着她才能拥有的大度与宽容。
听着她不断痛苦轻喃着“好热……碰碰我”,望着她紧皱着的眉心,在强烈的心疼与不舍中,知晓她中了梅花引后,明日其实什么也记不得,他一咬牙,用布蒙住她的双眸,然后才用颤抖得不能再颤抖的大掌爱抚过她全身,用舌轻轻穿刺着她小巧而湿润的迷人花径,忍住体内千针齐刺的痛,让她一回又一回的欢愉,尽全力为她纾解一切的不适。
“不够……不够……不是这样……”
但当她疯狂流着泪,双手紧紧环住他的颈项不放时,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感觉着她紧贴着自己胸膛的浑圆双乳,他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强烈想望,拔去腿上的蒙针后,真真切切的拥抱住她,然后在她“给我……我要……”的娇美吟哦声中,一回又一回贯穿她小小的丝绒花径,直至她哭着昏厥在他怀中。
为什么他总是让她哭?
为什么他总是要伤害她?
为什么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他不能更早的就遇见她,然后让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成为他……
“抱歉……音儿……抱歉……”
尽管明白姜穹音根本听不到,尽管事后将她全身凌乱处理完,将沉沉睡去的她穿戴完好悄悄送回她营帐后的这两天,他根本连她的脸都没见着,但利用这两天将所有事全处理完的他,今夜,又将一次不告而别。
其实他早该离去了,可他总是不舍。
但如今,他再也没有脸留在这里,再也没有脸面对世人,这个无耻、卑劣的他,根本不该与她存在于同一个时代与空间,呼吸同一种空气……
牙一咬,蒙赫图再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可就在他刚走两步,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蒙将军,你想走,我们也留不住,更可以想走多远便走多远,但好歹过了明日午时再走。”
猛地一愣,蒙赫图蓦地转身望向那个由暗处走出,话中有话的符君国。
根本无颜面对他的蒙赫图,痛苦的缓缓闭上了眼,半晌后才睁开眼,咬牙问道:“为何是明日午时?”
但符君国却没有答话,只是径自走入蒙赫图的营帐。
“为何是明日午时?”急忙追进帐内的蒙赫图又问。
“音姊要成婚了,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喝杯喜酒?”回答蒙赫图的却不是符君国,而是另一个熟悉,却略显慵懒的嗓音。
听到这个嗓音后,蒙赫图先是一愣,但当看到由帐外走入的那名与姜穹音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在走过符君国身旁时,竟出人意表地吻了一下符君国的唇,而符君国虽身子也僵了,耳根也红了,眼眸却在笑。
一想及他方才说的“音姊”,“成婚”二词,蒙赫图彻底眼冒金星了,“是你?!”
上苍,与符君国恋恋情深的人并不是姜穹音,而是她的双生弟弟!
“姜穹鹰,飞鹰的鹰。”姜穹鹰似笑非笑的望着一脸恍然大悟且气急败坏的蒙赫图。
“她要嫁给谁?”蒙赫图当然知道他是谁,但此时此刻,他最急迫要知道的却是姜穹音到底要嫁给谁。
“蝠王。”
“为何是他?”一听到“蝠王”两个字,蒙赫图的脸色整个铁青了,额上青筋更是不断剧烈跳动。
因为蝠王可是整个东大草原最好色、最喜新厌旧、最虚张声势,且最势利小人的无用主啊!
“自是因为我与音姊再不像过往,能有多余的钱雇请佣兵,为了一劳永逸,更为我俩找一个坚实的后盾,找个有办法的人当姊夫,当然是最省事也最省钱的一条路。”坐至一旁座椅上,姜穹鹰振振有词地说道。
“为何就这么不珍惜她?只因她是名女子?”根本懒得费口舌告诉姜穹鹰,他这回是如何失策,他只是难以置信的望着姜穹鹰,望着这个连自己姊姊的幸福都敢拿来当筹码的翩翩男子。
他们莞国人的脑中,女子究竟是什么?
难道他们全忘了,他们也是女子生养出来的吗?
“你就珍惜她了吗?”但此时,符君国却冷冷说道。
“你?!”听到符君国的话后,蒙赫图彻底语塞了。
因为符君国一点也没说错,这世间最不珍惜姜穹音的人就是他。伤害她最深的人也是他……
“她人呢?”
“谁?”
“音儿。”
“喔,瞧这天色,约莫走至玉峡关了吧?”望着蒙赫图彻底慌乱铁青的脸庞,听着他那声那样自然便脱口而出的昵称,姜穹鹰懒洋洋起身,“君国哥,我们也该准备起程了,要不连喜酒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