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在温柔的笑容中,他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淡、愈来愈朦胧。“不过别担心,小弟坐会一直陪着你,待小弟与你百年后,我们还会再相会的……”

“大相公!”

望着那个缓缓消失不见的白色身影,心底突然感觉一阵剧痛的辛追雪蓦地由梦中惊醒,然后在同时间听得李叔欢欣无比的叫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夫人,好消息,好消息!据内侍线民回报,皇上已经决定明日便发下皇令,召大、小相公回——夫人,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原本欣喜欲狂前来报佳音的李叔,望见辛追雪苍白的小脸后,立即奔至她身旁欲把她的脉象。

“我要立刻去明州!”辛追雪推开了李叔的手,眼眶整个红了,连嗓音都颤抖了。尽管如此,她出口的话却毫不迟疑,因为她相信,这绝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是相初云真的来向她告别,那阵心痛,定是她感知到了相初云的泪与恸,才迸发出来的!

“大相公他……回天上去了。起云他……一定……一定……”

“在下……明白了。”虽不清楚辛追雪如何会得知这个消息,但不知为何,李叔就是相信向来感受力极佳,且与大相公极为投缘的她是真的知道。

纵使眼眶也红了,但他还是立即说道,“〈小报〉交予我及徐婶,小娟立即陪夫人动身。”

听到消息一起红了眼眶的徐婶与小娟,立刻同意了李叔的决定,然后在半个时辰内便准备好一切。

“夫人。”在马车离城前,李叔突然开口唤道。

“是。”尽管人已上了马车,辛追雪还是立即回应。

“我们等你们回来,等你,带着他们……一起回家来……”

望着那个看似柔弱,其实坚韧执着的小小背影,向来沉稳的李叔难得连嗓音都哑了。他实在太明了相起云与大相公的兄弟情深,所以他真的担心相起云会因受此打击而一蹶不振,更再不愿回京……

“一定!我一定带着他们一起回家来!”

明白李叔的担心与期盼,辛追雪噙着泪以心立誓,最后环视这个曾有着大小相公,有着李叔、徐婶、小娟、还有她,以及他们所有的喜悲,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快乐,而如今,虽暂时只剩两个孤单身影,却是将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最初也将是最终的……唯一的家。

虽说答应了李叔一定带着大家回去,但辛追雪还真有些忐忑,毕竟离京时的相起云根本连理都不想理会她,这几个月来才音信全无,再加上大相公又回天上去了,他还会愿意与她一同回到定京城那个伤心地吗?

但无论他回不回去,她都一定要去陪着他。没了大相公的他一定很痛、很恸,而她真的舍不得他一个人痛,就算他不想也不需要她的陪伴,但至少她可以告诉他,大相公是清清白白回到天上去的,因为皇上已赦免了他俩的罪,让他们一起官复原职,尽管晚了几天……

由小娟骑着马,带着她策马狂奔那夜开始,辛追雪从没觉得累,她只希望能够快些、再快些地赶到相起云身旁。

但进入西南后,先是她不小心拐了脚,后是小娟水土不服,让她们的行程整个延误,想租借马车又租借不着,急得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一位恰巧要到明州省亲的当地吕姓官员,见着虽戴着面纱,一双剪剪双瞳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的辛追雪急切的模样后,上前询问了她的难处,知晓她要到明州寻人,立刻决定载她们一程。

尽管一点也不想和陌生人有任何瓜葛,但在此情况下辛追雪也没有选择,只得厚着脸皮坐上人家的大马车,在男子殷勤的关照下,于两日后的夜晚抵达明州。

虽还不到半个月,但消息约莫是传开了,因为由马车中,辛追雪便见着穿着各式族服的人们骑着马、走着路,纵使各个都红着眼眶,脸上却含着笑,手捧鲜花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将孱弱的小娟妥善安置后,辛追雪本想自己跟着人群走,但那名吕姓七品官却非送她到目的地不可。眼见再推辞下去不晓得要误去多少时间,心急如焚的她只得答应了,在他的陪伴下跟着人群来到了一栋与过往的大相公府虽不能比,但也不算小的干净、整洁、且后靠一座竹林的四合院。

与普通丧家不同,这栋四合院未设灵堂,也没有布孝,大多数来悼念大相公的百姓也不打扰丧家,只是把鲜花摆在门外便走。

入院之人虽比院外的百姓少些,但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色彩明亮的衣衫,院内花园中的摆设与装饰,更如同过往大相公家的宴会一般,温暖而明亮,让每个身在其中之人,都感觉到一份平静与祥和。

由旁人的低语声里,辛追雪了解这是大相公的意思——不发丧也不设灵堂,就是连设半个月他生前最爱的夜宴,而他,会在天上微笑看着大家开开心心把酒言欢,和和乐乐的谈天说地,恍如从前。

望着这一切,辛追雪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大相公最后的任性,相起云定会照办,但他自己的呢?他的任性谁来包容?

在人前绝不轻易表达情感的他,在失去此生唯一的至亲后,一定只会强忍住所有的痛与恸,冷淡示人,但人后,又有谁能、谁会来抚慰他伤痕累累的心?

心底的满满不舍全化为眼中热泪,辛追雪再忍不住地走入园内,在人群中寻找着相起云。

果然,他还是独自一人,静静坐在远远一角,自己下着棋,身上穿着她几乎未曾看他穿过的褚黄色绣绿边衣衫,左手戴着手套,模样虽有些憔悴,但却一身俊爽。

她毫不考虑就要走上前去,但在突然一个踉跄伤了痛脚而被身旁男子扶住之时,她却看到李漪身着温暖鹅黄柔衫,静静走至相起云身旁坐下。

“真决定留下了?”原本独自下着棋的相起云见李漪到来,转头与她一同望向园中的歌舞伎,启口淡淡问道。

“嗯,这里好山水,很适合一个人清静。”望着在过往定又要与相初云眉来眼去的舞伎,李漪目光朦胧地轻笑说着。

“我已找人关照你了,若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立刻写信给我。”关于“眷恋”二字,相起云已深尝个中滋味,所以他不会问“何苦”,更不会扔下她不管。

“谢谢……从以前到现在,谢谢……”再忍不住地将头靠在相起云肩上,李漪闭上眼发自内心的感谢着。

这几个月里,她总算明白了自己好久前就该明白的事——这个从来只默默关心他人,却毫不理会别人如何看待他的粗犷男子,其实是如何的温柔与细腻。

“嗯。”让李漪静静靠着自己,相起云简短应着。

“她到了是吧?瞧你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模样,快,赶紧找她去,我可不想碍了你的好事!”半晌,李漪突然将头移开相起云的肩,望着他俏皮抿嘴一笑。

“那我过去了。”

不知李漪是如何发现他的失态,但完全没预想到辛追雪竟会赶来而整颗心因此狂跳、惊喜交集的相起云,俊脸微微一红,立刻起身向那个小小身影的方向走去,却发现本来还在园中的她,突然不见了。

眉头一皱,相起云脚步却没停,一直走至辛追雪方才站的位置,然后由树影与墙影间,一把将她拉抱起便向最里屋走去,边走还边狠狠瞪着方才扶着她,在她藏身后还不断寻找着她,那名不知打哪里来,又伴了她多久的年轻男子。

为什么在她身旁的不是小娟或徐婶,而是那个野男子?那野男子到底是谁?!

他不在京里的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没想到藏身的自己竟还是被发现了,望着相起云紧皱的眉头与一身熊熊怒火,辛追雪只能轻颤着红唇,心痛的低垂下脸,为自己这一身与李漪根本比不了的黯淡而神伤。

她确实是将自己藏起来了。当看到相起云与李漪尽释前嫌、和乐融融的模样,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却想起气质依然那样高贵淡雅,一身装扮比她不知美上多少倍的李漪,是唯一让他欲上门抢婚的女子,更在看到她靠着他的肩,而他竟还不可思议的脸一红时,呼吸,整个停了。

是否他一直、一直都还是……

“伤几天了?”进到内屋,将辛追雪轻抛在软榻上,一把脱下她脚上的鞋,望着她那红肿的脚,相起云的眉头更皱了。

“五天……”因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一身黯淡而依然想藏身的辛追雪,在相起云坐至她身旁,还一把撩开她的裙子,拉起她的脚开始检查时,不断缩着腿。

“这……不用,我没——”

“再啰嗦乱动,老子现在就把你的腿给折了!”

因辛追雪的抗拒而忆起她当初是如何畏惧自己的相起云,身子微微一僵,但他还是咬着牙,一语不发地将她光裸柔嫩的伤脚拉到自己腿上,忍住心底那股强烈妒意,细心的按压、治疗着。

或许是相思太深、眷恋太浓,无论如何控制,当大掌碰及她柔软的纤纤裸足,他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回想起过往玩弄她裸足的暧昧画面,然后在妒意与恋心的双重趋使下,边按压、边悄悄爱抚着她的雪白嫩足。

“大相公与你……都官复原职了。”当相起云低着头,用大掌那样轻柔地按压着她的脚,辛追雪望着他憔悴的侧颜与眼下的黑晕,眼眸又温热了。

听到辛追雪的话,相起云没有应答,心底却有股浓浓失落。

原来她并非为他而来,而是为如今已逝的大哥来的……

在全然的静默中,辛追雪就是痴痴望着他,望着许久未见、虽憔悴却更俊朗的他,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一点一滴传至她的裸足,在他的手来回轻碰她足踝两侧敏感的脚窝、身子微微的酥麻中,脑中缓缓浮现出他过往亲吻、舔弄着她的小脚,并且极尽暧昧地将之举至他肩上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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