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嫌我一身脏污,所以怕了?」

「不是……悦儿不敢!」她赶紧摇手。

柳忆翩看一眼裙摆上的污渍,被一块形状特别的污泥吸引,纤手一指,笑问:「悦儿,这图案像不像一朵牡丹?」

悦儿专注地直视,须臾便答道:「像!」

「可惜颜色是士色,不鲜艳。」

「嗯!」悦儿认真地点头,当她抬头对上柳忆翩嫣然一笑的容颜时,也跟着笑了。猛地,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小姐,悦儿立刻去准备热水让小姐沐浴净身,还有晚膳跟小姐爱吃的饭后甜点珍珠玫瑰香办甜羹。」

望着悦儿急匆匆又兴冲冲离去的背影,柳忆翩收起了笑容。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俊逸挺拔、器宇非凡却又冷漠如冰的男性脸庞。

不想他……不该想他……再也不要想他……

但脑子却像跟她作对一般,他的冷言冷语,他的冷然神情,他冷绝离去的高大身影……这么多的冷漠让她寒了心,让她的胸口尖锐地疼痛起来。

像个谜般的他,还是没有留下姓名……

神秘的他,在她用心解救之际就为他动了心:想不到……他却是这样子回报她的!

凄苦的心像浸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她的绝丽容颜上只剩一片凄然。

下回碰面,他们就是仇人了……

柳义宠溺女儿柳忆翩,从小到大都是有求必应,因此,当柳忆翩主动且坚持地要求柳义收悦儿为义女时,柳义理所当然应该立即答应才是。

但事实却不然!

「翩儿,你那么喜欢那个婢女吗?」柳义面透忧心,眉头深锁,状似为难。

「爹,除了您以外,悦儿是跟我最亲近的人,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下人看待,独生女的我一直很羡慕别人有手足,而悦儿对我是尽心尽力的伺候,我早就把她当成亲妹妹在看待了,而这次,她因为我而遭逢劫难,大难无灾,历劫归来,我觉得对她好愧疚,我希望爹可以让她成为我名义上的妹妹。」

柳忆翩忆及三岁那年,她娘重病过世让她时常以泪洗面,某天好不容易她心情较好,一个人烦闷无聊地在大厅、花园里四处来回闲晃,正当寂静之际,她爹的手下拎着一个哭哭啼啼、绑着两条散乱不堪的麻花办的小女孩经过花园,走向后径少人经过的柴房。

她看那个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而且声音已经因为号啕大哭而沙哑了,她心生怜悯,二话不说马上跑到家丁面前,张开双臂大嚷:「放开她!快点放开她!」

家丁见到她明显一愣,本想置之不理绕路而行,但是三岁的她已经十分聪颖又善解人意,家丁步伐一变,她就奔跑向前拦阻去路,而她从一出生就是柳义的心上肉、掌中珠,家丁也不敢得罪她,只得轻缓地放下女娃朝她恭敬说道:「小姐!」

她不理睬家丁,直接走到一脸泪痕的女娃面前问她,「你为什么哭?」

当时才两岁的女娃张着惊骇大眼,发不出说话的声音。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柳忆翩当下就决定了,她喜欢这个看起来可爱又天真的女娃,她要这个女娃留在她的身边!

于是,她要求家丁不要把女娃带去又冷又干的柴房,直接跑去跟她爹千要求万拜托,用尽撒娇功外加哭闹计,还说她娘不在了,她需要一个伴才不会害怕,小小年纪一脸坚持,终于让她爹投降了。

此时此刻见到爹忧心忡忡的模样,柳忆翩感到十分古怪。「爹,您怎么了?」

柳义收敛心神,「没事。翩儿,爹只有你这个女儿,也只有你才是爹真正的女儿。」

「爹……答应我,求求您,难道您不再是翩儿有求必应的爹了吗?翩儿并没有求爹一些难如登天的事,悦儿从小跟在翩儿身边,悦儿的乖巧伶俐爹也看到了,就算爹多一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翩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以前柳忆翩提出这个要求时,他都三言两语就带开,想不到这次她这么固执己见,真是让他大伤脑筋。「让悦儿继续当你的婢女不好吗?翩儿,你非得让爹收了悦儿吗?」

懂得察颜观色的柳忆翩发现柳义脸上的线条不再那么僵硬,知道她爹有软化迹象,不禁再度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头头是道地说:「很为难吗?爹,您不是说过悦儿父母丧生,您是在路上捡到她的吗?当初收了悦儿,不就是怕她孤苦无依、无法生活吗?爹,既然您是悦儿的救命恩人,那不就等于是再造父母了吗?悦儿对爹又敬又畏,我也好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妹妹,爹,请您依了翩儿这个心愿,就让翮儿跟悦儿一起奉养您到终老,让我们两姊妹一起承欢膝下。」

柳义沉思半晌,虽面有难色,但看在唯一爱女诚意请求的态度上,再多的顾忌也让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点头,「就让悦儿姓柳,以后,她就是柳家二小姐,柳悦翩。」

「谢谢爹,谢谢爹……」柳忆翩欣喜若狂,上前揽住爹亲的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爹,谢谢您,我要把这个大好消息告诉悦儿,她肯定会比我更高兴的!」

她掩不住雀跃的心情,施展轻功一跃,飞回她的「藏忆阁」。

当天,悦儿正式告别奴婢生涯,住进为她而准备的闺房「喜悦阁」里。

「藏忆阁」与「喜悦阁」这两个院落只隔着长亭跟花园,沿着回廊迂回,以脚程来说并不算远。

何况柳忆翩会轻功与自保的武功,飞越花园直达「喜悦阁」,对她而言根本就是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她不禁要感激柳义为她设想周到,这样的安排正好满足到她的心坎里。

若要说有谁不服气,就是大娘游玉香了,但她不敢拂逆柳义已经决定的主义,因为坐轿出外逛街知道得晚,也只能对事已成定局的柳悦翩嘲讽个几句,在柳忆翩闻风而至地为她做主之下,游玉香最后是悻悻然地从「喜悦阁」离去。

悦儿心头盈满感动,她在心中暗暗起誓,如果小姐或园主有任何危险,她绝对挡在身前,心甘情愿为他们而死!

就算在名义上小姐已变成姊姊,园主已变成义爹,但在她心中,他们永远都是她恩同再造的小姐跟园主。

相对于柳悦翩可以镇日关在房内绣花草,嗜好自由的柳忆翩就忍不住要到外头去透透气了。

柳悦翩一听到她要单独出门,一大篇耳提面命的言语又要语重心长地出笼了。

以前柳悦翩是个奴婢,柳忆翩可以听而不闻,现在她的身分变成了妹妹,柳忆翩只能听命,因为柳悦翩自怨自艾的功力实在是令她没辙!

「小姐,你根本没把悦儿当成妹妹看待,不然你不会对妹妹的关怀不理不睬。」说完,立刻摆上一张委屈的神情。

柳忆翩就是败在柳悦翩这千篇一律的言语跟表情上。最后,两人取了个折衷方法,柳忆翩会听从柳悦翩的建议,女扮男装再出门,而且会在身旁带个懂武功的小厮保护她的安全。

但走出大门没多久,柳忆翩就借机甩掉黏人的小厮,可惜这个小厮并不好甩,费了她一番工夫,左拐弯右拐弯,拐了个九弯十八拐,连她都快要认不清路了,好不容易才甩掉小厮。

柳忆翩喘了一口气,从屋檐跳下,顺着小径通向大道,面前豁然开朗,是一条她从未逛过的热闹大街。

这条街上卖的东西花样真是琳琅满目,让她看得目不暇给。

一个卖珠花簪子的小摊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觉得蝴蝶簪好适合悦儿!

「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买个簪子送心上人,看哪!我这里有玉坠子、有珍珠耳饰,有翠玉手环、有珍珠颈炼,还有各式各样的珠簪珠叉……应有尽有,不买可惜。」摊位上的中年老板口沫横飞地忙着介绍。

柳忆翩拿起缀有紫玉的发簪在手上把玩,也看了看粉蝶簪,紫蝶簪、玉蝶簪,打算要送一个给悦儿。

就在她踌躇不定之际,一阵喧闹吸引了她的注意,原来是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片打斗声。她放下簪子,好奇地凑向前去。

一名蒙面黑衣客正与四名大汉拳脚相向,明眼人一看便明白,黑衣客的武功在那些大汉之上,只是,以众击寡让黑衣客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黑衣客一脚旋踢,将背后的大汉踢飞十步之远撞到一个卖豆花的摊子,倒地不起。

转身之际,一掌欲击向他胸膛的掌风被他险险闪过,他一出招,那人眼眶立刻瘀青挂彩。

另一波掌风又逼近,他迅速闪跃,对方却从怀里取出不明白粉往他身上洒,他根本闪避不及。

心惊的他顿时感到力气一点一滴快速地从身上消散,他出手极快,打退大汉们,身子微颤,以轻功跃过屋檐消失在另一端。

观看全程的柳忆翩眼眸闪过一丝迷惑,她揉揉双眼。

那是「软骨散」吗?好像……

那种粉末的特征她从小看到大,其它粉末绝不会在阳光下微微闪烁,还带着点点银芒。

她不懂,「软骨散」应该只有他们柳园有才对,她爹曾经骄傲地对她提过调制秘方只有他知道,而且解药也只有她爹会调配而已。

若说那不是「软骨散」,又会是什么?

她家传的秘方不该外流才是,而那名黑衣客的身手她似曾相识,他……会是那个曾经侮辱过她的男人吗?

若说她家秘方没有外流,那……他不就是她爹的敌人了吗?

他应该逃不远的,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到!

柳忆翩心念一动,闪进暗径里,施展轻功往西北方飞逝无踪。

一条死巷深处,一双穿着黑裤的长腿不小心露了出来。

柳忆翩踮着脚,悄悄走近,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蒙面黑衣人。他紧闭着双眸,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轻轻扯开他脸上的黑布。

倏地,他眼眸大张,眼底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柳忆翩吓了一大跳,将扯开的布条反射性地往旁边一扔,也在瞬间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是他……没错,是他!

炯炯黑眸深沉深邃,隐隐透着睿智神采,英挺俊美的相貌配上孤傲出尘的气质,卓尔出群的他对千金小姐与老幼妇孺都具有不折不扣的特殊吸引力。

连她……也看得心儿急跳,小脸不禁悄悄发烫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见他身子骨虚软,神态狼狈,眼神却丝毫不见一丝自惭,让她不禁心中有气。

「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上次你让我受的耻辱,我这次要展开报复!」她唇角浮现莫测高深的笑意。

他文风不动,默不作声。

「你不求饶吗?也许我会好心地帮助你、放过你。」她煞有介事地说。

他轻蔑低笑,「你爹是罪无可赦的恶人,女儿有可能会是善人吗?」

「你说什么?不准你辱骂我爹!」她暴跳如雷地怒吼。

在她心目中,柳义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是她一百分的爹。

对于她情绪激动的咆哮,他嘴角讥诮地撇开,脸上冷酷无情,眼神则炽热地凝视着她,像一头野兽静待最佳时机要吞噬牠的猎物一般。

「看什么看?」她壮胆般地低吼,内心却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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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痴情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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