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第八十四章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等叶启皓回来的时候,唐小诗正跟个木乃伊似的盯着天花板满眼骨溜溜地转。
“是不是很无聊?”男人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医院的条件也不过就如此了。等你情况稳定些,我帮你办出院吧。”
“真的?”唐小诗可是被开心毁了。她这半天就在想得找个什么理由能说服叶启皓同意自己出院呢。还以为男人必然一百个不同意呢。
可是转念又一想想也觉得不太妥:“可我现在自己又不方便动,人家说伤筋动骨得一百天……你家的佣人连中文都不懂……”
叶启皓心想,现在连佣人都没了,你再想找那些不懂中英文的也不容易了啊。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唐小诗说:“我刚才跟你父母打了个电话。他们说希望我能劝劝你,出院以后到他们家里来疗养吧。”
唐小诗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小别扭的。在她心目中,方慈静和陆百年虽然还是要比一般人亲的多,但更像是一种远房阿姨姨夫的存在。肆无忌惮地撒娇养伤,实在很难拿捏。
叶启皓自是知道她心里不爽快,于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我这段时间会非常忙。可能真的没办法时时照顾你。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只有把你放在他们身边我才能放心工作。我一有空就接你过来住,好不好?”
“知道了……”唐小诗咬着唇点点头:“你一定是怕把我放在你家被江岩欺负吧?”
提到江岩,叶启皓顿时又觉心情阻塞。但他不想跟唐小诗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讲了一句:“不会的,以后他不跟我们在一起。”
“啊?为什么啊?”虽然唐小诗的画外音已经开心到开始要扭秧歌了,但见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点异样。私以为他心里定然有点隐情。于是小心翼翼地又追问了一句:“不会是……因为我们要结婚吧?这也不打紧的好不好,房子那么大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又不跟你睡一个屋子”
满头黑线的叶启皓无奈捏了捏她的脸:“说什么废话,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总不可能一辈子跟舅舅住一起吧。”
“你们,吵架了?”唐小诗抿了下嘴唇:“不会那么严重的吧,我分明就看到他看你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爱。”
满满的都是爱算是个什么鬼……
叶启皓:“……”
半天看到唐小诗不怎么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很专注的样子,就跟猫在撒尿一样。
仔细看看才发现她额头上沁了好多汗珠,叶启皓心里揪紧了一下:“是不是伤口疼?”
止痛剂都是有药效的,又不能滥用。这会儿才意识到这小丫头已经忍了好长时间了。
“没事……我忍得住。不用一直打止痛药的。我才不要变成瘾女子……”唐小诗哼了一声,把脸微微往里面转,不小心被几根黏糊糊的头发搭住了,顿时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很厌弃的表情。
“疼就出声,别忍着。”叶启皓伸手在她的小唇瓣上逗弄一下,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还真是一口咬住了他。
小白牙又尖又利,真的像猫牙似的。叶启皓压了压额头上的青筋:“轻点咬,你嘴角还有伤……”
唐小诗自是不舍得真咬,小舌头转来转去,只是舔了舔而已。
叶启皓只觉得一股电流沿着指尖一层层往上窜,登时就抽出手别过脸去。
“你怎么了?”唐小诗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对了,说起咬人。之前有一次大穷给我猜谜语,说,有个字合起来很疼,拆开来很舒服,我想了快半年了也没想明白。
然后他告诉我就是咬人的咬,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啊?”
叶启皓本来是端着床头柜的水杯想冷静一下的,一听这话直接喷了出去,饶是立即侧过头去,还是不小心打湿了唐小诗的发梢!
“他……他竟然给你说这种话!”叶启皓忽的一声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往隔壁去:“我今天不打断他另一条胳膊,我就跟他姓!”
“唉!算了算了,”唐小诗用两个小指尖钳住叶启皓的手:“你别去欺负他了,我知道你就是想给你的车公报私仇,总合计着找个机会揍他一顿。”
“他……他他……”叶启皓黑着脸坐回到原处,在唐小诗的鼻尖上弹了一下:“我警告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唐小诗闹着闹着,也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她吹了吹腮边糊着脸颊的头发,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叶启皓,我好难受啊。”
“难受?哪里难受,我去叫医生!”屁股上跟长了弹簧似的,叶启皓说着就要跳起来。
“不是啦。”唐小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头发又脏又乱,难过死了,我想洗洗。”
这种时候洗头发?叶启皓觉得,还是剃干净了比较合适吧?
“我只知道人家女的坐月子是不能洗的,所以很多都在生孩子之前留短发。”唐小诗恳求道:“所以你知道脏兮兮的长发放在脖子里是有多难过啊。求求你,帮我洗洗好不好?”
呃……
叶启皓实在是很为难,他帮女孩把发梢从颈窝里取出来拨到床边去:“听话啦,洗头发会生病的,再忍几天。要么,明天我叫护士来,给你剪短?”
“才不要!”唐小诗拧了下小脸:“大多数的男人都喜欢长发呢。”
“你要大多数的男人喜欢你干嘛!”叶启皓黑着脸:“给我剪了!”
“就不!”唐小诗把半张脸蒙在被子下吃吃地笑:“叶启皓,你是不是不会洗啊!”
“谁说我不会,不就跟洗袜子一样么!”
唐小诗当场笑喷,牵带着浑身上下的伤口都疼。
“别闹了,快点睡觉。”
“想洗头……”唐小诗凝着星星眼看他:“求求你了,不用沾湿头皮,就把发梢搓一搓,我这儿到现在还能闻到血腥味呢,脏死咯。大不了,你怎么洗袜子就怎么洗呗。”
“受不了你。”叶启皓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谢啦!楼下便利店有卖洗发水,我还要吃草莓味道的棒棒糖!”
“棒棒糖不可以!”叶启皓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妈蛋,明知道老子不能碰你,还要在我面前吃棒棒糖!有没有点做人的基本良知了?
叶启皓在便利店挑东西,面对着奇奇怪怪的logo眼花撩换之时,他真的很难让自己不去想到江岩。
程风雨给自己的那份调查资料此时就躺在他的口袋里,他还没有拆开来看。
此时提着一袋东西的叶启皓站在住院部楼下,捏着的手机屏幕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
他终于还是拨了一个电话给江岩,对方很快接听,四周似乎很安静。
“你……在哪里?”叶启皓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开口就是这养成习惯的四个字。
江岩你在哪里,过来接我一下。
江岩你在哪里,我的什么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江岩你在哪里,半小时之内给我赶到什么什么地方。
叶启皓自嘲地想:习惯,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放心,我有地方住。你,还在医院吧?”江岩的声音温温润润的,就好像在问他今晚吃什么一样。
“我们能见你一面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夕相处的亲人之间,就连见一面都成了奢侈。叶启皓捏着手里的那份资料,犹豫不决:“我手里有一份关于你的背景调查,我……还没有打开。
江岩,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电话那端顿了好久,未语先言笑:“叶先生,你矫情什么?这又不是在拍偶像剧。你想要什么答案,自己去找就是了。
至于见面,相信我,你不会等待太久的。
这一次,你不过是捡了林展西给你的便宜罢了。想要得到真正的大荣商圈计划,下个月还有第二阶段招标。
到时候,我会在前面等着你。”
电话那端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叶启皓深吸一口气,站在冷风里茫然了好久。
“叶启皓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都快睡着了……”本能地按下诈尸一样的手机铃,叶启皓被唐小诗吓得一个激灵。
“哦,我马上回去。”
“她怎么样?”伸手拉住刚刚从病房里出来的医生,江岩问。
“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最近胎像不是很稳。所幸这次没什么大碍,建议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休养。”
“知道了,谢谢。”送走了医生,江岩推门进去,看到叶启臻独自仰面盯着天花板。
江岩坐到她身前,伸手捏了下她的肩膀:“为什么不告诉我?”口吻若无其事,就好像在问‘为什么还不吃饭’一样。
“为什么要告诉你?”叶启臻转了下脸,单手撑着支起身子来:“孩子又不是你的。”
“那最好,因为我已经通知医生,帮你拿掉了。”江岩冷笑道:“你要看看么,在玻璃废液瓶里。”
“你”
叶启臻压不住愠怒,扬手就要打,却被男人一把按住。
“我们这样子……有意思么?”江岩叹了口气。
“你玩累了?”叶启臻怔怔地放下手,低垂着眼眸:“是啊,玩也会累的……何况还吊着半真半假的心意呢。”
“你出国去。”江岩按着她的肩膀站起身来,冷冷丢出四个字。
“什么?”
“明天一早就走,我送你。”
就在江岩转身的一刹那,身后的女人猛然扑身起来,从后面紧紧锁住他的腰身。“凭什么要我走?你打算就这样子让我出局,想的美!”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你应该搅进来的局。”江岩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扳开,摩挲过她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刺伤疤,低头看了看:“回到德国,继续教你的钢琴去。我若拿下创叶……会许你为娉。”
他只听到身后的女人长长啜泣一声,纤细的手臂再一次盘转上自己的腰围:“江岩,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我从来就没有敢信过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可是为什么……我每一次都在逼迫自己说,下一句,下一句你说的一定是真话……
为什么我明知道你是在骗我,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江岩,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注定一辈子要这样么!”
“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一辈子。这句,是真话。”再次挣脱开女人的手,江岩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如果你还觉得不够,叶启臻,你若不是白青蓝的女儿该有多好。
这句……也是真的。”
“那你让我出国等你呢!”叶启臻赤脚跑下床,扑到走廊里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已经过了转角:“这一句呢!这一句是真是假!”
江岩只在电梯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那样一天。
有时顾虑的多了,人就会开始慢慢喜欢回忆以前的事:
就比如说,十岁那年的夏天,他从割草机下捡回来一条命,昏迷了整整三天后睁开的第一眼除了看到那趴在自己床边哭着睡着的,蜷缩得像条狗似的叶启皓。就只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大小姐,一脸高傲地靠在他的病房门前。
她拧着倔强的眉眼,挑衅地对自己说:“喂,你知道这儿的床位很贵么?叶家可不养闲人,快点好起来啦。”
他只是沉默着,伸手去床头摸索自己的眼镜。
“砸碎了,这个新的给你。”女孩丢过来一个咖啡色的眼镜盒子。然后故作轻松地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说:“我妈,这儿有点毛病。你以后带着我弟当心点,少惹她为妙。”
“谢谢大小姐。”这是他从进入叶家两年以来,第一次对叶启臻露出微笑。
走出医院大门,沿着停车场的甬道找到那辆黑色的车。江岩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去。
“没人跟着你吧?”车后座上的男人问。
“放心吧,爸……”女丰台巴。
唐小诗真的是无力吐槽叶启皓的洗头手法,如果他一直是这样洗袜子的,那她真怀疑他的袜子是不是都是一次性的!
“你说,你这家伙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以前你舅舅得是多宠着你啊。”唐小诗仰着头,眯起眼睛偷看叶启皓。
此时她横躺在床上,叶启皓用一只手垫着她的肩,不敢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废力。可想而知,这样高难度的姿势再配合着完全不会摆弄女人头发的菜鸟,怎么看怎么别扭。
“闭嘴,当心泡沫进嘴里。”叶启皓满头黑线。
“且,你要是能洗出泡沫来我跟你姓!”唐小诗学着他说话的口吻,偷偷地笑。
她说的一点没错,叶启皓揉力的动作根本不对,压根就打不出泡沫。这会儿就跟搓泥鳅似的,反正滑溜溜的。
“烦死了,再吵我就把你吊在这儿不管了。”实在没有耐心弄下去了,叶启皓用枕头帮她身子固定好,然后端起温水盆放在膝盖上,将那一捧乌黑的长发放在水中漂干净。
“好吧,看在你这么耐心的份上,我奖励你今晚可以跟我挤一张床……”
挤你妹啊!医院的病床都是单人床,何况这小丫头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碰的,让他对着这一堆‘残骸’一样的美味,可怎么发扬禽兽本质!
叶启皓差点把整盆水扣她脑袋上,悻悻站起身:“等下别动,我帮你擦干。”
这时唐小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呵欠:“叶启皓,我想睡了,你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就在这儿陪你。”男人用干毛巾压着女孩的发梢,生怕有一点点冷水进去让她再受了寒。
“不用了,”唐小诗也是真的心疼他,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叶启皓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于是她挠挠叶启皓的手背:“我没什么事的,你还是回家睡吧。”
“我不想回去。”叶启皓垂了下眼睛,然后起身把旁边的两三个沙发推了过来,随便搭了个陪护床,一米八七的身高就这么蜷得跟个猫似的:“明天我叫人再搬张床过来。”
“叶启皓……”唐小诗吃吃的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也不敢一个人在家睡觉啊?”
“闭嘴!”
其实叶启皓心里明白,唐小诗的话一点不错。他真的不愿意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去想很多他不愿想的事。
刚才在洗手间里,他终是拆开了程风雨给他的那份档案,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落在脑海里皆是挥散不去
江岩,三十二岁,宾夕法尼亚大学商科双硕士。两年前归国,以现金资本方式注册承翔地产,现为其执行董事,持股率占百分之三十七,为持股率百分之五十二的文容先生之下的第二大股东。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算计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自立门户,他一直以为兴林集团才是自己在竞争大荣商圈的最大敌手,却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江岩带着他的承翔地产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
虽然最后的结果太过于戏剧化,自己输得惨,他也没有赢……
可是江岩,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难道这一切,就真的都逃不过一个俗透了的钱字么?
叶启皓这一晚基本是没睡好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试过这样彻夜照看病人,只要身边那小丫头微微有点动作他就会立刻睁开眼。
唐小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白天有意识的时候还强忍着,到了晚上的睡梦中实在难熬,不经意地哼吟几句。看在叶启皓的眼里,真是心疼得快要挂掉。
加上她肺有损伤,夜里常咳嗽。叶启皓一会儿端水一会儿找药,但凡见她咳痰里带一点血都会紧张得受不了。
后来天快亮的时候,唐小诗无奈地表示,早知道你这么能折腾,咱俩就都不用睡了,应该把隔壁的大穷叫过来斗地主。
叶启皓却说:“我之前真的没想过医院的生意也这么好,你看看这才两天的功夫,你们就住进来这么多人。我得重新考虑下,要不要做个市场定位调研……”
“缺德吧你!”要不是看在自己的胳膊不能动的份上,唐小诗这会儿就抡过去一个枕头了。
“好了,”叶启皓起身看看表,已经快七点了:“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先回去洗个澡。你乖点躺着,等下大夫要开来查房的。手机放身边,想吃什么我晚上带来给你。”
“叶启皓,”唐小诗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现在变得这么温柔你家人知道么……”
“…….”叶启皓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唐小诗蒙在被子里,吃吃笑了两声。
如果真的能让这个男人变得开朗点阳光点温柔点,自己挨几刀子也挺值得的了。想到这,她伸手去摸手机,想叫隔壁的大穷过来跟自己聊天。
“你干什么呢,就一墙之隔还不来看我。”唐小诗抱怨道:“唉,我可听程风雨说起你昨天的英雄壮举,啧啧,看不出来你小子关键时候也没那么怂嘛。”
“唐小诗我不跟你废话了,开车呢。”大穷这会儿真的是在开车回去的路上,一手脱臼了吊在胸前,另一手握着方向盘的同时再用肩膀夹着电话的危险系数足以让他撞断另一只胳膊。
“诶?你大清早的上哪”还没等话说完呢,电话那端就传来的嘟嘟嘟的盲音。
大穷这是往回家的路上开,他翻来覆去一整晚也没睡好,早知道就真的去隔壁跟唐小诗她们打牌了。
当然,他只是反复在脑中想一个问题:秦梁宇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他回家问他哥哥去?
而云江医院这些事,跟林展西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天一亮他就坐不住了,偷偷摸摸地从医院里跑出来,一进家门就拦着杜管家急问:“杜伯,我哥呢?”
“哦,林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杜管家在林家有二十年,以前也是家里的老工人,后来年纪大了,一辈子又没有成家,林展西索性就留他在身边打点下日常。
大穷悻悻地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那条名叫黑背的狗撒欢似的往他身上凑合。
大穷没什么心情逗他,踢了它两下,叫他一边呆着去。
“子赋少爷,你这胳膊……”杜管家扶了下老花镜,看大穷这一身叫花子似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唉,你这是又上哪惹祸去了啊?昨天新闻上说云江医院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大穷心说:没关系个毛线,那仓库就是老子炸的,有种你咬我啊!
他也没心思再多等,起身回房换了件衣服,然后对杜管家说:“我哥一时半会儿是不是也回不来?我去公司找他。”
大穷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去公司了,一进到密密麻麻的写字隔间他就徒生一股脑的恐惧症。
“诶,你这样子怎么开车?我去叫司机送你过去”
“哎呦杜伯,你们能不能不要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大穷一向好脾气,偶尔烦躁一下,倒是把人家老头给吓了一跳。
“对不起啊杜伯,”大穷悻悻地摇了摇头:“我找我哥有急事,心情不好。”
“说起来,我也算是看着你们兄弟俩长大的。”杜伯叹了口气,一边出去帮他开门,一边说:“可能别人都说,是因为你们两个的性格不一样才总闹得不愉快。其实我倒是觉得,该是因为你们父母去的太早,展西那是没办法,才又当爹妈又当哥的”
“杜伯你别说了,我……”
“你知道他是心里为你好就是了。”老人帮他拉开车门,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杜伯!”大穷突然喊了他一声:“我跟你打听个人,就咱家以前装货的那个小工,刘大全,你还记得么?”
“就那个说话有点结巴的小子?”杜管家的神情有点异样,隐藏在老花镜下的眸子轻转了转:“不知道,后来兴林集团起身了,以前的人有的留下了有的也就各自散了。”
“杜伯……”大穷松开拳头攥了下裤线:“你在我家那么多年,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子赋少爷,正是因为我在林家这么多年了,你就算听我老人家一句劝,很多事,没必要咬得那么紧。”杜管家的话就像一丝凛然的寒风吹开他心里最后的期望,越是云淡风轻的隐瞒,往往就越会藏着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杜伯,我做不到。”他坚定地看过去:“就算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傻子,但我就只想做个问心无愧的人。至少每天早上睁开眼,我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是昧良心的。既然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我自己去问他!”
“子赋少爷!”远看着那车屁股绝尘而去,老管家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你做不到……那就不能等等么?哪怕等你哥闭上眼啊……”
“老板,果然不出所料”阿远盯着电脑,对刚刚从医院里回来的程风雨道:“今天周一一开盘,创叶的股价就以领跌姿态开始跳水。一刻钟内,接盘率竟然超过百分之十。”
程风雨把外套往沙发上一丢,凑到电脑前:“最大的回笼商是谁?别跟我说是承翔地产哦”
“老板你怎么知道?”阿远怔了一下:“你该不会是怀疑”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承翔地产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创叶。他名下有两处港口,都是在去年年初挂的正式执照。但我最关心的是,那几间在三个月前就挂牌销售出去的仓库,我已经叫白龙去卧底了。”程风雨拉伸了一下手臂。
“老板你的意思是”阿远睁大那双小眼睛:“他们已经开始彻查销赃了!”
“白骨精要画皮,当然得把自己以前吃过的骨头扔扔干净了,难不成等审计公司来一抓一把的可疑不动产么?
要抓贼,不就是趁他们销赃的这个时候?”今天莫绿菲还在医院,程风雨只能自己去煮咖啡。
“如果不是这次的大荣商圈的好机遇,只怕承翔地产还不不会那么轻易地露面吧?”大穷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盯着股指作计算:“老板,他们这么急着吃创叶的股,到底是什么目的?”
程风雨一边调弄着手里的咖啡一边说:“旁人看到的都是金钱利益,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私人恩怨。”
他低头看看那正在脚边喝牛奶的警长:“这猫怎么还在这儿?”
“医院里不能养啊。”
“没关系,打包一下悄悄送进去。”程风雨唇角抽出一丝宠溺的微笑:“叶启皓这段时间会很忙,唐小诗要无聊死了。哦,记得先给洗干净再送进去,免得有细菌什么的。最好脖子上再系着个缎带。”
“老板……”正在另一台电脑前飞快操作的何天明幽幽说了句:“他们两个都要结婚了,你能不能省省啊?怎么说也是个极品高富帅,别总做屌丝备胎的事儿好不好?”
“我交给你的事干完了么?说什么风凉话!”程风雨瞪了他一眼。
何天明吐了下舌头,起身从打印机上取下来两张纸:“给,这就是秦梁宇办公桌上香烟痕迹俺的比对结果,证实上面的DNA的确不是他本人。他在决定焚烧仓库之前,应该是有见过其他人。”
“监控录像查过么?”
“你是说在出事当晚之前推移12个小时内,经过云江医院行政楼的?”何天明蹬蹬跑回电脑边:“你等一下,我侵进去看看。”
“有必要那么麻烦么?直接从云江医院的保安处调出来不就行了”阿远表示,小偷的职业病就是,连回到自己家都要走窗!
“还是这样快。”何天明三下五除二搞定画面:“老板你来看,是不是这个人?那天是周末,行政楼处几乎没有几个值班员工。这个人从进来到出去,一共停留了大约27分钟。”
程风雨起身过去,看了好半天后咂舌道:“还能再放大点么?”
画面在晚上,稀疏的灯光实在很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大衣,有围巾有帽子,基本是看不出脸的。
“恐怕不行了,云江医院的很多设备都老化,那边一共六个摄像头,坏了四个半,能有台还在运转的已经不容易了。”
何天明无可奈何地摊了下手。
程风雨点点头,在收回目光的一刹那,突然有些异常的发现钻进他的视线里那一闪而过的光点……应该是眼镜上的雾气。
“天明,”程风雨将一个文件袋交给他:“查查这上面的人,将他的指纹和香烟上的进行比对。”
何天明一脸狐疑地抽出档案,一看到上面的名字,立刻就惊呆了:“这人不是你前天叫我”
“试试看。”程风雨唇角微微挑起笑意:“如果对上了,那我想,最后的这一条线也就算是穿上了。”
“唉!你……你不能进去!”门外的秘书拦住急匆匆往里面闯的大穷:“林先生已经约了重要的客人,你要见他先登记一下。”
“让开,我要找我哥!”
妈蛋还有没有天理了,大穷心想:他这是要见他哥,又不是皇兄!还要太监通报么?
听到是大穷的声音,林展西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脸横眉冷对跟过来捉奸似的弟弟气呼呼地冲到办公桌前。
林展西上下打量着他:“你又惹什么事了?”
“哥,我有话问你!”
林展西面无表情地坐下身,指了指面前的一把椅子:“你先坐下。”
“我不坐!我就要站着说!”大穷真心受不了跟兄长隔着老板桌开启对话的模式,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这种员工要是放在林展西的公司里,分分钟就是被辞退的命运。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林展西皱了皱眉:“怎么又搞的这么狼狈,你之前还说要来公司上班试试,我以为你总算是长大了想明白了。”
“我今天不是来听你教训我的”
看着弟弟那郑重其事的神情,林展西轻叹一口气:“那,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可以不回答。”
他径自起身去倒水,若无其事的态度几乎要把大穷激得抓狂。
大穷靠在办公桌上,扫描仪一样的目光就像抓到了贼的警察,一丝一毫都没有要放过林展西的意思:“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认不认识唐小诗的父亲唐鑫。”
林展西端着水的手颤抖了一下,赶紧用纸巾擦去袖口的水渍:“你一大清早跑过来闹我的办公室,就是要问这个?”
“你明白我的意思。”大穷抢上前去,扳过他的肩膀:“哥,给咱家做装卸的小工刘大全到底去哪了?他为什么会去给云江医院运尸体!”
“这关我什么事,做老板的难道还有义务盯着每个离职员工的未来去向?”林展西冷笑一声。
“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大穷提高一个八度:“五年前唐鑫为了救唐小诗,偷摘了死者的肾脏。但事后的整个销毁流程为什么会做的那么专业流畅?
从运送遗体到解剖课堂,几乎不留证据天衣无缝。哥,我不相信一个傻乎乎的结巴小工能操作好整件事!他身后一定有个很成熟的团伙”
林展西错身过去,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说你啊,想做侦探就做得专业点,先拿出证据再说。别整天听风就是雨,看谁都可疑。我还约了个重要的客人,你先回去,晚上再说。”
“今天问不出个结果我是不会走的!”大穷他抢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林展西,没想到他的身子竟然那么轻,差点就晃了个跟头:“要证据的话还不容易么?我不信当初咱家作坊里的人全都能凭空消失,我就一个一个地查,一个一个去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展西推开他的手大吼一声:“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家里的事无大小,有没有一样亏待过你?我管着你,你要反感,我不管你,你到处闯祸。
现在你喜欢做什么做就是了,我不拦你。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
摆着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象受了天大委屈的似的。你到底想来质问我什么!”
“哥...”这要是换成以前,大穷当场就能被骂哭。但是今天,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问个水落石出,首先气势上就不能再输了。不管怎么说,至少身高上还有几厘米的优势呢。
林展西轻叹一声:“你要是觉得我有罪,抓我立功去好了。你要是觉得林家的钱拿着脏……那你滚出去自食其力,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倒退两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眶里强屏着的泪水:“这么说……你承认了?
咱家作坊里的冷冻室,帮人家堆了多少走私的活体器官?咱爸咱妈死了以后,你就继承了他们光荣的家业了是不是!
你们做这种事是犯罪,是要遭报应的啊!”
“否则你让我怎么样!”林展西反手一击耳光抡在弟弟脸上:“你以为你哪来的这些资本去高尚?那是因为你不愁吃穿丰衣足食,有大把但我青春和时间可以去追求不切实际的理想,你不需要像我一样担着这个家!
你可以像个蜗牛一样缩在壳里,给爸妈流几滴眼泪上几柱香。那我呢?我能怎么选择?
林子赋我告诉你,就算我这辈子满手肮脏受万人唾弃,就只有你……我敢说我对得起你!”
“哥,可我不需要你这样……”抓着哥哥瘦削的双肩,此时的大穷哭得就像个绝望的孩子:“在我眼里,你虽然是个严厉又冷血的商人,可至少……我还是尊敬你信赖你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都是我瞎猜瞎想的,这不是真的!”
“我也希望这不是……”林展西挣脱开他的手,悠悠转过身去:“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我做也做了,错也错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我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哥!”大穷大吼一声,发泄似的将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