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牡丹花
那个年代,套用官方话语,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拂中华大地,但是江苏却满是寒气。套用民间话语,群众已经过了河,领导还假装在那摸石头。自古以来,江苏一直以“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而称雄于中国,但这次它冬眠的太久。这些,全是因为省革委会喜欢“大公无私”。展望全省,绝大部分地区还沉浸在“均贫富”的计划经济时代里不可自拔,少有一部蠢蠢欲动的人也只是偷偷摸摸。李朝正在北京时与革命会主任有过几面之缘,对他无甚好感。那会主任还未做正,经常以副职身份被派到首都开会。省级干部到中央开会全坐清一色的纯朴大客车,不配有专门轿车。副主任要走亲访友,坐公交或骑自行车实在有碍观瞻,不从怎么就拐弯抹角地找到了朝正。他左一口小老乡,右一口小老弟就把朝正叫得飘然了。能与省副主任称兄道弟,义不容辞地感觉就油然而生。他二话不说就把部队的外用车开了出来。副主任心满意足地风光了一圈,在还车时,那态度和上次就明显不同。他不再亲昵地称呼朝正为“小老弟”,而是非常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同志”,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只留下朝正干伸着手等人家握别。
朝正向果园负责人轻描淡写地说到社会上的偷偷摸摸,负责人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身为前领导,李朝正要解决自己的吃喝拉撒,身为现领导,果园负责人要解决职工的吃喝拉撒。于是,两位深通现状的精英人士,一拍即合。不懂法违法那是法盲,懂法而不违法那是笨蛋。拜革委会主任大公无私所赐,朝正自力更生的能力直线上升。
万事不难俱备,只运输的卡车让李朝正伤透了脑筋。在官僚主义盛行的年代,李朝正这个出局者救爷告奶地连辆三轮摩托车也搞不到。
号称怜悯苍生的上天,这时又表现出它视万物为刍狗的本性。
正当他为卡车一筹莫展之时,大队书记王**通知他参加社员集体活动,明早去给水稻施肥。王书记象李朝正当年在农场时的顶头上司一样,看见李朝正趾高气扬地回了老家,一时不明就里对他不敢高声也不敢大语。李朝正还算知趣,隔三岔五地扛把农具到田头找点农民的感觉。几个月下来,彼此还算相安无事。前几日,王书记从他连襟公社刘北斗副主任那,得知李朝正为何要回家后,当场就气得七窍生起了狼烟:一个犯了错误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回来的人,竟然这么不识好歹。在我的地头,啥事不干,整天人五人六地闲逛。如《黔之驴》里的老虎一样,王书记探知虚实后,就向李朝正张牙舞爪地命令起来。李朝正半张着嘴半天合不上,等他合上嘴巴时,他就明白在回归农民角色之前,他得先适应身在矮檐下的现状。
第二天,李朝正身先士卒,把化肥撒得象飞扬的大雪。撒了几亩地后,他就坐到田埂上琢磨起运肥的拖拉机。对说动拖拉机手曹伟共同致富,他不抱希望也不想抱希望。这个两面三刀,毫无原则可言的家伙完全继承了他队长爸爸的秉性。前脚,你用两包好烟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抽完你的烟,后脚就会为了两包差烟坦白从宽地邀功请赏。
但是李朝正仍然递出了他藏在身上多日的牡丹。朝正不抽烟,香烟装在身上只有碰到长辈或童年好友时才拿出来发放。被年长人鄙视,被同龄人孤立的曹伟瞬间就找到了春回大地的感觉:“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牡丹花。”他激动万分地说着口诀,并现场编造了些恭维李朝正叱咤风云的话语,杜撰起乡间对李朝正神乎其神的传闻。说着说着,他还忘乎所以,拍着胸脯打包票非要给朝正哥介绍一房好媳妇。李朝正忍着厌恶,小试牛刀地将官场上的绝学同样兜头盖脸地吹捧向他,然后就以小学生的姿态仰慕起他开拖拉机的手艺。曹伟这个乡间土鳖哪见过如此高层的忽悠伎俩,他顺杆上爬,晕晕乎乎中就毫无保留地完成了授业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