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夕是何夕(二)

第十二章 今夕是何夕(二)

八年前入宫,孟月便未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出宫,而前几日终得宁静,却是黄粱一梦,转瞬即醒。她虽早已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却从未料想是这样的结果。

孟月换上宫人奉上的一身月白色宫装,一枝白玉梅花簪挽起半头青丝,淡扫蛾眉,脂粉微施。此时孟月瞧不见自己的模样,红玉引着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却惊艳了林禄,从前的她似是山间小溪潺潺流淌、娟娟无声,温润且淡漠,自来便是一副不施脂粉的出尘之姿,自此,“清丽”二字便成了她在他心目中的绝佳描摹。

皇宫中再见,她典雅端庄、富贵雍容,乍看之下不过是后宫中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妃嫔,谁又能想到双十年华的她已经是太皇太妃?而今的她,若要用一句恰当的话来形容,便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了吧。

红玉接过林禄递过来的面纱,为孟月覆上,而后迎着孟月走了出去,门外尚且候着百十来名内卫,待孟月上了马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禹州城而去。

进宫之后,刘瑜并未当即召见孟月,而是将她安置在了先前杨依依所居的明轩殿,刘瑜虽是未曾另下任何圣旨,然而能住入四妃殿为之首的明轩殿,其用意已经是不言而喻了。孟月瞧着布局焕然一新的明轩殿,心中不禁很是疑惑,她入住了明轩殿,杨依依又住在了何处?令孟月更为奇怪的是,她寻遍了寝殿,却同在宫外的住处一般无二,竟是未曾见着半面铜镜。

伺候打点的宫人尽数退下,孟月正兀自整理思绪,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唱诺,“皇上驾到——”

孟月起身相迎,却只见刘瑜一人走了进来,他步履轻快,笑容满面,双手却是背在身后,待走到孟月面前,他蓦然将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面方寸大小的铜镜出现在孟月面前,她瞧着铜镜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不禁怔住了。

这……还是她吗?

不知何时她左半边脸颊上竟生出了一片形似桃花的朱砂胎记,本该是影响面容的存在,然而生在孟月脸上却是极为契合,倒是令她比之从前多了几分艳丽之姿。

瞧见孟月讶然的神色,刘瑜挑眉笑着邀功,“这是朕亲自绘上去的,天下间独一无二,菀妃娘娘可满意?”

瞧着刘瑜眉飞色舞的模样,孟月也不禁打心底里欢喜,然而,她却不能露出半分,纵然她可以原谅他当年的抛弃,纵然她可以只当他当年皇命难违,并非害死她父母的始作俑者。

可是她呢?她又怎能纵容自己和他在一起?身中蛊毒的她,又能陪在他身边多久?

如今,为父母翻案已经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了,她不想在这短暂的岁月中再添上一个沉重的包袱,既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偿还,又何必受他的恩?

刘瑜瞧着孟月那副漠然的神情,他满心喜悦登时冷却,面上的笑容也悄然消失了,他直直盯着她,“朕晓得你当初所说的话,也知道贵妃之位委屈了你,只要你愿意给朕半年的时间,届时,朕一定册封你为皇后,让你做朕唯一的妻子,如何?”

刘瑜设想过孟月的千百种回答,却不曾想她仍是拿着同一个理由来拒绝,“皇上,哀家累了。”

只此一言,刘瑜终是勃然大怒,他努力了这么久,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便分毫都看不见吗?他为她转变了身份,她再不是太皇太妃,他们之间也不曾存在辈分儿障碍了,她却又拿着同一个理由说事。时至今日,她当真是对他半分感情也无吗?那么她当日在皇室宗卷库的笑颜又是为何?耍弄他便这般好玩吗?

刘瑜晓得自己此时已然失了理智,却控制不知自己越想越恼,他伸手狠狠捏住孟月的下巴,那双方才还温柔含笑的眸子,这一刻似是藏匿着疾风暴雨而来,让孟月避无可避,“孟月,林菀!你以为你是什么,朕乃堂堂景国皇帝,岂容你如此戏耍玩弄?即便你没当真又如何?只要朕当了真,这天下都是朕的,更何况你一介小小女子?”

孟月承认刘瑜的话让她无从辩驳,她索性沉默不言,然而,这个屡试不爽的招数,却在此时失了灵,如今她,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成为他的女人,为何他还要似从前那般隐忍、屈从?那时他给不了名分,如今他已然可以同他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曾经让他无数次屈服的所谓辈分,已然不复存在了。

刘瑜一把抱起孟月向床榻走去,他将她置于榻上,在她惊慌的目光中,他寸寸撕碎她身上的衣裳,如同仇敌。然而,待她如同一朵盛放的花呈现在他面前,瞧着她畏惧的模样,他温和宽厚的手掌终是不禁放轻了动作,自她脸颊一路下滑,游走在每一寸他渴望已久的肌肤之上,呵护备至,温柔细腻。

他动情的唤着她的名字,她却牙关紧咬,一声不吭,然而那双素来清明的眸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迷离,他俯身同她融为一体,她终是轻吟一声,他痴迷的唤道,“菀儿、菀儿、菀儿……”

沉沉浮浮间,这一声又一声呼唤,轻柔的落在孟月的心尖尖儿上,又急速涌遍她的全身,让她避无可避,就连指尖都跟着温暖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尘封了八年之久,终于要回归它本来的主人了。是他为她正了名,是他打破了他们之间本难以解除的屏障,是他唤醒了她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也是他带给她极致的欢愉。

纵是孟月再想逃避,然而这一刻,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她本以为早已相忘于数年前的男子——刘瑜。

“慎之……”

孟月的声音不复往日清亮,婉转中带着几分沙哑,然而只此一唤,便让刘瑜沉迷其中,再难自拔,颠鸾倒凤间,他不禁更多了几分欢畅、恣肆。

一场又一场花开花谢、辗转缠绵,刘瑜不知疲倦的纠缠着孟月,似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不知过了多久,累极了,他方才拥着她沉沉睡去。

这一觉可谓是酣畅淋漓,待刘瑜醒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身旁瞧去,见着床榻里侧空空如也,他不禁心中一惊,四处巡视,终于在丈余开外的桌儿边瞧见那抹清丽的身影,他这才松了口气。

袅袅的茶香飘散开来,刘瑜却并不似往常那般舒心,瞧见孟月将茶盏端了起来,他连衣衫都顾不上合拢,翻身而起,冲上前去夺下她手中的茶盏,将盏中的茶水尽数倾在地上。

刘瑜方才初醒那刻的欢欣登时灰飞烟灭,他神色复杂的瞧着孟月,“你便这般不想要朕的孩子吗?”

对上孟月惊诧的目光,刘瑜不禁俯下身子轻抚着她红润细腻的脸颊,“朕都知道了。为何你那般钟爱苦丁茶,为何那般苦涩的味道,你可以如饮清水,为何你圣宠七载,却始终不曾有身孕……菀儿,你若不愿,可以同朕说,你人都是朕的了,何时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孟月张口欲言,胸口处却涌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呼吸困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瞧着孟月苍白的面色,刘瑜只当是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致使她恍然失措,因而便不再提及此事。

瞧着外面黑透了的天色,刘瑜默然穿上衣衫,只留下一句话,便翩然离去了。

“菀儿,此事朕让你自己抉择,这茶喝与不喝,朕都不会横加干涉。朕要的是你的人,至于子息后代,你若不愿,朕寻个刘姓旁支领养了便是。”

刘瑜说得轻飘飘的,似是在道午膳吃什么膳食这般不值一提的小事儿,然而落在孟月心上却是重若千钧。他是景国的皇帝啊!怎么可以不要孩子?可是、可是……可是她这样的身子,又怎能为他生儿育女?

刘瑜离开后,剧烈的咳嗽声经久不息,孟月单薄的身子如同秋风中枯朽枝头上的落叶般瑟瑟发抖,随时都可能坠落在地。她余光瞧见桌儿的茶盏,不禁苦笑,“先帝七年都未曾发觉的,你为何区区一年便分得这般清楚?”

若非她常年喝茶,且在张家庄中生活了三年之久,只怕也分辨不出大叶冬青与枸骨吧?

还记得她曾同刘瑜说过,两者并无太大不同,而最大的区别她不曾说出口,他却已知晓。

枸骨比大叶冬青更多一种功效,那便是,避孕。

先帝在时,七年圣宠,孟月便以钟爱大叶冬青为由,命玉秀搜罗了一些枸骨,每每被先帝宠幸过后,她都会喝上一盏,这才七年未曾有孕。

更为巧合的是,七年间,先帝宠幸孟月,从不让敬事房记录在册子上,因而孟月七年未孕之事,倒也不曾被人提及诟病。那七年先帝将孟月藏的极好,外臣自是不知此事,久而久之,后妃只以为先帝对孟月是宠而不幸,因此,她虽是圣宠极隆,却不曾沦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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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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