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东主有喜

最终章 东主有喜

十七年前。

临塘镇比洛城更冷几分,孙沁歌天生怕冷,瑟缩在自己父亲的怀抱里,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父亲的脖子,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旧一无所长的男人沉默着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们不要妈妈了?”孙沁歌趴在男人的身上问道,她还不懂离别的意思。

男人不去回答孙沁歌的问题,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有个穿着墨绿色妮子大衣的男人从他们的身边走过,重重的撞了一下孙沁歌的父亲,孙沁歌看着那个背影,趴在自己父亲的背上继续等待着答案。

“嘭……”一声枪响,十分可怖。

孙沁歌被吓坏了,钻进父亲怀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慌失措。

这个变故叫孙沁歌的父亲也同样不安,立刻迈步躲进了草丛中,企图将自己掩饰起来。这枪声是来自唐检察官的,他对着天放了一个空枪,然后看着袁兆锋说道,“我现在可以杀了你,然后只要指控你袭警,就没人会怀疑我!”

“你随意,”袁兆锋看着面前的男人轻描淡写的扔下了这一句话就朝着厂区的外面走去。

“袁兆锋!”唐检察官用枪指着他的背影对他低声的吼道,“你以为你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越界踩线,予取予求吗?操纵宋氏股票,以虚假的信息扰乱市场,非法操盘……随便一条都能置你于死地!”

“只要你有证据,欢迎随时来抓!”袁兆锋转过身看了一眼唐检察官说道。

“还有杀人呢?”唐检察官补充着问道。

这句话叫袁兆锋的步子生生的顿住了,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唐检查官,“都已经十年过去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那都是一条人命!”唐检察官看着袁兆锋沉着的说道,“而且你答应过我!”

“对不起!”袁兆锋说道,“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就来抓我!否则,恕不奉陪。”

袁兆锋说罢就朝远处走去,唐检察官站在原地握住了拳,最终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没有冲上去将袁兆锋暴打一顿,孙沁歌的父亲小心翼翼的在茂盛的草丛中藏好自己和女儿,在孙沁歌的耳边小声叮嘱道,“千万不要让那个杀人凶手看见咱们,你看他连警察叔叔都不害怕。”

“爸爸,我怕……”孙沁歌抱紧了自己父亲的脖子。

“放心吧,有我在。”孙沁歌的父亲说道,“要是他发现了我们要杀人灭口,你就赶紧跑!”

孙沁歌摇了摇头,把头埋在了自己父亲的胸口,他觉得那个叔叔长的凶极了。

唐检察官似乎拿袁兆锋也无可奈何,并且没有得到任何自己需要的线索,他来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了袁兆锋一个人,他到底和谁见面约了谁又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见。

看着袁兆锋走远的身影,唐检察官感觉到的是无可奈何,他只能回到自己的车上,发动了汽车朝着孙沁歌这边开了过来。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唐检察官的汽车就在忽然发动之后的一瞬间爆炸了!高温气流瞬间传遍了周围,也包括孙沁歌和她父亲藏身的地方,她的父亲第一反应就是将她盖在自己的身上,一股滚烫的气流从他的背上窜了过去,整个人被强大的气流冲击出了数米远。

孙沁歌的眼泪不经意的流了出来,她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却不能止住悲伤地情绪,最终这种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趴在咖啡店二楼的沙发上,不停的哭泣,她那么心疼自己的父亲,他还没有真正的享受过人生,却这么离开了人世。

仅有的五年记忆,让她对自己的今日无所适从,这是一个死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孙沁歌能流的眼泪已经干涸,她从楼上走下来,关掉了整间咖啡店的灯,背上包走了出去。站在楼下,锁上大门朝着公路上走去,一辆车的远光灯不停的闪烁,吸引了孙沁歌全部的注意力,她转过头依稀的辨认出坐在车里的人是唐宇,所以停住了脚步然后朝着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唐宇摇下车窗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我送你?”

孙沁歌点了点头,绕过去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系上安全带。一周之前,她对着唐宇歇斯底里的发疯,企图蒙骗过所有的人,让他们认为她和这个案子无关,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可是袁兆锋认罪了,从那时起她才知道她谁也骗不了只能自欺欺人。

唐宇看着她问道,“袁兆锋被捕的时候,你拼命的要装作和这个案子无关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给了孙沁歌,孙沁歌翻开,整个人就颤抖了起来,她给杜鹤林提供了一个思路,没有想到杜鹤林真的找到了非常多的线索,她渴望得到答案却又拒绝知道真相,她将袁兆锋一步步的逼上绝路,却有一次次想为他的清白与否留白。

关于那场汽车的爆炸案,当时确实有记者调查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毕竟死的人是一个检察官,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次的意外是人为的。

调查的结果显示:唐检察官的汽车被人动了手脚。

只是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情是袁兆锋所为。

而另一方面,杜氏夫妇出车祸的那辆车,则是因为刹车失灵,是有人动了手脚还是因为连续下坡就很难说了,当初理所当然被认为是意外的事件,如今都出现了令人意外的转机。

然而这些证据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半,根本不足以指证任何人。

“有没有兴趣找到事情的真相?”唐宇看着孙沁歌问道,“你想要置身事外并不是想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袁兆锋,而是你害怕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对不对?”

孙沁歌没有说话,最终她还是告诉了他们一切,现在再说初衷又有什么用?

“你的内心一直很矛盾,一方面你不想让袁兆锋去死,另一方面却又一直在推着他朝悬崖边上走,就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不论他有没有杀过人、有没有对不起过别人,他对你始终是最好的。”唐宇的话叫孙沁歌低下了头去,她默认了。

“所以和我一起找出整个事情的真相吧?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唐宇看着孙沁歌说道,她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我找过宋康正,他说十七年前的事情很可能另有隐情,似乎肖薇和袁兆锋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但是袁兆锋也好、肖薇也好都不肯再说下去了,也许挖出这件事情,就能还原真相。只有基于事实的判断才是最准确的,你不能裁决一个人是不是该死。”

孙沁歌猛地抬起头看着唐宇,她可能知道这个隐情是什么,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道,袁兆锋可能在二十七年前杀过人,而这个案子则是唐检察官经手的,因为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唐检察官才盯了袁兆锋十年之久。

唐宇看着这段话眉头紧缩在了一起,“我要去找找老王,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他会比较清楚。”

孙沁歌点了点头,询问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结果?她的心跳忽然变得剧烈了起来,紧张到满手都是汗水。

“不知道,这份材料……”唐宇拿起材料说道,“已经交给检察机关了,原本准备安排上庭的日期,现在被往后拖了,因为还要重新核查这几个案子,对袁兆锋提审了几次,他……也都认罪了。”

孙沁歌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惊恐的看着唐宇比划着手语,她的手拼命的在空中挥舞,唐宇只能拦住了她,“我看不懂。”

孙沁歌这才想起唐宇不是宋康正,重重的靠在了副驾驶的靠背上,她没什么想说的了,她猜测袁兆锋一定以为她希望他能去死,所以干脆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就这么认罪了!她的脑子很乱,几乎理不出一个思绪,这一切都和当初她设计的有所不同,而她想象中的结局绝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那么确定他杀了人,而现在她又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了。

就是因为她做的事情是个不能言语的秘密,所以才让她走在了一条偏执的道路上,知道公布所有的细节,人们才能谈论出一个合理的走向。

如果能够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在袁兆锋要向她解释她父亲事件的时候,她是不是就会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

杜鹤林接了一个电话,压掉电话之后恶狠狠的将手机摔在了地上,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立刻站起身拿着一叠文件朝着肖薇休息的房间走去,猛地推开房门恶狠狠的盯着床上的肖薇。

那晚肖薇失踪后,杜鹤林是第一个找到了她的。按照她的思路,肖薇应该在袁兆锋的家门之外,果不其然,她将肖薇禁锢在自己的房间内,然后告诉宋康正肖薇不愿意见他,因为她认为是他将袁兆锋陷害入狱的。

宋康正来过几次,每次杜鹤林都是这么给他说的,脸上一抹悲戚的神色,配以无奈摇头。

杜鹤林也如同一个失心疯病人一般,先是歇斯底里的告诉宋康正她要公布袁兆锋和他的关系,如此一来,全中国的股民和投资者都不会再受到这两位操盘手的愚弄了;一转眼,杜鹤林又像是个被抛弃的妇人,喋喋不休的央求宋康正留在她身边,甚至搬出了自己在不遗余力的照顾肖薇的事实。

宋康正最终不得不答应这场婚事,对杜鹤林点了点头。

于是,订婚的流程便走上了台面,杜鹤林每日都沉浸在结婚的快乐当中,从宋氏的工作中全身而退。而此刻接到的这个电话,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肖薇从床上跳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前,她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种对杜鹤林的惊恐,瞳孔再不住的收缩,她用十分不安的语气问道,“你还想做什么?你都已经达到目的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放了我?”

杜鹤林的手里捏着一叠文件,“肖薇,你真的太狠心了!”

“你在说什么?”肖薇一面很凶的对杜鹤林吼道,一面不断的朝后退去。

肖薇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已经被仇恨逼得发疯了,此刻是将自己软禁起来,稍后她不知道杜鹤林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她开始有些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如果放她离开,杜鹤林一定无法安心,肖薇不知道她最终将用怎样的方法来结束这一切?

“我已经得到了证据,才知道原来当年我父母的那场车祸不是简简单单的意外,你对他们的刹车动了手脚,所以我爸爸的车才会在转弯的地方失控冲下去!”杜鹤林看着肖薇歇斯底里的嚷嚷道,肖薇摇了摇头,瞳孔不断的放大,“我没有!”

“没有?”杜鹤林冷哼了一声,“还记不记得唐检察官,那个一直不遗余力在调查袁兆锋的那个人,最后失踪了。其实也是被袁兆锋杀害的,他对他的汽车动了手脚,然后引发了汽车的爆炸,现在我有证据了,可以在袁兆锋经济犯罪的罪名上再多控告一条,杀人罪!一共三条人命,他必须要偿命!”

“他没有杀人!”肖薇冲向杜鹤林将她推了一把,她想夺路而逃。

可是杜鹤林没有让肖薇得逞,她死死的堵在门口,双手抓住了肖薇的胳膊,脸上浮出了一丝的冷笑,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袁兆锋已经认罪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肖薇自言自语的说道,眼神中透露的精光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那凶手是谁?”杜鹤林看着肖薇问道。

“不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车上做过手脚。”肖薇喃喃自语,不停的摇头,杜鹤林看着肖薇尖声地问道,“那个人是你是不是,是你做了手脚对不对?”她掐住了肖薇的脖子,恨不得将她掐死在这里。

“我没办法,”肖薇哭了出来,满面涨得通红,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企图脱离杜鹤林的钳制,“我没办法啊!是他们逼我的,他们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对着杜鹤林又哭又笑。

第二天早晨,宋康正敲了敲杜鹤林的房门,却没有人来开门,他心中陡然窜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前一晚他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坐在他的床头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此生总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她做过的错事太多,人一死就什么债都还完了吧?

梦里的肖薇请求宋康正一定要救袁兆锋,不论他再怎么错,他也是他的父亲。

从梦中惊醒的宋康正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冲向杜鹤林那里,可是此刻却没有人出来开门。不祥的预感越发的沉重,宋康正拿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冲进去就看见了一副血腥的画面。

杜鹤林满脸鲜血,晕倒在地。

她的身旁散碎着一堆陶瓷碎片,看见这个画面,宋康正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朝着杜鹤林冲了过去,唤了两声她的名字,杜鹤林却毫无反应,他又试探了一下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活着。

宋康正放下杜鹤林,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看着那间上了锁的房门。

房间紧紧的被锁住,也紧紧的攫取着宋康正的心,他慌乱的开门,门却纹丝不动,最终不得不用蛮力使劲儿的踹开这个并不算结实的木门。一声巨响,眼前豁然开朗,里面的惨状和外面无甚差别,肖薇也同样是躺在血泊之中,她的手腕纵向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鲜血潺潺,整间屋子就像是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宋康正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停了,世界安静的难以言喻。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肖薇的呼吸,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的身体也陷入了一阵冰凉之中,宋康正张了张嘴,深深的吸了口气,最终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妈……”,他双手交叠按压在肖薇的胸口,不断的给她做心脏按摩与人工呼吸,直到救护人员赶到。

他们当场宣布了肖薇的死亡,而杜鹤林只是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一天后,杜鹤林转醒,接到通知的宋康正立刻从殡仪馆朝着医院冲过去,杜鹤林看见宋康正的第一时间就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快救救妈,她要自杀,快救救她!”

“开不及了!”宋康正说道。

“什么?”杜鹤林拉住宋康正的手忽然撤去了全部的力气,捶在了身侧,她的眼中无神溢满了泪水,不停的摇着头,“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宋康正看着杜鹤林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杜鹤林的眼泪溢满了眼眶,不断的摇头。

“你杀了我妈?”宋康正问道,有些不可思议,他不相信杜鹤林会狠到动手杀人,如果她真的会这么做,那么几年前她就大可以下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不是,”杜鹤林摇了摇头,“是我从警方那边知道他们获得了袁兆锋十七年前杀害唐检察官的证据,我在讲电话却被妈听见了……”她说着大哭了起来,像是一个第一次做噩梦的孩子,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妈从我的手里抢走了电话,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只能和盘托出,她不可置信的回了房间,稍晚一些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去看,我没想到她会要自杀,她不停的用手割着自己的脉搏,说她对不起袁兆锋,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死,我去就抢刀,然后被妈推出了房间,她用门口的陶瓷花瓶把我砸晕,之后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杜鹤林的眼睛睁得很大,浑身都因为惊惧而颤抖,双手紧紧的抓住宋康正,留下了五个红色的印子。

宋康正闭上眼睛,只能痛苦的抱住了杜鹤林,拍了拍她的背部,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当年的猜测如今已经应验了,肖薇才是那个真正动手杀人的人,而袁兆锋不过就是两个女人的替罪羔羊,他最终竟然毫无反抗的承认了一切。

想必,他也已经绝望了。

葬礼安排在三天之后,宋思思通知了唐宇和孙沁歌,孙沁歌有些害怕,双手不停的放在大腿上揉搓,不知道该不该去参加这场葬礼,她问宋思思,怎么会走的这么突然?

宋思思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像是自杀。

孙沁歌不断的摇头,她不相信肖薇这样的人会自杀,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又怎么会死的这么轻易这么平静。

宋思思说,“不知道,她是死在杜鹤林家里的!”

杜鹤林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孙沁歌猛地抬头看着宋思思问她杜鹤林在哪里?

宋思思撅了撅嘴,“重伤住院,好像是和肖薇阿姨发生过什么激烈的争执,然后头部受了伤。明天的葬礼她也会去,你去吗?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还是去看看她吧?人一死,活着的时候欠的债就全都清了,你就送送她最后一程,也让我哥安心一些吧?”

唐宇替孙沁歌答应了宋思思,他点点头,“明天我带孙沁歌去,你放心吧,这两天你哥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宋思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孙沁歌和唐宇,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好如初的?她抿了抿唇,神情低落的说了一声,“谢谢,那我先回去了,还有些事情要做。”她说罢就转过身,朝着咖啡店的门外走去,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

孙沁歌向唐宇提醒道宋思思需要他陪在她身边,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肯定也不好过。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宋思思来说,她的世界已经被推倒重建了,而一时之间她对这样的变故无法彻底的适应。

唐宇长长的出了口气,“她还小,多大的伤痛总有足够的时间复原。”

孙沁歌摇了摇头,比划着这件事情终究和年龄无关。

“下周老王回来,说是二十七年前确实有一个很值得注意的案子,当时他没有太留意这件事情,经过我的提醒之后他才发现二十七年前的这个杀人案和袁兆锋有关系。”唐宇说道,岔开了话题,不想和孙沁歌继续探讨宋思思的事情了。

孙沁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其实她的手心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对于真相的越来越接近,叫她紧张到不能自已。她很希望有人告诉自己未来会变成怎样,然而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惶恐不安。

“你不去看看他吗?我想他应该很想见你,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唐宇说道。

孙沁歌摇了摇头,坚持不愿意去。

“为什么?”唐宇皱了皱眉头。

孙沁歌沉默良久,在手机上写道,“他以前就不相信我爱他,现在就更加不会相信了。”她苦涩的笑了笑,而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那你爱他吗?”唐宇问道。

孙沁歌点了点头,就算是个坏人她也还是爱她的,但是有些事情,心里上那个坎儿怎么都过不去了,就算是以后他活着,她也活了下去,他们会因为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而让心中产生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痕。可即使这样,她也并不后悔,大概人生就是这样,非得要做一件错事——一件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才能大大方方的跨过某些坎儿,而这个错事所造成的无法跨越的坎儿就要用下一件事情来弥补。

就像是宋康正对肖薇,这辈子化不开的隔阂终于因为这场天人永别而言归于好了。

“如果啊……”唐宇看着孙沁歌问道,“我是说如果,如果袁兆锋无罪释放,而宋康正也不会娶杜鹤林,他们两个人同时向你求婚,你会答应谁?”

孙沁歌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她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有呢?”唐宇问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袁兆锋可能会因为陷入了某个死胡同而杀人,宋康正也有可能会为了某个标的而犯罪,我呢……也可能把抓到的嫌疑犯吊起来暴打一顿,每个人都会做错事,重要的是她知道错了。”

孙沁歌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她至死也不会悔改。

“如果,我们在说如果这个话题。”唐宇执拗的说道。

孙沁歌写下:如果那一天真的存在,你就会知道我的选择了。这句话是写在纸条上的,唐宇将它捏在了手里,点点头,“这话我留着,等你的如果变成现实。”

孙沁歌笑着摇摇头,她不相信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

第二天的墓地,仿佛老天也感受到了一股浓重悲戚的情绪那般,天空飘散着毛毛细雨,孙沁歌和唐宇到的比较晚,因为他们只需要参加最后在墓地的那个仪式。她站在唐宇的身边,穿着一声黑色的小礼服,这件衣服是袁兆锋买给她的,作为她十八岁成年时候的礼物。

孙沁歌满面肃穆,看着石碑上肖薇的照片与名字。

前来参加仪式的人很多,黑压压的密布在前方,孙沁歌和唐宇根本走不到最前面。迟迟等不到两位的宋思思一直伸长了脖子朝着后面望去,直到整个流程结束,人群渐渐散开,她才从缝隙中找到了唐宇和孙沁歌,立刻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杜鹤林的头还包扎着白色的绷带,看起来伤的不算太轻。

“哥,”宋思思拉了拉宋康正的胳膊,指了指孙沁歌的方向,宋康正正在和自己的姥爷说话,他还要安慰这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长者,所以只是朝着孙沁歌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向了自己的姥爷。

“我先走了。”这位老人家神情冰冷的说道,“这些宾客你好好招待。”

“是!”宋康正严肃的回答,自小他就与自己的姥爷亲昵不起来,他身上肃穆的态度让小孩子天生就会感到害怕,再加上与肖薇多年来的交恶,叫他与自己的姥爷更加的疏远了,老人朝着远方走去,从孙沁歌的身旁经过,重重的撞了她一下,孙沁歌转过头看着一个背影,脑海中已经平静下去的神经元猛地又被调动了起来。

“你们来了?”宋康正对唐宇说道。

孙沁歌还在看着后面,唐宇拉了拉她,她才猛地转过头看着宋康正,愣了几秒钟之后她比划着请节哀顺变。

“谢谢,”宋康正应道,他十分的疲惫,即使见到孙沁歌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对待一个寻常的朋友。

孙沁歌指了指刚才那位长者,问宋康正那是谁。

宋康正说,“我姥爷。”

孙沁歌整个人都愣住了,之后唐宇和宋康正说了些什么,她再也没有听进去,关于这位权威的老人家,她听过他太多的传说,他在中央做官,官位高高在上,他对穷小子袁兆锋从不正眼相看,而袁兆锋与肖薇爱情故事的无疾而终多半也含有他的因素,而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见到了这个人,这个让孙沁歌的心中充满了不安的人。

她觉得她从一开始就将报仇的矛头错误的指在了袁兆锋的身上。

“怎么了?”看着孙沁歌的心不在焉,唐宇问了一句。

孙沁歌摇了摇头,她拉着他的袖子,说她不舒服想要回去了。

唐宇只好尴尬的看着宋康正,“那我先送她回去了,你们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说。”

宋康正点了点头,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太累了,已经无暇应付与孙沁歌的那些情事。

临走之前孙沁歌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杜鹤林,拿出手机对唐宇说道,“肖薇绝不可能自杀!”然后她将这个短信传送给了杜鹤林,杜鹤林听见自己的手机响,拿出手机看了看短信,面色霎时间变得无比苍白,几乎站立不住,她还在笑,可是已经笑得很难看了,就像是一个正在融化的雪人。

老王周一一大清早的飞机,为了尽快弄清楚真相,孙沁歌和唐宇决定直接去机场接人。孙沁歌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拿起腮红补了补妆,至少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精神一些。早晨唐宇来她家接她,两人一并朝着老王下榻的酒店赶了过去,他带来了那份珍藏了很久的资料,对唐宇说,“这些都是你爸爸生前没有解决掉的案子,这个案子是第一个,也是叫他这一生最耿耿于怀的。”

“为什么?”唐宇不解的问道。

老王摇了摇头,“二十七年前,洛城一个市里的领导被杀身亡,我们排查了现场的情况,发现当年只有二十多岁的袁兆锋很可能在现场,我们带袁兆锋回来接受审讯,他承认了,并且也说目睹了所有事情的发生经过,甚至亲眼见到了凶手本人。”

“我们根据袁兆锋的拼图,找到了这位凶手,袁兆锋也同意做目击证人帮助我们指控这位凶手。然而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当所有的司法程序走到了关键时刻,袁兆锋忽然人间蒸发了,没有目击证人,这位凶手自然要被无罪释放的,整件事情就像是一个恶作剧,而作为警方的我们被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在校大学生给愚弄了!我们警方立刻将杀人凶手的嫌疑人锁定在了袁兆锋的身上,但是这么多年来你父亲再也没有掌握任何新的证据。”

老王摇了摇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父亲调查袁兆锋的案子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若非是你们提醒我,我可能都要将这个案子彻底的遗忘了。”

“那个凶手是是谁?”唐宇问道。

“是当时政府里的一个高官,”老王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你看我这个记性。”

孙沁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老王询问是不是他?

“对对对!”老王对着这张照片猛猛的点头,因为这位高官杀人嫌疑的身份被排除在外了,所以最终的档案上并没有留下此人的任何痕迹,此刻孙沁歌拿出了照片,他终于将整件事情又全部回忆了起来,孙沁歌朝后退了一步,不断的摇头,似乎不肯相信这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到的真相。

“怎么了?”唐宇问道。

孙沁歌在桌上用手指写道,“袁兆锋可能既没有杀人,也没有犯罪,他只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唐宇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以来调查的那个高官都是他?他用重金买通了袁兆锋的口供,然后送他去了国外?”

孙沁歌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袁兆锋?”唐宇摇了摇头。

孙沁歌指了指照片,又在桌子上写下了肖薇两个字,唐宇似乎也懂了这其中的关系,那么十七年前,真正让袁兆锋决定帮助肖薇夺取宋氏的可能也不是肖薇本人,而是这位隐藏在幕后的父亲。

“你怎么会这么确定?”唐宇问道。

孙沁歌写道因为她亲眼见过,而且袁兆锋先前不允许孙沁歌调查这个案子,原因也是害怕她因为这样而遭遇不测,现在想来,整件事情都能够连在一起了,难怪他们从肖薇的身上着手什么线索也拿不到,那是因为肖薇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

而十七年前,应该是袁兆锋救了孙沁歌,免于被杀人灭口的命运,她却恩将仇报,恨不得他去死。

孙沁歌的心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得到救赎了。

“你还有机会!”唐宇眼前一亮对孙沁歌说道。

孙沁歌看着唐宇十分不解,唐宇才出言解释道,“我前几日就接到了消息,袁兆锋的案子被上面因为证据不足打了下来,即便是他认罪,检察机关也无法提起诉讼,这个案子被人硬压了下来。”

孙沁歌十分惊讶,看着唐宇问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大家都不敢说,害怕你做出什么会让你后悔的事情来。”唐宇说道。

孙沁歌问他袁兆锋什么时候出狱?

“今天,”唐宇看了看表,“宋康正去接他,可能出来之后要一起去一趟肖薇的墓地。”

孙沁歌皱了皱眉头,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问唐宇杜鹤林会不会一起跟着去?

唐宇点了点头。

孙沁歌整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拉住唐宇叫他快点带她去看守所,杜鹤林可能会杀人的!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杜鹤林要忽然改变自己的方案,动手杀了肖薇,因为她很可能比他们都更早一步意识到,用法律的途径有的时候已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了。

“你说杜鹤林会杀了袁兆锋?”唐宇也吃了一惊。

孙沁歌点了点头,并且指出她已经杀了肖薇的事实。

唐宇一面朝着门外冲去,一面给宋康正拨打着电话,电话却固执的无法接通,他只能上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看守所开去。他们到的时候袁兆锋才刚刚从看守所中走出来,而宋康正的车还没有到,孙沁歌松了口气,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边的袁兆锋,手足无措,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敢面对家人的那种慌张,袁兆锋也同样没有想到孙沁歌会来,吃惊不已,他也同样不知道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孙沁歌,五官僵硬。

就在两个人望着对方却都没有勇气迈步的时候,一辆车从远处冲了过来,明明已经距离这里很近了,却没有要刹车的迹象。而这车是宋康正的,开车的却是杜鹤林。

孙沁歌心头一凛,她紧张的几乎没有时间多做思考,清脆的声音冲破了喉咙喊了出来“爸爸……”她朝着袁兆锋冲了过去,将他推倒在一遍。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遍了看守所的门前,伴随着它的还有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嚷与哭喊。

……

三个月后,穿着校服的两位年轻学生拿着一本杂志在路上乱走,经过了几次的问询之后终于找到了那家咖啡店,然后指着图片对照着咖啡店的牌子说道,“就是这家了吧?这个杂志上说的那个特别棒的咖啡店。”

“嗯,”另一个姑娘应声说道,却丝毫提不起神来。

“可是没开门啊……”学生悻悻的说道。

“只好下次再来了。”另一个姑娘出言劝慰道。

两个学生越走越远,咖啡店的门前再次空无一人,那里挂了一张牌子,在微风中摇曳,红色的纸上写了八个大字“东主有喜,暂停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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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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