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迁怒
会议毫不意外,以欧阳进再度掌控镇远为终。欧阳东在散会后便匆匆离开了大厦。
顾小白被电梯惊魂给吓得不轻,邱尊似有迁怒,不肯让段明月看望顾小白,带着人一阵风似的就走了。欧阳进送段明月回去,路上两人都不肯先说话。明月裹着欧阳进给她的毛毯,缩在窗户边上,暖气开得还挺足,只是她鼻子痒得很是厉害,不那么舒服。
她感冒压根就没好过,鼻塞喉哑,脑袋昏沉,再想到那惊魂的经历。心里懒怠怠的。倒不是不想说,一则是身旁坐着的人不对,她总不好对着欧阳进去说他父亲的坏话,那人再怎么坏,血浓于水是改变不了的;再一个,她也确实病得头昏脑胀的,暂且不想说什么。
倒是欧阳进,这般沉默,他心里十二万分的不舒坦起来。对于父亲会出手他早就已经料到,否则刘剑安排小陆去接她的时候,他也不会没有丝毫疑问,就让由着小陆去接她了。可是他到底心里不舒服,第一是因为自己父亲做出了那样的事,即便有秦时在走之前安排妥当的计划,明知道明月绝对不可能当真有事,他总不能原谅自己父亲做出那样的事;第二便是段明月在会议上的那一番话。欧阳进自然知道她有意思惊魂未定下的脱口而出,也有为他顺利再掌握镇远所做的努力。可是他更加相信,那是她内敛再内敛之后还是没有办法掩饰而显露出来的真心话。她心里有多恨,她有多怨,她便有多克制。就好比她此时此刻的不言语,不是说她就真的只当会议上那一场就是形势所逼的做戏,她就把险些遭欧阳东毒手当做一件再再平常不过的意外。她不说,是因为他,因为他欧阳进。欧阳进越是觉得内疚,越是气恼不已。恼的不是她,是他自己,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只将气恼留予自己一人受了。
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恰好按中了喇叭的位置,汽鸣声蓦然响起,将有些昏昏欲睡的段明月吓得一下子惊醒。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扭头眼睁睁望着欧阳进。
欧阳进越加心烦,好像所有事都只有他一人在烦闷愁苦一般,她倒是个没事儿人了。
暖气吹得人心烦意乱,手心里都是汗,额头上都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明月自然是不晓得欧阳进心情的。她尽量不去触及到有关欧阳东的话题,以为就能因此规避了在他们之间其实从来没有消失过的沟壑。快下车时,欧阳进问起她是不是一个人住在秦时的公寓里。明月便说了句要等秦时回来的话。欧阳进被触痛到,未多说什么,看了看即将飘雪的天气,以轻松的语气问明月能不能让他上楼去坐坐。段明月虽不想在秦时未在的情况下让其他人进他为她而造的家,可欧阳进与她实在非不寻常,对她恩德甚多。因此也不好太过强硬的拒绝,只说:“天气不好,别下了雪路上滑,不好回去。还是改天吧。”欧阳进似是猜到一般,靠在车门边直直的望着她:“还是说你心底排斥我进入你们的世界,不愿招待我一杯咖啡?”欧阳往常的个性本就是有些孩子气的胡搅蛮缠,明月也没有怀疑,无奈之下只好折中道:“今天特别,我也不想一个人回家里去,反正大家都没吃饭呢,就到附近的小店里去吃了再说吧。”边说边抽紧了身上的毯子走到欧阳进前面,慢慢的走。
欧阳进在原地站了会儿,瞧她已走出去了一段路。他心中难免不平,却也还是快走两步过去,拉住她胳膊,将她带回车里。这公寓附近是极干净的,不似的公寓小区,哪里会有什么小吃店之类?欧阳进侧过身,再度替她扣上安全带,将油门踩了下去。
明月有些意外,侧头看了看他。欧阳进目不斜视的问她:“想要吃点儿什么?”
段明月差点儿没把“没胃口”三个字脱口而出,咬了咬舌头才道:“随你吧,我是没什么主意的。”
欧阳进便说:“吃东西倒没主意了。”
意有所指得明显,明月到底忍住了没发火。可也终究是不快了。她惦着他因他父亲的缘故,心情必定不好,一忍再忍,他却是得寸进尺。要论起真来,她也没有什么欠他的,说来说去不过是觉得辜负了他一番情意,他这样刁钻不讲道理却是什么道理?便将脸对了窗外,不再多说一个字。
欧阳进自那镜内瞧着她纹丝不动的面孔,心中当真油煎火烤般的煎熬。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无理?但谁经了这样的事还能偱着常理来行事?他固然憋闷的慌,烦躁得慌,屈枉得慌。他父亲说的也并不是一丁点儿都没入到他心里去。他自然是为了公司才与自己父亲彻底决裂,可那源头岂非与段明月没有丁点儿关系?他也不要别的,好歹宽慰他两句,哪怕给他个安慰的拥抱也是好的,她却只当没事儿人一般,心心念念的秦时,秦时。秦时为她出生入死,他又何尝不是抛弃一切?秦时有她倾心十年,他呢?他又有什么?不过是落得个形单影只,亲人痛恨!欧阳进越想越不甘,不愿,没了控制,将油门踩得死紧。那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一般。
明月本就感冒加重,头晕目眩的很,勉强撑着精神在这里陪他,这么一来,更加头重脚轻到人似要飘忽起来一般。她手抓紧了安全带,嘴唇阖动着要喊他开慢点儿,嗓子眼却不听使唤。正是难受得了不得。也只能受着。到他将车子停下来,眼前俱以昏花,天旋地转的坐也不知是坐着还是虚浮着。欧阳进将那车门一开,要喊她下车,段明月摆手,力气尽无,无论如何不肯再去吃什么的了。欧阳进也不诚心要与她用餐,转过来又坐回了车里。打开车窗,叫那冷凉冷凉的风都透了进来。他将一支烟点上,单手支在窗沿边上一口抽着一口。段明月真当如在地狱鬼府一般,那气味,那寒风,那心气,都没一个好的。扰得她头痛欲裂,眼睛是一点儿明处都没有。
她晃了下脑袋,也不意与他再打哑谜,便实在的问:“你这是在怪我?”
欧阳进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从鼻端哼出一声:“我有什么好怪你的?要怪也不过怪我自己。”
明月抬手扶了扶额头:“你要是现在后悔,尽管可以回去找他。这本也就是你们欧阳家的事,需要顾忌谁呢?也不必在我这里发无聊气。”
“是!我是无聊透顶!逼了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欧阳进!”
“在你眼里我就是自作自受!他秦时就是救世英雄!”
“你无端端扯他干什么?”
段明月头疼得厉害,半点儿不愿与他胡搅蛮缠,她深吸了几口气,尽力让自己缓和下来。忍着粗耐烦说道:“我知道你今天不痛快,我不和你吵。你要是不想吃饭我们就回去,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她越是忍气吞声他越是不肯如她的意,欧阳进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言语都幼稚蛮横至极,可他如今能和谁再发火?他能怎样去宣泄焦灼焚炙的心?也只有她了。他执拗道:“回家?回谁的家?你的家毁了,被我爸毁了!我的也毁了,我亲手毁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很痛快?”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段明月赤红了眼瞪着面前的欧阳进。她嗓子是真哑,说出来的话好似那枯木撕扯的声音。她说:“我是有怪过你父亲,可我从没想过报复。欧阳进,是我错看了你!”
说罢拉开车门便下去。天上落了雪,迎着风撞到她脸上,身上。明月抓握在车门上的手指紧了紧,稳住身体。天太黑,她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将那身上的绒毯扯下来一气丢到了车内人的身上,车门撞得“砰砰”直响。欧阳进说完当刹便立即后悔,可这世上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最是没奈何。待他要去抓段明月的手,指尖还未动,面上就被冷冷一团风夹着新雪给撞得四分五裂。他僵坐在车内,眼也不曾斜,却是一分一毫都没错过她离开的身影。欧阳进抬手重重捶了一记方向盘,静透了的停车场顿响起一声汽鸣。嘶哑无力的悲鸣,长长久久不肯消散
他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将全副心绪都渐渐沉寂下来,想到段明月孤身一人,又是那样一身半干不透的衣裳。他着急起来。看看外面,霓虹渐起,欧阳进开了车便要去寻她。
刚打了转向灯要拐弯,前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趴”一下扑倒在他车头盖上。欧阳进刹车不及,那人往后跌着摔了出去。还未出停车场,灯光微昏暗,欧阳进坐在驾驶座上,引擎声嗡嗡的响着,像一百只苍蝇在他耳边绕来绕去。他这会儿也有些懵了。理该赶紧下去查看的,却不知怎的尽是呆坐着,一点儿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