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凤求凰(八)

番外——凤求凰(八)

小西瓜的权利,足可以让他做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然而他没有,他是聪明的孩子,纵然是夏侯霂一手带出来的,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这世道沉浮太容易,福气更是有限的,所以小西瓜在主子成为一国之主之后,开始谨言慎行,他自以为懂得细水长流,方为长久之道,若挥霍享乐,那么潦倒凄凉就是必然的结果。

南陵与溯溪议和,作出最大的让步,只是夏侯霂的沐家军仍旧驻扎在屏风城,像是一把刀插在南陵的咽喉。

这天,夏侯霂终于以皇帝的身份接见了南陵使臣箫杨。

两人的见面像是寻常的朋友,这让小西瓜很困惑,两人战场上相见不下百次,哪回不是你死我活?

此时夏侯霂已经摒退了左右,只留小西瓜一人在大殿内。因为安静而无聊,小西瓜便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两,而后想,这个南陵年轻丞相是个强者,能让夏侯霂高看一眼,却亦是个好人,善人天佑,可惜,他就是因为心善人正,才会在战场上略输一筹,这个乱世,有了夏侯霂,他的光彩注定被淹没……

“你曾以我的名义写了信约见我娘?”箫杨亦就是淳于庚,斯文俊秀,温文尔雅的淳于庚眉目间同箫音还是有些相似的。

夏侯霂点头,手执黑子,下了一枚,“在河边白吹了几夜冷风。”

淳于庚轻笑一声,白子落,摇头道,“信一定是被我爹截去了,按他性子……唉。”

尾音那句叹息,似乎含着无限的幸灾乐祸,夏侯霂诧异的看他,“你很开心?”

“不,”淳于庚知道他问什么,以他们两人间近乎两年来的争斗,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然而两人现在就如朋友般在下棋,“我是在同情你。”

夏侯霂捏着棋子的手一滞,稍显愕然。

“我爹最记仇,你不但敢挖他的江山,算计他儿子,以信诱骗他的娘子来会旧情人,而且,还觊觎他女儿……”

“……你果然知道。”夏侯霂额头一抽。

“你是为你爹报了仇,有没有想过,”淳于庚笑眯眯的再下一子,“将军。”

一局定胜负,在夏侯霂扶额摸汗之际,他补充下一句,“你也把自己将死了。”

有句话说得好啊,不作死不会死。

夏侯霂把棋子丢回棋钵,幽幽的长叹一声,侧头看向窗外,“大雪天真讨厌,白成一片,晃的人眼晕。”

淳于庚敛了笑,视线从他身上落到窗外,心思也是几转。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局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能说的也仅此而已。

夏侯霂许久来一直轻蹙的眉闻言拧了又拧,半响才道,“听说人老了,脾气会好点,记忆力也会差许多……你爹,咳咳,再记仇也不会记太久吧?”

“……”这回轮到淳于庚愕然无语。

“再说,我现在连你妹妹都只敢看着,不敢贸然而动,”夏侯霂作忧心忡忡,满腹愁绪之状望天,“哪里还有心思对付你爹……”

“若没心思,那为何沐家军驻扎屏风城整日操练?做给谁看啊?!”淳于庚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我看你不是不敢贸然而动,分明是伺机而动,虎视眈眈!”

“别动气啊,你可不能倒戈唉,”夏侯霂忙收敛情绪,不做那虚的一套,认真道,“我们的君子之约,你可是答应的妥妥的。”

“你……”淳于庚真想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偏又做不出那等粗鲁之举,憋得脸发红,“还有比你更小人的么?”

说到这个君子之约,又是个故事了,淳于庚之所以被困甘回城,可不是夏侯霂简单的算计,而是一招美人计啊。

且说这最后吧,淳于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古往今来,这兄弟姐妹你知道生来是作甚用的么?”夏侯霂嘻嘻一笑,又恢复不正经,“就是拿来出卖的……”

这言下之意,淳于庚站在他这边,把妹妹坑卖给他是理所应当的,还有比这个说法更无耻的么?

有,比他这言论更无耻的是他的行为。

三日前。

淳于庚奉旨议和来到溯溪皇城,使臣团就他一人,护卫三两个,其中就有箫音,还有随行而来的柳欢廷。

一行人入住驿站,当头下午,淳于庚,箫音,柳欢廷三人结伴来到溯溪皇城最有名的翠叶桥。

冬天冷清,并无多少人,三人其实都没多大兴致,尤其是柳欢廷,愁眉苦脸。

“欢廷,你怎么哭丧着脸?”淳于庚问的漫不经心。

柳欢廷摇头,眼神一直在箫音身上打转,化不开的苦涩,到底是低头什么都没说。

箫音凝目看着桥下的水,似乎出了神,水流不急,她却似听见了急促的水声。

“这位姐姐,有位大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一四五岁的小孩扯着箫音的裤腿,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嚅软的声音带着溯溪本地的方言味儿。

箫音愣了下,倒是淳于庚举目四望,扑捉到消失在桥那头的一袭身影。

‘欠债还钱!’

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嚣张狂傲。

箫音几乎能想象那人写这四个字时,嘴角翘起的得意样。

“他说什么了么?”箫音低头问那小孩。

“土匪客栈。”小孩说完就蹬蹬小短腿跑了。

土匪客栈?箫音抬头看向淳于庚,眼带询问之意。

“呵,溯溪皇城三年前新开的一家客栈,喏,就在那,”指着远处可见高高屋顶的客栈,淳于庚笑了,“据说是日日爆满无空席。”

等箫音走后,淳于庚才叹息着拍了拍柳欢廷的肩膀,“三年前,我托她带你一程从京城下江南,谁想你们竟然遇上了……这都是命啊。”

一句这都是命,诠释了所有的相遇,相知,有缘,无份。

土匪客栈,喧声哗语,人进人出,十分热闹。

箫音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径直往楼上走,停在二楼左手第一间房间门口。

她抬手刚想敲门,倏尔又收回手,转身走了几步,忽听一道声音在后面说:“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隔着道门,但闻其声,箫音这才推门进来,语气平静,“我不过想去确认一下,敲错门不是件光彩事。”

夏侯霂就靠在门边墙上,闻言皱了下眉头,隔一会儿忽而一笑,抬眼定定看着她,低声道:“你骗我。”

“没有。”但好像有点底气不足。

“你没有夫君。”

“有,未婚的。”

“你没成亲。”

“我有未婚夫君,他一年前成亲的,新娘不是我。”

“……”

好个断章取义,偷换概念,她那日只说了‘我有夫君,一年前成亲的’,原是半句残语。

箫音看着他,他也这样看着她。两个人,四只眼,目光里好像有千言万语在互相传递,又仿佛空空的,什么都不曾表达。

“很好,你厉害。”

夏侯霂又笑起来,笑得像在叹气,声音很低很低。

空气中,似有些化不开的浓墨,箫音垂下视线,慢慢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

她轻轻放在桌上,低声道:“这个,还你的钱,本金一万两,一年利息……按行情算,一千零八十,总共这么多,你数数?”

夏侯霂没回答,目光慢慢变得阴冷。

“当初说两清,你却忘了拿,现在你要,所以……”

箫音话没说完,忽觉胳膊被人大力捏住,他一路几乎是凌空提着她,最后狠狠朝墙上一推,箫音的背狠狠撞在墙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她疼得几乎站立不稳,膝盖一软就要跌下去,却被他用力捏住脖子卡在原处,动弹不得。

夏侯霂发怒了,应当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示真正的怒火。

不,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发怒。

一直以来,从未有什么事他解决不了,从没有什么人能激怒他。

夏侯霂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眼眸暗黑深邃,望不到底。他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他低声道:“你欠我的,真以为自己能还得起?”

卡住她脖子的手瞬间松开,箫音晃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

“我不要你还,把你的银票带走,马上走。”

夏侯霂转身面对着窗户,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箫音靠在墙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突然火起,腾地一下就烧成了燎原大火。她一把抓住那一沓银票,狠狠朝他身上砸去,怒道:“还给你!不是说两清么,不是说欠债还钱么!”

夏侯霂反手拂开砸过来的银票,神色复杂且阴沉,看着飞扬的银票,再看看她,狠狠道:“我叫你走!”

“你叫我来就来,叫我走就走,凭什么?!”箫音干脆把茶壶也砸过去。

夏侯霂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袖子一摞:“要打架?”

“我才不和你打!”箫音反驳,遽尔压抑住波荡的气息,“好,我走!”

她大步冲到门边,扯开房门便要跑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抓住狠狠朝后拽。木门“咣当”一声巨响又被砸上,却没半个伙计敢上来查看情况。

“钱还没还。”夏侯霂用力箍住她的腰,冷冷说。

“夏侯霂!”箫音大怒,此人反复无常,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你自己不要的!”

她反手一掌打在他肩上,夏侯霂不退反进,大力的将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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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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