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韶宫主
夏婉看到是母亲来了,一下子就来了好大的力气,甩开了莲心和碧儿,哭着就扑了出去。
哪个母亲看到自己女儿这个样子能不心疼的,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白玉一样的肌肤,是个小可人儿,现在再看却是一脸的红肿,脸上还带着许多的小血泡子,活像一个被煮了的癞蛤蟆。
韶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掉了一根头发,自己都要心疼,如今见到了这副的摸样。韶公主只感觉眼前一黑,若不是珠云在旁扶了一下,就险些摔倒地上了。
莲心暗暗瞪了珠云一眼,让去请大夫,大夫没有请来,倒是将这事祖宗找来了,这是眼巴巴的盼着这事闹大起来的!
莲心悄悄向门侧闪了一步,对着前来通报的小厮小声吩咐道:“快去找世子,就说后宅走了水。”
“母亲。”夏婉扑到韶公主怀里嘤嘤哭着,柔弱的肩膀随着哭声颤动着,看得少公主的心也跟着打着颤。
“大夫,大夫人呢!”韶公主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大叫着。
一位老者在一个书童的搀扶下,蹒跚着小跑着,每跑一步都好像要把老命给搭上了一样,吐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的散开,额上满是汗水,不知是跑的累的,还是担心怕的。
“参加公主,郡主……”
“快起来吧,快给郡主看看,治不好要你的脑袋!”韶公主厉声训道。
老者更是不敢耽误,看过夏婉的伤之后,就带着上了屋里,准备上药了。折腾完这些,韶公主像是才想起面前跪着的这几个人。
最前面的是珑郡主赵灵儿,身后是婢女菱悦,一侧是苏浅浅和莲心、碧儿。韶公主扫了众人一眼,也不叫起来,平声问道:“灵儿,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赵灵儿扣了个头才将头抬起来,俊俏的小脸挂满了泪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苏浅浅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丫头都是天生演员的料,若是生在了自己那个年代,肯定影后小金人的随便去拿,这叭叭的眼泪掉的,活像被容嬷嬷虐待了的紫薇。
赵灵儿张了张嘴,用眼角扫了苏浅浅一下,像是极忌惮的样子,樱唇微微抖动了几下,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又低下了头。
这个样子的表现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的诉讼了。苏浅浅身体一个激灵,实实在在没想到,赵灵儿小小的年纪竟然会有如此的心思。
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肩头就传来一股子力道。跪着的身子不稳,被那压下来的红粉色的缎面苏绣着大朵富贵牡丹,边上还用金丝点缀着米珠的鞋子,踩在了地上。
韶公主抬脚踩着苏浅浅的肩头,横了赵灵儿一眼,“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真碰到了厉害的角色还是一点用都没有了,这丫头莫说没进门,就算进了门,过了府,身份还是一样的低贱。婉儿受了那样的伤,也不能平白就这样算了,来人。”
“是。”左右跑上来两个跟来的小厮,都是青衫的打扮。
“去提热水来,天气凉,给未来的小王妃净净脸。”韶公主又用力蹬了苏浅浅一下,才将脚拿下来,下人已经搬了一把椅子,韶公主坐下,才抬手,“灵儿,你起来吧,这阴冷的天,地上凉,要是伤了膝盖,你母亲倒是要不依我了。”
赵灵儿规规矩矩的又扣了个头,在菱悦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公主说笑了,我家母亲哪里会生气的,公主调教灵儿,是灵儿的福气,婉妹妹那样的温婉性情都是公主一手教导出来的,灵儿可是羡慕呢。”
“你这丫头的嘴真是越发的甜了。”韶公主声音平平,刚刚的激动被表面的平静压了下去,就像是一块灼热燃烧的红炭,投进了冰冷的井里,表面是冷的,但红炭经过的地方却有着灼人的温度。
听出话里的温怒,赵灵儿也再不讲话,规矩的站在了韶公主的身后,樱红的薄唇微微扬着,一双美眸睨视着被蹬的趴在地上的苏浅浅,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小厮用青铜的面盆打来了热水,缕缕白烟不断的向上翻滚着,像是要腾出一片的云来,手裹着素色的帕子隔着热。
莲心看着这阵势,赶忙跪着向前爬了几步,俯下了身子,哀求道:“求公主大人饶命,今日之事全是小姐的无心之失,公主大人大人大量,就饶了小姐吧。”
碧儿身子护在了苏浅浅身上,泪珠滚着,“公主大人开恩啊,这一切都只是意外,求公主大人饶命。”
跟在韶公主身后的婢女素蕊向前了一步,抬脚踢开了莲心,“你个下贱的小蹄子,当年还是我一手调教的你,送去了晋王府这些年,胆子倒是长了,规矩可是一点不懂了?”
莲心抖着身子又赶忙跪好。
苏浅浅打量下素蕊,素蕊是韶公主的陪嫁丫鬟,论年纪该是差不多的,但韶公主保养得当,看上去倒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相比之下,素蕊就年长衰老了一些。
“婉郡主是意外,你们谁看到了?”素蕊提高了音量,落到苏浅浅耳朵里犹如一声声的炸雷,“苏小姐不是意外,你们又谁瞧见了?”
一竿子的下人,全都噤声不语,像是都成了哑巴,都成了泥塑起来的假人,动也不敢动,只能站着,低着头,看着脚下那一块的青砖,像是要看出个什么究竟来。
苏浅浅突然想笑,想大声的笑,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被人无辜的这样诬陷,而自己连反口的权利的都没有,又或者说,反驳了谁能信,信了又怎样,这片完全陌生了的世界,自己生存了二十七年才总结到的生存法则,像是完全的不管用了,像是化成了那青铜面盆上腾起的白烟,静悄悄的抹散了去,没有人注意,更没有人怜惜。
小厮将青铜的面盆放在地上。韶公主瞧了一眼满满一盆的热水,像是很满意,说道:“来人,给苏姑娘净脸!”
“是。”
几名小厮冲了上来,拉开挡着苏浅浅的碧儿,又来两名小厮左右压着苏浅浅的手臂,将头向那面盆按下去。
“使不得呀!”莲心大叫,慌乱的看着韶公主和赵灵儿,韶公主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乐,像是带着一层的人皮的面具。
赵灵儿嘴角的笑越发的浓,轻声啐了一句的活该,身旁的菱悦赶忙用帕子抵在了赵灵儿的嘴角,微微摇摇头。赵灵儿神色微微一正,侧目看了一眼韶公主,见韶公主没看向自己,才算放下心,一双如水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残酷的场面。心底更是解气,只恨不得能拍手叫好。
苏浅浅挣扎着,距离水面越来越近,灼热的水蒸气,让她睁不开眼睛,看不到距离,心底就更加的害怕了。这要是下去了,整张脸可就毁了,难道在这里,自己这一世都要当个没脸见人的女人?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抵不过两个小厮的力量,冷汗顺着脸颊垂下来,滴下青铜水盆中,连一丝的涟漪都荡不起来。好像宣示着她的命运,这样来这样走,留不下一丝痕迹,也荡不起一丝涟漪……
命不由己,身不由她!
“公主,你这不是害我,是害了您自己啊!”苏浅浅突然大喊,即使命不由她,即使她做不了自己的任何主张,但她还是得试一下。
“公主,这丫头嘴皮子厉害得很,公主不要听她信口胡说。”赵灵儿轻声的说了一句,之后又厉声道,“你们两个小厮,是没吃饭还是觉得公主这么做不妥当,婉郡主受了伤,公主处罚个丫头,你们还这样的不尽心,可是在这内府呆腻了,好日子过惯了,想要去充军耍耍!”
两个小厮一听这话,手臂更加的用力了,苏浅浅身体向下压了一大截,侧脸都要贴在热水面了。
脸颊灼烧的疼痛传到了心里,痛得苏浅浅彻底清醒了,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矩。
苏浅浅忍着痛,大喊着:“公主听我把话讲完,我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小王妃,自然比不得公主高贵,比不得婉郡主金枝玉叶。但我听闻,小王爷与我的婚事是当今皇上所赐,我来到京城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了,今日公主前来,以公主的身份自然也不用瞒着人,不过,若公主走了之后,我的脸毁了,敢问公主,晋王府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公主现在要净的不是我这一张脸,而是晋王府的脸,是当年皇上的脸啊!还请公主三思!”
韶公主不由得皱眉,她只是想要为爱女出一口的恶气,却没有想到如此深的意思。素蕊看到韶公主皱起的眉心,赶忙说道:“你们两个小厮还不住手,这可是未来的小王妃,若是伤到了脸,你们可担待得起?”
两名小厮赶紧松了手。
身子没有那股子束缚,力气也随着剥去了,苏浅浅只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身子的冷汗,被这寒月的冷风一吹,身子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额间散下的青丝,浸着汗水粘在脸上,更显得苏浅浅小脸的憔悴。
左脸颊刚刚沾到了热水,微微发着红,好在只是沾了一下,并没有留下什么印子。
碧儿和莲心赶忙左右扶住苏浅浅瘫软的身子,才不至于要苏浅浅当场趴在地上。苏浅浅惊魂未定,双唇还微微的颤抖着。
只是这样,赵灵儿可解不了苏浅浅顶撞自己的气,生气的轻跺了一下脚,横了苏浅浅一眼。看苏浅浅的惨样子,倒也是少了半条的命。
菱悦压低了声音,“小姐,这脸动不得,其他地方也动不得么?”
赵灵儿笑了一笑,向前走了几步,跪到了韶公主身前,抬起头,却已是一副哀伤的面容,“求公主饶了苏姑娘吧,她千错万错都是皇上指给我家大哥的王妃,也是灵儿未来的嫂嫂,顶撞公主,伤到郡主,按照吏律重则要充军发配的,再不济也是要二十军棍的,苏姑娘身子孱弱,受不了热受不了冷的,更经不起军棍了啊。灵儿愿为苏姑娘顶下这二十军棍,求公主成全。”
苏浅浅看着那个天生的俏人演员,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这是真真的要逼死自己啊!
韶公主扫了一眼赵灵儿,又看看苏浅浅,说道:“既然祖宗定下了这样的历法,那我们就不能不遵从,来人,准备军棍!”
“公主,打不得啊!”莲心连连的扣头,额头敲在青石砖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震在苏浅浅的心里,犹如一口牛皮的大鼓在敲着。
“公主,二十军棍,会把小姐打死的,小姐初来京里,食物和水都吃不惯,每日都吃那么的一丁点,路上遇到了土匪,小姐身上还有旧伤。现在身体还没有调养过来,求公主开恩啊,若是打坏了小姐,也会有损公主圣贤的名望的。”
莲心言辞恳切,赵灵儿狠狠的瞪了一眼,也哭诉道:“是啊,公主,求公主开恩吧,苏小姐的身子现在可是比我们这些个郡主金贵多了,公主还是打灵儿吧!”
赵灵儿一句句的在向韶公主的火上浇着油,比郡主身份金贵,不就是更加的说明是苏浅浅依仗身份故意欺负了夏婉么?听着是求情,实际却是一句句催命的符。
韶公主因为爱女的伤,也是动了怒了,听着赵灵儿一句一个金贵,更加的恼火,刚要下令打。就听中庭传来一句男声。
“灵妹妹关心苏姑娘的身子,主动求着受罚,那公主大人不如就答应了如何?”
随着男声,一位俊逸男子经过中庭迈进了院子。苏浅浅一看到来人,心就全然的放下了,最后一丝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眼前顿时就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