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必死
阮年听见了几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旁边之人望看见念安时,闪过的表情可谓千奇百怪。有惊艳,也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斐衣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旋即便垂下了头。
因光线太弱,念安带来的恐惧感又太过于强烈,那几人竟没有发现念安手中提着的尸体。
念安神色淡淡,墨色的眸子静静地凝在了阮年的脸上。
阮年也望着念安。
不知道为何,仅仅是这么一段时间未曾见到这个女人。却好似过了很久一般。
她那精致的眉眼,那漂亮如墨的眸子,还有那骨子里淡漠。却都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只不过这陌生之中又掺杂着熟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错,让阮年有些恍惚。
念安望着阮年良久,眼眸深邃,开口问道:“你这般眼神,竟是忘记我了么?”
阮年摇了摇头,怔怔地望着她那袭白衣,声音便低了下来:“我醒过来之时,发现你不在身边。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念安没有立刻接话,那眼眸中晕着的雾气越来越浓,直到浓到裹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才道:“我遇上些麻烦。若是把你安置在一旁等我,还指不定被哪只鬼怪给叼了去。”
阮年听见此话,脸上有些发热,呐呐道:“甚么麻烦?你..你没受伤罢?”
“无碍,现下已经解决了。”念安云淡风轻道,眸光轻轻扫过了屏息低头地众人。
昏暗之中,她的表情也望不清分明,很快,她便又淡淡开口道:“很好,你们替我带了话。”
斐衣闻言抬起了头,脸上挂着笑,语气间竟有些颤抖道:“姑娘吩咐,怎敢不听。若是没有姑娘,我们几人早就葬身于兽口,更无现下与姑娘说话的机会了。”
他的目光惨淡,笑容抖了几下,差点就没挂住。
阮年此时才想起念安手中还提着一个人的尸体,眼光轻轻往下,便凝在了那具尸体之上。心中有些难受。
这种难受来得非常突然。
那个人,明明方才还在这里同大家说着话,还会动,还会红了眼圈。而现在,却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阮年身体微微颤抖。
她真的很怕,怕生命的消逝,更怕身边人突然便会离自己远去。怎么也找不着了。
那斐衣似乎是察觉到了甚么,目光也顺着阮年的视线,落在了念安的手上。
随后阮年便见他的神色一怔,再是睁大了眼睛。
他的眼光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只是这种复杂在下一刻,便尽数化为了泪水。
“老五。”斐衣的嘴唇惨白,嚅嗫着,他伸出了手揉了揉眼睛,那泪水便顺着他的手滴落在了地上,他便又揉了揉。
力气更大了些。
周围的人像是听见了斐衣开口,有些疑惑地悄悄抬起头望念安的方向望去。
“你杀了他?”斐衣的眼中带着血丝,紧紧咬着下唇,声音中像是塞着一些棉花,闷闷地,却又非常干涩。
念安神色淡淡,那双漂亮的眸中未见半点波澜。突然便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他与我甚么干系也没有,我作甚要杀他?”
阮年却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正是因为甚么干系也没有,她才不屑于动手。
“那为甚么他的尸体会在你的手中?“斐衣不信,眼中通红通红,好似在下一刻便要失去理智。
念安垂眸。
那烛火静燃,竟将她那冰雪般清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光晕。
只是片刻,她又抬头,那神情极为的冷漠。右手微动,那尸体便从她手中飞出,落在了众人面前。
阮年眼前一花,再扫过那地上之人的尸体时,心中不免感到凉飕飕的。
阮年强忍着胃中的不适移开了目光,那老五的尸体的惨状却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阮年也终于知晓,为甚么念安是提着他的尸体走进来的。
也终于明白,为甚么那尸体会看上去如此的不协调。
因为,那排行老五的男人。
剩下的尸体只有半截。
自他的腰部开始,下半部分便不翼而飞。
那断处零零碎碎地扯着些血肉,裹着骨头碎渣。随着念安这般随意的拋掷,竟粘得满地都是。
只是更为诡异的是,那男人体内并未有流出的内脏。那尸体也未曾沾染上半点的血腥味。
就像有一只巨大的怪物,将他放在嘴中,狠狠地咬断。再吸干他的血液,食完他的内脏。
他的五指紧紧地攥着,指甲翻起,一片血肉模糊。很是痛苦的模样。哑然无声。
那斐衣的目光极为呆滞,身体不住的颤抖。眼眶之中的血色却更为浓郁了几分。
四周人更是看傻了。
阮年捂着嘴干呕了起来,肠胃之中泛着酸水,难受得眼泪花都要冒了出来。
太可怕了。
这具尸体的诡异程度已经超过了阮年所能承受的底线。脑中嗡嗡作响,胃部挛缩,只是她呕出来的,竟全是些清水。
念安的眸光落在阮年身上。
脚步轻移,一只晶莹的手掌便不动声色地按在了阮年的肩上。
阮年回过头,想冲念安笑笑。却又被她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别笑。”念安轻声道,“你现在,不应该笑。”
“我没有事,我很好。”阮年腿脚发颤,声音压得极为低沉,病态般的重复了一声,“我没有事。我很好。”
念安眸色冷清,望着阮年的眼。
“我可以笑吗?”阮年带着些颤抖地开口问道。
念安轻轻摇了摇头。
阮年扬起了唇角,却又泪流满面。她哽咽道:“我讨厌你!”
那置于肩头的手透着凉意,阮年却莫明的感到心安起来。
眼中酸涩,鼻头通红,呼吸间还带着些不自然的抽噎。
庙内一片寂然。
那些人眼神都极为的呆滞和迟缓。
而那斐梨儿,竟已经抱着腿哭了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看上去更添了几分脆弱。
“姑娘,先前质疑你,在下向你道歉了。只是,为何五弟,五弟他会死的如此凄惨?”斐衣自刚才看见尸体之后,脸上便是一阵红一阵白。只是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地像念安开口询问了起来。
念安似笑非笑地望着斐衣,并不答话。
只是从袖中摸出了一方白巾,仔细的擦拭着她的手掌。
斐衣忍不住又开口道:“姑娘…”
念安头也未抬,只是缓声问道:“我为何要告之于你?”
阮年竟破天荒的在她话语中听出了一份戏虐之意。
“方才实在是极为的悲愤才口不择言的质疑姑娘。姑娘请勿与在下一般见识。”斐衣咬咬牙,低下头道,“五弟与我们一行人感情深厚,我这般急切,只因想为他报报仇雪恨。姑娘…五弟究竟是怎麽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的?”
听到此番言语,念安语气冷淡道:“你将他右手掰开。”
老五的手指至死都紧紧的握着,就算是血肉模糊都不曾松开手。
那里面,究竟是甚么?
阮年心里也不免好奇,只是那眼睛,却怎么也不敢往尸体上瞟。
好不容易才压下胃中那翻涌的酸水,若是再看,估计又得吐出来。
念安神色极为冷漠,好看的眸子又一次地凝在了阮年的脸上,随后便见得她手掌微微一动。
一股充斥着她身上冷香味的风刮过脸颊。地上的干草便被这阵风卷了起来,尽数的堆在了老五的腰部。
她竟将那凄惨的死状遮了起来。
“望着罢。”念安眸色深深地望着她,轻声开口道。
阮年便将目光一点点的又凝在了那具尸体之上。
老五那脸上居然无半分狰狞之意。甚至连挣扎之色都未曾见到。
那怪物咬断得有够干净利落。
只是一瞬,便丢了性命。
也好在只是一瞬,若是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生命自身体内流逝,又没有办法挽救,这才是最痛苦的。
斐衣的脸上平静,没有带上往常那种温和有礼的笑容。
他走到尸体旁,微微弯下了腰。
随后便掰开了尸体紧握的手掌。
那掌心微微泛着紫色,一片模糊,竟好像是临死前用力地用指甲抠进了肉中。
一块沾着血污的玉佩和一枚果子便自他掌心落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斐衣先是将那果子捡起放在了手中,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眉宇间尽是不解。
那果子呈现一种暗红之色,也不知是那老五的血染成的颜色,还是这果子本来便是这种颜色。
果子长得怪模怪样,仔细望去,那果面上好似长了一张人的面容,五官都清晰可辨。
“这是?”阮年心中隐隐有些泛寒,这个果子也太为诡异了,状如人面,朱红似凝血。应该不是甚么好惹的。
“人面果?!”一个大汉突然惊叫起来,那目光之中带了些火热。他有些贪婪的舔了舔嘴角,啧了一声道:“果上生脸,定是人面果。这看上去还有些年份了。可是好东西啊!”
”
“人面果是甚么?”阮年开口问道。
一旁的斐梨儿目光呆滞,好似在无神地望着地面,却又好似是在望着落在尸体旁那块玉佩。
“我也是从别人嘴中听来的,据说这种果子就生在幽不见底的泥潭之地。年份越久,那人脸便愈来愈清晰,吃下去,保准延年益寿好几年。”
斐衣闻言一愣,目光颇为古怪,掂了掂,旋即有些迟疑地问道:“真的能增加寿命好几年?”
那大汉讪讪地挠了挠头,神色莫名地答道:“具体,我也不知。也只是这般听说过。”
斐衣将手中的果子握得紧了些,喃喃道:“莫非老五就是为了这个而死?”
念安离阮年极近。
此时便听得念安嗤笑一声,淡淡道:“你若是不怕死,便吃了罢。”
斐衣的手指抖了抖,面上有些挂不住,笑道:“姑娘哪里话,这是老五舍了性命才留下的果子,我怎么会把它吃掉。”
念安眸色深沉,眼中晕着的光芒幽静,她将目光投向了斐衣紧紧抓着果子的手,慢慢开口道:“这果,并非人面果。”
那大汉听得此话,一愣,不禁道:“这分明是人面果的样子,瞧你年纪不大。怎么会识得此物?”
念安眼中似乎揉着一层碎冰,轻轻地瞥了一眼大汉。
那大汉的脚步便有些趔趄,有些紧张地低下头。
“此乃阴阳果。”念安静默半晌,薄唇轻启,“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有些果实在一番巧合之下,便会生出一番功效来。这阴阳果果在成熟之际,分裂为两个。一为阴,二为阳。两两本体互相排斥,却又互相融合。你手中的,便是阴果。”
阮年听得一阵迷糊。
念安的眸光极淡,看着阮年一脸迷糊的样子,冷声道:“你的衣服破了,也不知遮一遮么?”
阮年颇为郁闷地摇头,道:“说到这我便觉得奇怪,我醒来之时便发觉这衣服竟变小了,裹得我可难受了。”
“姑娘…方才那番话,在下有些不理解。”斐衣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急切,“若是我吃下它,会如何?”
念安冰冷道:“若是你吃下它,必定会穿肠肚烂而死。”
阮年的目光中不免带了一分复杂,这个男人方才还说不想吃这个果子。
现下又问出这番话来。
念安的声音又自一旁幽幽响起:“自古讲究阴阳协调,若是两个一同吃下去,那定会对身体有益。”
斐衣神色怔怔,痴痴望了手中的阴阳果一阵后,竟用力将它扔出了庙外。
而众人的目光,便尽数落在了地上的那枚玉佩上。
阮年望着那枚玉佩,竟隐隐的觉得有些眼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