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是我刚又想到,你面对尸体时一定很害怕吧。”兴奋的双肩垮落,“所以最近这几年,你才不愿意出门,就怕再看到尸体。”
“呃……”她不出门,是因为街坊邻里,甚至她的双亲都叫她少出门,要不她出门就会有事情发生,县太爷的心脏受不了啊。
吃个包子钓个鱼,都会发现凶杀案件,这错应该是在凶手身上,可到后来,不知怎地,就变成是她的错了。
要不是她发现,就不会有凶杀案。
因果关系整个错置,她反驳也被当成狡辩,最后,她也只能憋屈接受。
“你不觉得,”她急问,“没发现尸体才是好事吗?”
“当然。”他点头,“但如果这世上的某一处,有个人被杀了却没被发现,那就不是那事了。凶手逍遥法外,像个普通人一样隐遁在人间,说不定就是刚刚跟你说话的人,你不觉得这才是件可怕的事吗?”
“那么,”戴敏敏一时情绪激动,抓了他手不自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盯着她毫无自信,泛着泪光的眸,聂凡微微一笑,忽地偏首凑向前,琢上粉唇。
有时,解释是多余的,倒不如一个行动就能证明。
措手不及的她骇了一跳,跌坐在地。
“嘘,”他食指抵唇,“有人来了。”
戴敏敏连忙将他吻她一事暂先扔到一旁,拿起假舌头要戴。
但,假舌头不见了。“舌头不见了。”她着急地在地上搜寻。
“真的吗?”聂凡忙跟着找。
在试胆的人靠近墓碑时,戴敏敏总算找到了。
她张嘴要含入时,聂凡一把抢了过去。
“都脏了,我来。”他把木棍扔给她,自己则含进已被地上泥土弄脏的假舌头。
“可是……”好歹要擦擦啊。
她才张口,聂凡已经跳出去吓人了。
“我……好……怨……啊……”他施展轻功,在试胆人周围飘过来又飘过去,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将试胆人吓得面色如土。
“哇啊啊,有鬼啊……”真以为碰上鬼的试胆人吓得拔腿就跑。
“怎么个个都这么胆小啊?!”聂凡得意洋洋地回墓碑后。
“明年我也要报名当鬼。”这吓人真是太好玩了。
戴敏敏忍俊不住露出莞尔微笑,拿走他手上的假舌头,以袖子擦掉上头残余的泥土,再交还给他。
他细细端凝着她擦拭假舌头时的温柔神色,直到擦好的她把假舌头递过来,方弯了嘴角。
“我有个提议。”他觉得假舌头不好玩,故将其折起,塞进怀里。
“要干啥?”
“我爬到树上去,突然跳下来,你觉得如何?”
“这提议不错。”就算是在白日这方法也能成功吓到人,更何况现在是在墓地呢。
“一定吓死那些人的胆子。”他好期待呀。
“那我呢?”她也可以变花样吗?
“你把头发全拢到前面,”他将她的长发遮住小脸,“然后从墓碑后快速爬出来。”
“像这样?”她学着蜘蛛的模样。
“对对对!娘子真聪明。”这动作由姑娘做出来虽粗鲁,但他觉得可爱极了。
他怎么叫她娘子?
都还没成亲呢……
娇羞的戴敏敏小脸比假舌头还要红了。
“我跳下来吓人时,那个人一定腿软跪在地上,你再突然从墓碑后冲出来,他一定会吓破胆的。”
聂凡对自己的吓人计画效果成竹在胸。“我听到脚步声了,你快躲起来。”他则跳上树。
两人严阵以待。
当试胆人走近时,两个人合作无间的再次成功将人吓跑。
那天晚上,顺利拿到“到此一游”木牌的人数为零。
每个人都言之凿凿地说有真正的鬼出现了,一个比一个还要恐怖,统统都是要来索命的。
没有人知道,那是新科县令的恶作剧。
除了他,跟她。
纤指灵巧打上结,以剪子剪掉多余的线头。
戴敏敏拿起刚绣的荷包端详,非常满意上头的老鹰展翅花样。
这是她替聂凡绣的荷包,不晓得他会不会喜欢。
她细心的抚平荷包上头的皱褶,想找张油纸包裹时,窗户传来轻微声响,像是谁在窗棂上丢石子。
她纳闷搁下荷包,走来窗边推开窗扇,一张笑脸登时出现在眼前。
她又觉得头昏眼花了。
要知道长年宅在家里的姑娘,可是最见不得“阳光”的啊。
“你怎么来了?”小小的脸蛋彷佛被阳光直晒许久,红扑扑的,“今儿个不忙吗?”
“我刚巡视完河堤修复进度,趁着有些空档,过来看看你。”聂凡笑道。
“嗯……嗯。”她害羞低下头。
就连忙着的时候都会想到她,让她觉得非常窝心。
“我已经差人准备提亲礼,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过来提亲了。”聂凡报告着进度,以免她等得心焦。
“嗯。”娇羞的小脸垂得更低。
“用过膳了吗?”
她摇头,倏忽想起刚绣好的荷包。
“你等等。”
她忙转身,拿起桌上的荷包,快步走来。
“给你。”纤指递上荷包。
“你绣的?”他开心接过。
这辈子除了姑姑,第一次收到姑娘亲手绣的荷包呢。
“我绣了只鹰,你喜欢吗?”虽然自个儿很满意,但不代表他会喜欢,故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不安。
“非常喜欢。”他二话不说将旧荷包内的东西倒进新荷包。“这是定情物吗?”
闻言,戴敏敏更是羞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有些无措的手指在窗台上画着圈圈。
“没、没有啦,就想……想绣个东西给你……这样而已……”
“既然是定情物……”他在身上摸着。
“没、没有啦,就说不是了……”
“那我也该回礼。”他乾脆拔掉腰带上的玉琢,塞入小手。
“这太贵重了!”他怎么回一块玉佩?她不过是绣个荷包啊。“我不能收的!”
“记得否?”
“记得啥?”
“上次你帮我跟菜市吴伯伯争取屋顶修缮费用打折时,曾亲口对我说过,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那么我的玉佩也就是你的玉佩,有啥贵不贵重的?都是你的啊。”他笑得忒贼。
“这么……这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想到当时说的话,她真想挖个地洞埋进去。
真是丢死人了。
“当然记得。”他将小手推回去,纤纤五指合上玉佩。“走吧。”
“再见。”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想到他百忙之中还腾空过来看看她,她的心就好暖,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真心想娶她,不是责任上的关系。
“再什么见?”他啼笑皆非。“你不是尚未用膳?!”
“是啊,我娘出门送货了,晚一点回来时应该会帮我带点东西。”
“我饿了,咱们一起去用午膳吧。”
“一起?”她纳闷眨了眨眼。
聂凡衡量了一下窗子大小,在她的诧异眼色中弯腰入内,将屋内的姑娘抬出了窗子。
被他突如其来举动吓了一跳的戴敏敏,紧抓着他的袖子,人都落地了还不敢放开。
长大后,她就没再爬过窗子了,想不到这人……她的未婚夫竟然有门不让她走,直接把她从窗户抬出来。
她抬眸,与他对视,见到那闪烁着调皮,还朝她眨眨眼的一点都不庄重的父母官,忍俊不住,小手掩嘴噗哧一声笑了。
“走走走,”他拨顺她额上的浏海。“天气热,咱们去吃凉面,喝凉水吧。”
“是,大人。”她笑脸盈盈跟了上去。
并肩走在路上的两人引起民众的好奇注目。
这知县大人怎么会跟全县最秽气的姑娘走在一块儿?
该不会是有啥大案件发生了吧?
一时之间,上方的暖阳彷佛被乌云给遮蔽,大夥莫不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一走在大街上,戴敏敏习惯性的就是两手在袖中交握,微驼着背,尽力让自己变得如沙尘般微小,别让人们注意到她的存在。
可是她身旁的这颗大太阳啊,自个儿炫目耀眼也就算了,连她也一块儿“庇荫”了,恐怕除了挖洞将自己埋起来,要不注意到她也难。
“你怎啦?”上回聂凡送戴敏敏回家时,就注意到她走路姿势像个老婆子,这会儿更是明显。
“呃……”戴敏敏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多年来,她也习惯这样的行路方式了,她晓得人们惧怕她,因为她的出现很可能就代表有人死于非命,尤其这几年来,永成县一片平静,更像是证明凶杀案件都是来自于她,她再委屈也只能咬牙吞忍,但如果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挑衅,她亦是会倨傲的还以颜色。
“未来的知县夫人怎能驼背走路呢。”他一拍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