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如果我死了
江靖瑶没说话，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尹牧捏了捏眉心，低声道：“好，我找个心理医生来看看。”
“只是她不知道……”江靖瑶说，“会不会配合？”
“我跟陆凡商量一下吧。”尹牧说，“谢谢你，靖瑶。”
江靖瑶看着走回病房，心理涌起小小的失落。
下午，尹牧跟陆凡一起出去了，英子在睡午觉，江靖瑶一个人坐在门边打盹。原本一直清冷的走道里传来了喧闹声，江靖瑶站起来，正准备关上门，就看到一群人朝着这间病房走来。
为首的是医院的院长，旁边是主任。跟着一群白大褂，护士把一身蓝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围住。
江靖瑶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然而下意识地却是要去关房门。
她知道，要是让英子看到了被人群拥着的宋昊磊一定会出事。
可是，为时已晚。
主任已经推开了病房门，正在跟宋昊磊介绍着：“宋董，这是我们医院里的皮肤重创病人，我们医院皮肤科的医院目前正准备给她做第一次植皮手术。”
然后后面闪光灯擂动，竟然还来了媒体记者。
江靖瑶拦住：“你们干什么？”
英子的主治医生也在内，赶紧走出来，笑着道：“尹太太，是这样的。这位是详昆集团的董事长宋昊磊先生，他到我们医院来视察，我们医院要挑选几个比较典型的病人，拍个纪录片。不会耽搁你们时间，也不会吵到尹小姐！”
“不行！”江靖瑶脸色很差，她很担心这群人闹哄哄的，把英子吵醒。
“出去，你们赶紧出去。如果我妹妹出了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江靖瑶一面说，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就推着主治医生往外，“王医生，请你带着他们离开。”
医院院长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王医生尴尬，正要开口说什么。而站在人群中的宋昊磊却开口了：“院长，我们换个病人吧！”
江靖瑶来不及跟宋昊磊说什么，就连忙回头看英子有没有醒。
这一回头，吓得她出了一身汗。
英子已经坐起来了，正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看着人群中的宋昊磊。
宋昊磊看到江靖瑶就已经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可是等他开口说离开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那个女人已经醒了，而且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含着浓烈的恨意，此刻，像是一把刀，要把他剥皮拆骨一样，让他感到心口发寒。
直觉就是不妙，得避开。
“好了，走吧。”宋昊磊装作很镇定地挥挥手。
“站住！”
“英子！”江靖瑶惊呼。
“宋昊磊。你站住！”英子掀开薄被，赤脚走下来，“你是不是心虚了？看到我，害怕了？这么急着走了。”
一时间，外面的人都愣住了。
江靖瑶知道她拦不住英子，只能在她身后搀扶着她，小声在她耳边说：“英子，你冷静点！”
“你让我们怎么冷静？”英子朝着江靖瑶激动地大吼，“这个人……”
她猛然抬起胳膊，朝着宋昊磊一指：“你们都对着他拍，好好的拍。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拜这个男人所赐。”
“是他！”英子大声叫道，“是他找人切开了我哥家的煤气管道，然后导致我们家中煤气爆炸，而我却变成这样。”
“宋昊磊，你怎么还不死？”
院长跟主任的额头的汗涔涔而下。这个宋董事长可是给医院里买了好多设备，为的就是博一场好名声。怎么就……摆了这么一个乌龙了呢？
不管这女人嘴里说的事是不是真的，这财神爷肯定是被惹到了。这下……
院长赶紧站到了宋昊磊面前，笑着道：“这位小姐，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你说你的烧伤是因为煤气爆炸造成的，而那场事故又是有人蓄意为之的。那么，自然会有警察帮你去查，把真正的凶手抓起来。”
这院长说话也算有几分技巧，算是劝和又帮着宋昊磊把责任撇清了。
你说人家宋昊磊害了你，要杀你，可是警察为什么不抓人家呢？光靠嘴说，污蔑人可是不行的。
然后，他又朝着记者们一摆手：“朋友们，先暂停一下，不要拍，不要拍。”
这些记者原本就是一家电视台的专栏记实记者，只是为了做这组宣传片，为详昆跟这家医院造势的。
虽然，他们也想听一些八卦，但是八卦不是他们的工作范畴。
听了院长的话，记者们当即就把摄影机给关了。
宋昊磊却是看也不看英子一眼，转身，阴着脸，转身朝着电梯那边走去。这里，虽然他不担心什么有人会泄露风声。
但是，对于这次重新树立形象的计划，他不想节外生枝。
该死，他怎么就没有再来医院之前，好好调查一下呢？
最近焦头烂额的，他都被弄乱套了。
现在，他得赶紧走，离开这个疯女人。至于，江靖瑶，他跟她处了这么久，知道她的性子。她要是要找他麻烦，早就找了。
她表面上看起来女强人一个，实际上性子软的不得了。如果不是这样，当年，他也不会选中她！
宋昊磊脚步不停地走，脸上逐渐升腾起热气。
英子却不顾一切地追出来。
江靖瑶大叫不妙，跟着跑过来：“英子，英子，你慢点！”
英子的速度竟然超快，她很快张开手臂，吃力得拦住了宋昊磊，怒目盯着他：“一言不发就走了，怎么，没话说了，是不是？”
“神经病，我都不认识你。”宋昊磊彻底拉下脸，“我告诉你，你在这么乱说话，我告你诽谤啊。”
江靖瑶看着宋昊磊那副丑陋的嘴脸，她的心里也升腾起火气，她拨开众人，走向前几步，对着宋昊磊的脸，甩上去一个巴掌。
啪！
当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英子。
“瑶瑶……”宋昊磊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你打我？”
“打得就是你，人面兽心，畜生不如！”江靖瑶几乎是哭着吼出这几个字，“对，英子说的对。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活着？”
“瑶瑶？”宋昊磊忧伤地手，“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他一脸哀伤，仿佛是个委屈受尽的大男孩。
“呵……”江靖瑶怒极反笑，“你做了这么多的坏事，还死不悔改，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瑶瑶……”
宋昊磊还想哀哀地说些什么，院长见势不妙，已经把他强拉着跑进大开的电梯里。
英子扑上去：“宋昊磊，你别走！”
江靖瑶却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她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吗？
英子直直地看着，居高临下看着江靖瑶，许久，她的唇边闪过一抹诡谲的笑容。
“靖瑶姐！”英子朝着她喊，“我疼！”
江靖瑶赶紧爬起来，扶住她：“英子，你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那个医生下去。”
“没事，我回去躺一会就好了。”英子虚弱地说。
“英子，以后别这么冲动了，知道吗？”江靖瑶说，“自己身体要紧，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靖瑶姐，你说我冲动。你今天不也是嘛。”英子反倒是笑了，“我现在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站在我这边的了。心里很高兴。那个人渣，当着这么多人被你扇耳光，被你骂。还有那么多的记者在场。哼……明天的新闻可热闹了。”
“啊？”江靖瑶顿住了，“会上新闻吗？”她当时气不过，加上对英子的愧疚，脑子一热就冲上来了。竟然没有想到有可能会上新闻，如果被尹牧看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真的很介意尹牧的想法跟感受。
“这么多记者在……”英子笑了笑，“你觉得他能撇得干净吗？”
江靖瑶敲了一下脑袋，决定不再想：“好，上新闻，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英子略有些激动：“我记得当初一个小绯闻，就导致宋昊祺的形象大毁。而宋昊磊身上的这些事，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影响呢？靖瑶姐，你说是不是？”
江靖瑶一愣，她想起来，确实三个月前，宋昊祺一次次陷入丑闻风波。一点小事也导致公司的股价动荡，而如今，反关宋昊磊，却没有给公司带来多少负面影响。
她又皱着眉头想了想。
这才想起来，以前，宋昊祺的事情后面都有宋昊磊在后面推着，他背地里不知道给宋昊祺下了多少绊子。
而宋昊磊虽然陷入了谋杀格菲，还有明阳山龙卷风事件，现在加上一个煤气爆炸案。个个都是凶杀案啊……这个宋昊磊要么就是太狡猾，有手段。要么就是背后操作之人，手下留情了。
宋清虹跟刘雪玲恨宋昊磊入骨，一有机会恨不得把他踩到地下去。宋昊祺如果有机会运筹帷幄的话，自然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么……她想起英子跟尹牧不止一次的哭闹，她想起他说的，要让宋昊磊慢慢经受折磨而死……浑身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靖瑶姐，你在想什么？”英子边走边问她。
“哦，没什么。这冷气开得也太低了，我们赶紧回房吧！”江靖瑶拉着英子，加快了回房的步伐。
第二天，网络，电视，杂志上一片沉寂，并没有任何有关昨天在医院里英子跟宋昊磊的任何报道。
“靠！”英子激动了，“宋昊磊，他太卑鄙了。他居然买通了所有人！”
尹牧沉吟不语。
陆凡说：“英子，别再想着这些事了。等你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天……”
尹牧看着他：“陆凡！”
英子看着陆凡：“那一天，怎么了?”
“我们会送一份大礼给你的。”陆凡不看尹牧，对着英子说，“但是前提是……你要听话，配合医生做好手术。”
英子又看尹牧：“陆凡说的是真的吗？”
“英子！”尹牧说，“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你这么闹，有没有想到后果？现在这里是没法住了。”
他转身吩咐江靖瑶：“靖瑶，麻烦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转院。”
“我不走。”英子倔强地说，“你怕他，我不怕。我就在这里等，看他会不会来杀了我。”
“英子！”陆凡皱眉，“听话。”
“我不走，我就是不走。”英子又闹起来。
江靖瑶也觉得头痛：“英子，你哥说得有道理。想想宋昊磊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次面子，肯定会想着后招对付我们呢。”
“现在只是转院，等你的手术成功后……”
“靖瑶姐，你怕，我不怕。”英子忽然大叫起来，“我就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尹牧，陆凡，靖瑶姐，你们给我记得，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去闹，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英子！”三人异口同声，神色却是各异。
尹牧眉心紧锁，仔细看，竟然蕴含着失望跟怒气。陆凡满脸焦灼，还有深深的无奈。江靖瑶则是头大，愧疚。
只要英子一反常，她克制在心底的愧疚就会涌上来。
尹牧看了一下陆凡：“给医生打电话。”
陆凡没动，抓着英子的手臂：“是不是再等一下啊？”
“不用了，就今天吧！”尹牧捏了一下眉心，转身对江靖瑶说，“我去办手续。”
江靖瑶跟着尹牧走出来，压低声音：“你要把她送进那里去？”
“在那里是最安全的，而且，她的心理确实出现问题了。”尹牧淡淡地道，“只是……”
“我没事。”江靖瑶看向他，“应该的。”
尹牧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不会很多天的。再说，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
“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忙。”尹牧说，“早晚，我都会在。”
“好。”江靖瑶也不多说。
也不知道陆凡是怎么说的，就几分钟时间，英子就冷静下来。
半个小时后，就有一个医生带着助理过来，跟英子谈了半小时的话，然后英子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就是尹牧这边办理转院手续出了问题。
“这个院长一定是故意的。”陆凡看一眼沉睡的英子，说，“那现在怎么办？”
尹牧冷笑一声:“那就让院长跟宋昊磊勾结的消息见报！”
“什么勾结？”
尹牧看着她却是温和：“你明天就会知道了。”
“你是说，院长是受了宋昊磊的指令，故意不让我们走的？”江靖瑶说，“这也太过分了吧？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英子是重伤患者，一直都是市里当作典型来抓，他有充分的理由留住她，不让她转院。”
“怎么这么恶心？”江靖瑶摇摇头。
“靖瑶，这个社会的肮脏远非你所能想象。”陆凡说。
江靖瑶没接他话，问尹牧：“你怎么会有他们勾结的证据？”东丸厅才。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尹牧说。
“曝光了的话，他们不会恼羞成怒？”江靖瑶担忧地说，“那我们更走不掉了。”
“我们晚上就走。”陆凡却说。
下午的时候，尹牧跟陆凡又出去了一趟，把计划完善一下，江靖瑶东西也已经整理完，坐在英子病床边。
“尹太太！”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那个护理。
“阿姨，有什么事吗？”
“尹太太，不好意思这些天我回去照顾我家里人，没有能来这里。也没有跟你打招呼。”护理很愧疚地说，“我今天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小护士冷漠地道：“尹英家属到医生办公室，有要事商量。”
“可是我要看着我妹妹。”江靖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护士白了她一眼：“你这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嘛。医生让你去，你就赶紧去。”
护理也主动地说：“尹太太，你去吧，我帮你照顾一下尹小姐。”
江靖瑶看了看还沉睡着的英子，又看了看护理：“阿姨，我可就把她交给你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的。”
“记得，英子醒了，或者有不认识的人来，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江靖瑶吩咐再三，这才朝着医生办公室去。
医生办公室在住院部一楼，江靖瑶下电梯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她迟疑了好一会，忍住心头的不安，快步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到了那里，竟然被告知，主治医生不在。
他心急火燎地叫人来，说有事要谈，可是她到了，他人却不在。江靖瑶仔细想了一下，忽然发现今天来叫人的护士，居然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心里咯噔一响，江靖瑶暗道不好，转身就朝着外面跑。
刚走到电梯口，她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尹太太，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江靖瑶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就上了一下厕所，尹小姐就不见了……”护理声音颤抖着，接着她像是碰到鬼似的，惊恐异常地叫，“你……你们是谁……啊！”
“喂喂……”江靖瑶跑得如飞一样，在手机上飞快的拨了110，“我这里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病人被挟持，有人受伤，请赶紧派人过来！”
挂掉电话，她又拨了尹牧的号码：“尹牧，英子不见了。”
等到说完电话，她已经飞跑上电梯，站在病房的楼层口。
远远的，她看到红色的血蔓延到病房门口，触目惊心。她的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不……不会的？
宋昊磊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他这是沉不住气了吗？
江靖瑶来不及思考什么，已经飞奔过去。
远处两个护士端着托盘，从走道的另一边走过来。
“啊，杀人了，天呐，好多血啊，杀人了……”
“快报警！”两个护士扔掉手中的托盘，抱在一起。
江靖瑶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放慢了。
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护理就倒在门后面，她蹲下来，手颤抖地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
“你们快点过来，她还没死！”
那两护士这才害怕地走过来。
“快点叫人过来，她受了重伤，需要抢救！”护理的凶手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她气息微弱，已经叫不出声来了。
很快的，护士们惊叫着，已经把整个楼道的人都惊动了。
人多，医护人员也赶来，把护理抬上了担架，有经验的护士跟医生一边给她做急救，一边推到急救室。
江靖瑶站在病房外面，手脚冰凉。
她想了又想，觉得英子是被宋昊磊带走了。
尹牧还在赶回来的路上，等待是漫长的，刚才面对那么多血的时候，她还懂得去探护理的鼻息，而现在只觉得浑身疲软。
人很多，围着，你推我搡的。
江靖瑶努力撑着，张开手臂：“保护现场，警察马上来，你们不要靠近！”
心里有个声音，却在一次又一次地叫：英子，你在哪里？你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英子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尹牧啊，你怎么还不来？你怎么还不来？
江靖瑶一面盼着尹牧来，一面却又不希望他来。她真的快崩溃了。
手再度摸向手机，上面没有宋昊磊的号码。
她的手指一弯，一个没有存姓名的号码被接通了。
“江靖瑶，原来你也会打我的电话啊？”对方的声音竟然有些得意洋洋。
江靖瑶顺着墙壁瘫了下去：“宋昊祺，你帮我，帮我……”
“你怎么了？”江靖瑶焦灼地道，“你在哪里？快点说!”
“我在医院。”江靖瑶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有气无力地说，“宋昊磊要杀我们，他绑走了英子，他把人绑走了。”
她刚掐断宋昊祺的电话，尹牧就已经拨开众人，蹲下，把她抱住：“靖瑶，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上有个护士说主治医生找我，我离开一会，托护理照看她。然后，就出事了……英子不见了，护理被人用刀捅了，插在胸口。英子……是宋昊磊，是宋昊磊。”江靖瑶抓住尹牧的衣领，语无伦次，“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的。”
尹牧把她拉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去找英子，你在这边等警察，把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尹牧，我……”
“我会把英子找到的。”
“尹牧，对不起！”江靖瑶泪流满面。
“你当心。”尹牧沉声说完，就朝着电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