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于是她来到街道上寻找。这城镇不大,客栈仅有两间,另外一间很幸运的仍有一间房,但是上房,价格高昂,让向归人很是犹豫。
她带的银两不多,实在住不起上房。
在家中不受重视的她,能得到的资源亦少,仅有的一些珠宝首饰全送给了小悦,她身上就只有二十两银了,这一路迢迢,何时会到江南也不晓得,她必须省着点花。
于是她又走回来原客栈,询问掌柜,「有没有柴房之类的,只要可以睡的就行。」
「客官要睡柴房?」
向归人点点头。
「……」掌柜面露为难。
「或是其它地方都可以,只要能睡的。」向归人嗓音急切,就怕掌柜拒绝她的要求。
掌柜犹豫了一下,「那柴房就给客官睡吧。」
「那请问要多少钱?」
「收个十文钱水费就好。」毕竟是柴房,收太多钱也不好意思。
「谢谢。」向归人感激的点头。
掌柜领向归人来到柴房,「我等等拿床被给客官。」
向归人走进柴房,屋内堆满了柴薪,剩下可躺的空间没多少,还好她个子小,勉强挤一下也不是问题。
过了一会,掌柜拿了套被褥来,「不好意思,只剩床被子。」
「仅关系,现在是夏天,没盖被应该无妨。谢谢掌柜。」向归人感激接过,铺在地上。
睡觉的事处理完,她的肚子就饿了,拿出收在怀中,刚才在街上买的包子,她坐在床褥上,一口一口的咬着。
秋睿侠问她跟着干啥,她一直没回答他,其实她只是想跟着他走上一段,看着他的人、听着他的声音,她就满足了,等到了江南,找间尼姑庵,削发为尼,红尘事,她方可心甘情愿抛下。
「就让我跟着一段,好吗?」她凝神望着包子自言自语,好像那就是秋睿侠。「最后一段,以后我再也不扰你了。」
张口再咬,她觉得这地方做的包子似乎特别咸,每一口的滋味不只咸涩,还好心酸、好心酸……
还以为夏夜暖和,不盖被也无妨,谁知向归人一觉醒来,就觉头重脚轻,喉咙肿痛,还不断咳嗽。
完了,她该不会是伤风了吧?
起身收拾好被褥,才想去询问一下掌柜,有没有大夫一清早就开门看诊的,人才走出柴房,就听到马厩那有人喊——
「上好辔头了没?该走了。」
她认出那是纪宝源的声音。
他们已经要出发了?
向归人连忙到井边打了桶水,胡乱的洗了脸跟漱口后,匆匆来到客栈门口,这时,秋剑镖局一行人已准备妥当,她动作再慢点,就要被抛下了。
「唷,小兄弟醒了?本以为你会被扔下的。」纪宝源玩笑道。
向归人嘴角抽了抽,干笑了下。
「出发了!」秋睿侠走到纪宝源身边,直接扯住他身边马匹的辔头,拉往前头。
她望着他,他还是一样一眼都懒得停在她身上。
「走了!」纪宝源大声吆喝,马车十分训练有素的排列成行,往城镇的另一头行去,向归人急急跟上。
这群镖师,不是秋剑山庄训练有素的武师,就是从外聘来的高手,个个身强体壮,耐力过人,昨日向归人是勉强才跟上,可生了病的她才走一小段就心有余而力不足,慢慢的落后了。
等我,她在心里喊着,却没胆子说出口。
「咳……」她踉踉跄跄往前行,越走头越昏,越走眼越花,而镖车却是离她越来越远,她怎么想加快脚步,也跟不上。
该不会他与她,真的已经到了尽头了吧?
这一段路,未免太短。
老天爷,我愿给予十年……不,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拿走我余生皆可,请让我跟着走到江南,只要到江南就行,求求祢,老天爷。
她在心中殷殷祈求,可老天爷似乎太忙未听见她的祈祷,她的身于越来越虚软,头昏眼花的,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她难受的蹲了下来,两手抱膝,脸埋在膝头,咳嗽不止。
「你!蹲在这干什么?」
向归人抬头,赫然见到秋睿侠就站在她前方。
阳光耀眼,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觉他身边布满了光晕,像是老天爷将牠的慈祥光辉打在他身上。
是他!
她认得他的声音,认得他的身形,那是她这辈子最不可能忘记的。
他回头来找她了。
感谢老天爷啊……
她不觉抬手,微笑,「谢谢……祢……」
眼前蓦地一黑,啥都记不得了。
瞧见她忽然昏倒,向睿侠吓了好大一跳,慌忙蹲下将她扶起。
「向归人!」大掌轻拍脸颊,这才发现她的睑儿异常的臊红,掌心的触感亦十分热烫。
「该死!」他咒骂一声,拉起她的手臂环上他的颈,欲将她抱起身时,袖子下滑,露出前臂,白皙肌肤上有一条条不明原因的青紫,他诧异的翻转过来仔细观察,发现那伤处是因鞭打而来,浑身血液仿佛因掉入冰冷的河水中,冻结而忘了奔流。
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是谁打了她?
他一个用力将人横抱起,吩咐跟随着他而来的纪宝源暂先停下车列,稍等他一下,随后转身冲向最近的一家医馆,硬是将大夫叫起。
未睡饱的大夫脸色难看,有些粗鲁的抓起向归人的手腕诊脉。
「是伤风,没啥大凝的。」大夫拿起毛笔写药单,「多喝水、休息,把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三餐饭后各喝一帖,就可以了。」
「大夫,我想向你借个房间。」秋睿侠开口,他对向归人身上的伤仍耿耿于怀,不问个清楚心难安。
「好……借房间?」遗在写药单的大夫讶然抬头。
「一会就好。」
「你借房间要干啥?」该不会要在这休息吧?
「有用处。」
大夫蹙紧眉头,才想拒绝,眼前的男人面貌怱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可以吗?大夫?」秋睿侠故意将杀气进出,大夫不由得抖了一下。
「可以可以!」怕死的大夫指向左边,「那边走过去,有间厢房,先借你一下吧。」他还想活命呢。
「谢大夫。」
秋睿侠收回杀气,大夫这才觉得紧绷的全身获得解放。
进了厢房,秋睿侠将向归人放到床上,解开她上身的衣物,仅剩一件粉兜,果然看到她的背以及手臂上都有不少貌似棍子抽打的痕迹。
他轻抚过条条青紫,由淤血已经散开的情况推断应是五六天前所留下的。
是谁这么狠心?
床上的向归人悠然醒转,看到秋睿侠的脸庞,不觉露出微笑,「睿侠。」
她想她一定是在做梦,否则他不会离她这么近。
「是谁?」
「嗯?」他的问题太过突然,向归人不解其意。
「是谁打你?」
她这才发现她的外衣已被卸,就只剩下件粉兜,下意识双手搂住前胸,局促不安的垂眸。
「是谁?」他觉得他的火气整个冒上来了。
「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撞伤不会是这样,到底是谁打你?」他有蠢到分不清撞伤还是打伤?
「那不重要。」
「不重要?」这么多无情的棍子落在她身上,她竟然说不重要?
「我好高兴看到你。」她举高手,「扶我起来。」
他拧紧眉心,大手扣上纤肩,将她扶坐起身。
「刚大夫说……」
他尚未说完,面前的女人整个身子倒向他,藕臂环住他的腰身。
「真好。」她的语气痴迷,「能够这样抱着你,就算是在作梦,我也好开心。」
他浑身倏地一僵,霍然将她推开。
「睿侠?」她不解为何他要这样粗暴的推开她。
「你抱错人了!」
「怎么会,当然是……」
「我可不是我大哥!」
「睿侠……」
「就算我大哥不要你,我也不会接收!」
小脸瞬间苍白无血色。
「你不要以为你想怎样就怎样,想跟我玩时就黏着我,对我没兴致了就把我狠狠推开,现在大哥不想娶你,你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会着你的道的!」
「我从没这样想过!」向归人急急辩解,「我那个时候不理你,是因为我娘说……」
「不要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秋睿侠厉声喝道,「如果你这么想嫁入秋剑山庄,去问问阿威愿不愿意要你吧!」
她万念俱灰的问,「你很恨我?」
「我才不恨你,我只愿生命中未曾有你出现!」
这不是恨是什么?向归人低下头。
「这不是梦……」她喃喃自语,「在梦中你不会这样对我……」
她每一次作到与他有关的梦,都是开心、欢悦的。
梦中的情景总是回到小时候,他们玩在一块儿时,他对她极好,脸上从不会有不悦的神色,更不会说狠毒的话来伤害她。
「那想必在你的梦中,我就像条狗一样,每天朝着你摇尾巴,努力讨好吧?」他轻蔑冷哼。
「才不是,你在我梦中……咳咳……」她一时激动,就咳嗽不止了。
「你留在这,我差人回去通知你父母,请他们派人来接你回去。」
「不!」她用力抓紧他的手,面露惊恐,「不要,我不要回去!」
「为什……」他脑中灵光一闪,「打你的是你家里的人?」
她难堪垂首。
「是谁?」谁会那么狠心?
「你别问这么多。」她顿了顿,「你知道答案又如何?」
他一愣。
「难道你要帮我出头吗?」
俊颜有些尴尬无措,语气因此显得夸张,「打人总是不对,若真有暴力行为发生,自然要阻止。」
「以什么身分?」
又是一个让他难以回应的答案。
他对她还是有着关心,否则他不用这么关切她身上的伤痕,只是他真的恨她呵,所以就算心中焦急,表面还是要对她凶狠。
她明白,心头既是欣喜又是无奈。
一旦知道他心中还是有她,并不是如表面那样的无情,她顿觉勇气横生,更深深的觉得自己硬是要跟来是对的,否则她就算削发为尼,也会遗憾她让一个男人这么恨着,无法真正的放下红尘心事。
明白他的想法之后,她的语气轻松调皮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她转移话题。
「我们在一家医馆里,你刚昏倒了。」他平着嗓子回,不想让她从他的语气得知他心中的纠结。
「一定是因为我昨晚睡柴房,没被子盖的关系。」
「你昨晚睡柴房?」他难以置信的瞪眼。「还没被子盖?」
「因为客栈没房间了,我只好央求掌柜给我柴房睡,也还好他答应了,要不我昨晚就得睡在外头了。」
「柴房那种地方是能睡的吗?」她到底有没有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我没什么钱,怕不够用,另一家客栈是有房间,但是上房,一晚就要十两银,我真付了,饭就别吃了。」她瘪了瘪委屈的小嘴。
「你不会来找……」他将「我」字硬生生吞下。
「嗯?」
「像发生这种事,你可以过来跟我商量,至少……至少我还可以给你被子盖。」他嘴硬的说。
「如果今晚还是没房间睡,我会去请你给我一床被子的。」她笑嘻嘻的回道。
「到时再说!」他干嘛叫她来找他,他本是打定主意不理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