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天逼人反
当夜,朱延平在宴会中匆匆离去,留阿杏招待两家宗族。
“三郎怎么?”
朱二想不明白,一旁苏成将战盔扣上,道:“可能是战事,叔父勿虑。”
说罢,苏成和一帮太仓子弟军官紧跟着离去。
军营,中军大帐。
朱延平翻着兵部急递,努着下巴,眦目点头:“这个高第高尚书不厚道啊,出了事情才想到我们。诸位都看看,这事情一来就是一对儿,而我们却只有一只拳头。”
京师东边蓟镇范围内,出现大面积饥饿辽民拖家带口冲击乡村,抢夺米粮是其一,大约十天前就有了这个苗头,现在蓟镇兵马开赴辽镇以备万一,导致防务空虚。而京营兵又不能轻动,一动就会暴露底细。
现任的兵部戎政尚书高第也有自己的嫡系部队,就是最初版本的八千关宁铁骑,之前被割走两千。剩下的六千还是由尤世威统辖,而朝廷也不放心这伙人待在昌平修陵,轮替后送回辽镇。
然后这六千关宁铁骑,在孙承宗调动下开赴大凌河前线,如历史上那样,一眨眼就被吞的连个渣都没了,就连尤世威也被解除原来的兵权,送到山海关继续当总兵去了,由实权总兵变成了空职总兵。
高第刚启用当上戎政尚书,辽镇那边就动手吞了高第的嫡系兵马,现在高第这个戎政尚书很尴尬,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撑腰。
另一件事情就是山东闻香贼复起,又开始闹了。本来人心不稳是一回事,这场春旱助长了恶劣的生存环境。
而登莱军主力大约五万人出海镇压朝鲜,给朝鲜人鼓舞士气,现在山东防务也陷入空虚。
现在的形势,与天启二年极为类似。
长史徐卿伯看着一眼,转手递给秦朗,说:“将军,这两件事过于巧合。建奴兵锋未定,京东、山东乱民群起,有古怪。”
朱延平也感到深深的无奈,他感觉的有一种宿命在折腾大明。
点着头,道:“确实,两处防务因辽镇战事而空虚,同时灾民、教民作乱,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一只手在布局,想要将前线的蓟军、登莱军逼回来。极有可能是建奴奸细所为,即使此计失败,他们也会攻打蒙古诸部抢劫人口、牲畜、粮食、财产,维持自身的补给。”
朱延平端着茶碗,缓缓说着:“事有轻重缓急,本将的意思是闻香贼作乱事大,京东灾民当以赈济、抚慰为主。说到底,京东灾民闹事,还是太仆寺的开荒计划办砸了。这些受灾辽民要的无非一口饭,可闻香贼不一样,这就是区别。”
京东开荒计划是从天启二年,辽地灾民大股入关后开启的,意在安堵辽民,让辽民能自食其力,也使荒地得到有效利用,增加北直隶产粮,进而降低漕粮转运虚耗。
天启三年十月十二日,京东开垦得到成绩,当时的户部尚书李宗延疏言:京畿之东,屯地极多,易为见效。今开荒只二万顷,已收麦、黍、稻等五万五千余石,黑豆、粟、杂粮及涿州水旱子粒尚未呈报。
天启便加管理屯田的太仆寺少卿董应举顺天巡抚官衔,以重事权,方便调度各方面人力、物力,将开垦计划做好。
同年十二月六日,董应举疏言,京东屯田其难十倍,其利亦十倍。收田安插辽民,是欲藉辽民以屯也;屯于直隶、天津至山海关等处,是为京师左臂也;藉辽力以屯,是以赈济代替召募,不虚费其银于募。为京师左臂,则以屯政寓于政令;不费银于召募,则比之屯田有兵可用者,其难十倍。但若成历,其利亦十倍。
难十倍,利十倍,已经将这件事情说的很重要了。
主要难在荒地开垦初期回报低,需要朝廷拨粮让屯户挺过最初艰难的几年,可朝廷的财政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天启也是咬牙支持。
最难还在与蛀虫太多,荒地屯耕为熟地后,本该成为太仆寺开垦计划的造血地,为后续计划减轻压力。可京师上下能插手的都在插手,屯好的熟地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失踪。
导致太仆寺一直开垦,账面上的数据始终维持在两万顷上下,始终需要朝廷拨款输血,始终无法自己造血……
这倒算了,一直为了自己能有块地而卖命屯垦的辽民怎么想?每块地都饱含他们的汗水,结果屯耕好后,眨眼间就变成别人的了,辽民人人寒心!
今年的春旱,直接导致京东开垦计划破产!
辽民什么都没有,开垦所用的工具、耕牛等等生产工具都是借公家的,都是要交钱粮抵账的,还有赋税。现在这天,摆明了就是不让你活,朝廷里办事的人也摆明了让你活着干活,不管你能活多久,活的好不好。
所以,春旱迹象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欠了公家一屁股账的辽民只能逃,不逃就要被逼死。
这就是天启五年京东民变的原由,纯粹就是天灾、**合在一起,不给人活路。
现在辽民能吃的都吃了,总不能饿死吧?只能抱团冲击乡村,去抢粮食吃。
朱延平及三司长官都在打承包京东荒地开垦的主意,他们都很清楚京东民变的原由。说是建奴奸细,只是为了脸上好看而已。或许真有奸细,可没有这种恶劣的形势,这奸细浑身是嘴也挑不动这样的大乱。
这是一场涉及京东百万生活无依靠的辽民的大事,可地方有司、官员都故作不知,把脑袋埋在土里,坐看事态扩大!
谁敢提京东屯垦计划破产的事情?天启还眼巴巴等着呢,谁敢上去一巴掌将皇帝打醒,然后告诉他,别做梦了,你要的地,被我们瓜分了……
朱延平两句话说下去,三司主官都理解了,京东灾民是朝廷对不起辽民,我们不管,我们只管山东的闻香贼。
兵部急递传了一遍后,徐卿伯总结道:“将军,山东此事幕府出兵弹压,尚需一些名义。我部属于京营序列,去山东属于跨省作战,各方面都需协调。游正使招兵完成后,又无主管工作,不如请幕府上疏,保奏游正使为山东平乱招讨正使。如此一来,幕府也方便从事。”
“得,还是正使……”
游士任放下茶碗,这种正使都是临时性的设置,权位高的招讨正使可以自置属僚,如朱延平这样开府,他的资历也够开府。不过挂在幕府,他是没开府的机会了。
点着头,游士任道:“山东那边,各方面我还是有交情的,尤其是山东巡抚徐从治,当初我与他同在陶朗先麾下做事。现在山东火烧屁股,我们客军作战,应该能反客为主,不受地方掣肘。”
朱延平点头,道:“劳烦长史润笔,再说说出兵问题。”
议事,朱延平定下方向问题,剩下的都是给下面人思考提意见,否则自己事事决断,什么自己单干就行了,还要幕僚做什么?
他要做的就是拍板拿主意,决择权只要抓稳,他觉得事情就该这么干。
秦朗道:“幕府亲军解烦营车队能在三日后凑齐,骁骑营随时可以调动。此外平卢军横海营、义武营可以开赴作战,成德军还未正式编练,留守为好。”
说着,秦朗笑笑:“平卢军也不堪主力之用,可做辅军。不过有幕府亲军,闻香贼纵有十万,也可一鼓破之。”
幕府三司,及一旁将领都发笑,还是朱延平搞工程弄得,导致义武营这个步军营至今没有进行正式操训,横海营本来就是运船为主,属于解烦营的补充。
朱延平也是摇头笑笑,只是打武备、号令不齐的闻香贼,亲军够用了。
笑罢,朱延平坐直身子问:“可京东方面,看兵部的意思是要交给我们一并解决。我们不想动手,也要给兵部一个看得过去的处置章程。”
徐卿伯提笔写着,抬起头:“这不难,天雄军号称与幕府并肩,不妨推荐卢知府。”
游士任摇头:“这是要把卢建斗放在火上烤,谁不知天雄军忙着治水,想必操训停滞,是用不成的。京营不可动,可调天津镇兵马北上震慑京东,以便朝廷拨粮救济。”
徐卿伯坚持己见:“我们与天雄军同属新军,天雄军跑去治水做工,原由世人皆知。若天雄军北上,朝廷会从各方面进行抚慰,补足天雄军所需。再说,卢建斗身先士卒,不畏艰辛亲身出工,这支大名子弟兵上下心服心倾。只要军械补足、士气又旺盛,弹压京东灾民不难。且相对于山东闻香,京东灾民是最好解决的,所需不过钱粮尔。”
停笔,徐卿伯看一眼自己的手笔,继续说:“天津兵马不可轻动,一来要镇守漕粮,这第二,则是杨国栋此人劣迹斑斑。此人督军北上,必然一路冤魂,会扩大矛盾。”
朱延平看一眼哑火的游士任,缓缓点头:“就依长史,推卢象升所部天雄军北上弹压灾民。另,后勤司分出运力,协助卢象升运兵。”
徐卿伯继续书写推荐卢象升的奏章,朱延平对前一份用印,秦朗不多时也凑算完毕,将可供调给天雄军运兵的配备表做好,交给朱延平审核。
至于亲军、成德、平卢三军六营的将领,在出兵安排上他们才会发言,或涉及到本部调动出现疏忽时会开口,平时对幕府议事,都是保持旁观态度。
苏成外出一趟,现在还不清楚内部各方面储备、运转变化,保持沉默。
解烦营分六部,秦朗计划中分出一半运力,同时提议:“将军,军中储备火药、因操训消耗颇大,炮弹方面需要补充,这回出战,正好上报兵部请求补充。”
朱延平眨眨眼睛,一笑:“缺多少做单呈送,我们车骑府军不打无准备的仗。”
秦朗也是笑笑,军队操训消耗用度,真的是自己说消耗多少就多少。兵部拿常规军队的消耗来算,根本算不了。
不是这里用的比其他军队少,其他军队三五日一操,这里骁骑营
操练,用度十倍过之。
“另,联系陈雄,将山东事情调查明白。一切顺利,三日后出兵。”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