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敌友莫辨
“你是何人,竟敢对我指手画脚,再说作为水军统领,本官临场指挥,难道还要别人从旁指教吗,”胡彬见周围自己的部下们开始小声议论起來,不禁气往上冲,对着韩潜傲然说道,
韩潜笑道:“指教不敢,小老儿一介无名之辈,只是想向大人您提个醒,昔日李广将军也曾率数十游骑在大漠中意外遭遇匈奴主力,倘若他当时立刻仓皇逃窜,而不是从容不迫地命令部下静观其变,则将來恐怕再无飞将军的名号了,”
胡彬虽出身草莽,但并非目不识丁的草包,李广镇定自若,在大队匈奴兵面前坦然地下马解鞍,摆出十足诱敌的假象,使得匈奴人误以为有诈而不敢硬逼,最终汉兵趁着天黑成功脱离战场,这个经典战例他是熟悉的,但他方才情急之下头脑发昏,平日里谨记的战术方法竟一条也沒想起來,还被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东西出言奚落,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他狠狠瞪了一眼韩潜,慑人的目光转向旁边的丁晓武,盛气凌人地问道:“方大人,此人是你的手下吗,一个卑微的下人,却如此地嚣张犯上,实在是缺乏管教,”
胡彬这话明显带着挑衅意味,连带着把丁晓武也责备上了,但丁晓武并不以为意,当下抱拳笑道:“胡大人,这位老者并非在下的家仆,他原本是祖逖大帅的属下,跟随大帅南征北战立过不少战功,大帅仙逝之后,他不愿跟着祖约那贼子祸国殃民,因此主动脱离了祖家军,托庇于飞鸢尉的羽翼之下,”
丁晓武见韩潜无意透露自己的底细,便只向胡彬说出他以前的小部分经历,用以震慑对方,而对于老头的姓名和军职一概不提
果然,此言一出,众军哗然,祖逖的大名在江南谁人不晓,尽管他克复中原未竟成功,但那中流击楫的豪迈旷达,激励了多少汉家儿郎建功立业,重振河山的雄心壮志,眼下,这看似平常的糟老头竟曾是祖逖大帅的部下,大伙敬屋及乌,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胡彬原先听到丁晓武说这个胆大妄为的老东西并非他的部下家仆,心中不禁暗自窃喜,但后來却又听说他竟然是昔日祖逖的属下,不禁为之气沮,那祖逖的名头可是比自家谢安大人还响亮,若贸然惩治对方,连自己的部下也不会心服,但若就这么放过此獠,自己的脸面又如何得以保全,以后还怎么统驭属下,
正在犹豫之际,杨忠走上前帮他找了个台阶,他手指江面,急促地说道:“胡大人,那支庞大舰队正在向我等步步逼近,如何应对,还请大人赶快拿个主意,”
胡彬点点头道:“嗯,对方势大,本官本想走为上计避敌锋芒,但考虑到來者到底是友是敌尚不清楚,且对方船快,而我军处于逆风处,光靠撤是走不掉的,因此决定暂且留下静观其变,若是友军则夹道相迎,若是叛匪则设置疑兵,寻机脱身,”
胡彬虽刚愎自用,但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思來想去,觉得老头韩潜提出的方案是对的,目前别无他法,只能按李广的策略行一次险,可他又不能公然说自己接受了那老头的建议,于是把敌友问題扯进來拐弯抹角地讲了一通,无非是混淆视听,让别人都认为自己相时而动,并非听从那无礼老二的胡诌,
当下胡彬手搭凉棚向西北方眺望了一下,随即故作威严地宣布道:“传我将令,所有船只呈一字型排开,艨艟居前,楼船稍后,摆成战斗队形,准备蓄势而发,”
“胡大人,前方驶來了三艘走舸,正在向我军快速接近,”一名传令小校飞奔到他的身边,“我们是否要准备弓箭,”
“哦,船上多少人,”胡彬问道,
“船上似乎人不多,哦,对了,他们打旗语说是朝廷派來的,要面见大人,”
“朝廷的人,这么说那支舰队也是朝廷的官兵喽,奇怪......”胡彬皱起眉头,冷哼道:“那些吃皇粮的卫戍军一直骂我们北府兵是下贱的野鸡部队,他们这次为何要主动找上我们,”
副官在旁附耳道:“大人,朝廷兵马虽不肖,但终归是友军,咱们幸好沒有遇上韩晃率领的叛匪,大人不妨见见他们,就算为了礼数敷衍一下也好,”
胡彬安下心來,点头道:“好吧,那就发旗语传下令去,让他们在座舰上暂且等待,本官这就赶过來,”
隔了一会儿,胡彬顶盔掼甲,穿着朝廷颁赐的猩红色绣虎战袍大摇大摆走进了座舰上的会客厅,进去之后,他发现里面有六人分坐两排,而上首主位却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雄健的壮汉,面如冠玉,英气勃勃,令人一见之下,便肃然起敬,
“各位大人好,今日來访,所谓何事,”胡彬立而不跪,只是冲着周围人简单拱了拱手,
“水师中郎将大人,”下首六人中一个阔口方鼻的汉子一见胡彬进來,便气呼呼地叫嚷着他的官职,“我家大人來此宣旨,已等了不下半个时辰,你非但连口热茶也不给,即便派人过來知会一声也沒有,现在又当着我等的面公然大声喧哗,真是好大的官架子,知情人明白阁下只是一从五品的水师校尉,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总管天下兵马的大元帅呢,简直欺人太甚,”
“袁乔休得无礼,”胡彬还未出言辩解,上首那名贵人便厉声将其斥退,随后向一脸愕然的胡彬微笑道:“苏、祖二贼骤然造反,震惊天阙,胡大人忠于职守,第一个起來率兵勤王,并在长江水道上截击叛匪,功莫大焉,岂能有功而见责,”
胡彬一怔之下,连忙躬身向那人施礼,说道:“不敢,平叛剿匪乃是末将的本职所在,岂敢马虎大意,”
他故意穿得一身华贵,傲气十足地走进來,本想在这些不速之客面前摆摆谱,震慑一下宵小,却沒想到甫一交锋,便被对方的前倨后恭搞得失了脾气,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上首的那位大贵人一招夺下主动权后,却沒有乘胜而进,而是继续和颜悦色地说道:“胡大人不必拘礼,我等此來,不过是宣读朝廷的旨意,并无其他意思,大人休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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