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家中姑姑
这崇王府里膀大腰圆的下人可不是腿短身粗的胖子,那在府里干的可是实打实的粗活,论起表面风光自然不如那些服侍主子的“姐姐”们,但若说起力气,那可就不是那些光鲜亮丽的娇俏“姐姐”们能够比得上的了。
林侧妃带着自己身后的一干“姐姐”冲向邱侧妃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结结实实的一群下人。临对上邱侧妃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便堪堪止住了自己的步伐。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人,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憷。
邱侧妃本是想着若是这个蠢女人真的和门口的禁卫闹起来,她便叫这些下人去拉开她,却没想方才着急那一声就让这个林潇潇猛地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更没想到这个没头脑的女人会因为她身后壮实的仆人而露出一丝怯意。
一时间邱侧妃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个与她共同服侍同一位王爷的女人了。说她胆小吧,她一时脑热又敢随随便便就冲到门口去得罪人;说她硬气吧,她也就那么一小会儿能端架子骂人,一见这些强壮的粗使下人也不知怎么的就没有底气了。
“邱、邱茹婠,你什么意思?”林潇潇方一对上邱茹婠的眼睛,就咬了舌头。那双眼睛冷淡冰凉,却又透着宁静,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咋咋呼呼,仿佛是在看笑话一般。林潇潇瞬间就没了气焰,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发毛。
两方人马对峙,两位侧妃却都没有动作。她们身后的下人也不敢率先挑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看地。
隔了好一会儿,邱茹婠才出声打破平静:“该用晚膳了,林侧妃同我一道去用膳吧。”
林侧妃娘娘的聪慧向来稀有,她不喜欢邱茹婠,在当年邱茹婠出声叫她“姐姐”的时候就表明与她邱茹婠既不是本家又不是表亲,并没有这么称呼的必要。邱茹婠原本就没想巴结她这个早入门的,既然人家不愿,也就免了。
两个侧妃一直未有什么明面上的交好,此番邱侧妃会邀请林侧妃用膳,也不过是担心这笨女人不知轻重惹出事儿来。
难得的是,林潇潇竟然十分乖顺,虽然脸上不乐意,却也是微微一愣后就顺势往饭厅走去,也没就势和邱侧妃闹起来,活生生从一个刺头变成了包子。
谁也不知道,林潇潇这一天的闹腾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硬撑,她的心里早就生出了无尽的无力感,空洞而恐慌。她明知道自己无法突破这门前的禁制,却总觉得不闹一番没法平复心中无名的畏惧感,就像在冥冥之中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当邱茹婠给她递来台阶儿时,她暗地里也松了口气,顺势而下便立马回了屋里。
只是她永远都不知道,也是这仅有的一次“乖巧”,给了她后悔的未来。终其余生,她都没有见到过她唯一的儿子,方毕泙。
宫廷之中,为了新皇继位而忙碌着。
礼部中人虽心思各异,却也不敢疏忽,仔仔细细将登基之物一一备下。
余公子只是简单询问了进度,十四皇子却是从头到尾又细问了一遍,非常关心。
这些日子,余公子和十四皇子都居住在宫中,有趣的是,余公子霸占了皇帝的寝宫,方毕霈这个即将继位的人便十分自觉地去了东宫。余公子并不在意这个六岁的小孩子,反倒是这个小孩子常常跑去余公子面前问安,殷切地很。
可惜余公子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这等小皇子从出生开始就在皇宫里没有话语权,就算一朝就着他余公子能得道升天,也改变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处境。
余公子看着这个叩头在地的小娃娃,不知怎么生出了几分兴趣,很快就抓了几个文官塞到方毕霈面前做三公,行教导之能。
临时被抓来做老师的三个老实人愁眉苦脸,只得找些治国之策为君之道填鸭般地往十四皇子的脑子里塞。除了方毕霈本人,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六岁小儿不过是余公子把持局面的傀儡罢了,教得好却生出异心那是罪孽,教得不好头脑蠢钝那亦是罪孽,不敢尽心又须得用心,几个文官很快就多了不少的白头发。
京城陷入诡异的寂静中后,几缕消息闻风而动,不多时就传递到千里之外了。
林静兰端着茶杯给方毕雯送茶,方毕雯一边伸手去接茶杯,一边侧耳听着属下的奏报,倒也没刻意避着林静兰。
林静兰听了一耳朵京城的变化,心头一惊,松开杯子的时候竟错开了手,杯子一声脆响落地,格外刺耳。
“怎么,那地方还有你念着的人?”方毕雯说着就眯起了眼睛,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
邱暮禅……
林静兰垂头不吭声,京城里她能念叨的也就那么一个人。对她来说是曾经灰暗中的光点,点亮了心中晦涩难言的心境,让她一直觉得自己心中是有光的。只是,她没料到,身边这个贵人却是像烛火,在人没有预料到的时候悄悄点燃,逐渐把四周染上暖光,浸上温度,烛火在视线当中摇曳时,又叫人挪不开眼,哪怕挪开了,眼前依然会晃动那烛火的身影。
“又哑巴了?”方毕雯没好气地踢了她一脚,一副凶恶的模样。他正欲表明自己的不满,便看见林静兰抬头看过来的目光,柔和静谧,似有千万语言,又似有百千情丝,仿佛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方毕雯没能忍住,抬手一把捂了林静兰的眼睛,撇开头不甚自在地说:“好好的,瞪着我干嘛!”
“我哪儿……”有呀?林静兰感受着眼上的温热,不知怎么就停下了话。
上前禀报的人觉察出滋味儿来,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被方毕雯瞄见很是不满的斥了句:“出息……”
而赵家村那里的文武学堂却是办得风生水起,也因为地处偏僻便没能得到最及时的消息。
或许是村里的孩子和年轻人都开了眼界,在好奇之余也不免因添了三分学问而得意洋洋,互相之间也隐隐有些较量的意思,总是想着再多学点再多学点,总要把谁给比下去。而年纪大的就在农闲的时候旁听一二,得些乐趣。一时间,赵家村几乎个个都做了好学生,崇尚学问蔚然成风。
村里的村民大多都跑到四位“先生”面前混了脸熟,但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似乎并不被这风气影响,没有表现出丝毫热情,甚至从来没有出现过。
成叔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几个行动不便,却也有没什么大碍的,其中“没什么大碍的”就有赵四千的姑姑和老爹。成叔作为一村之长,少不得要去慰问探望,同时也是希望村里办学能让所有村民都得些好处,哪怕多学一些也是好的,免得上当受骗还帮别人数钱。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担心村里人说闲话,想看看赵四千那一家是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能帮就帮。
只是赵四千的姑姑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成叔。成叔曾经听赵四千那个老爹赵三百说过,他这个妹妹以前在高门大户里当过妾,见过不少世面,心气养得高;后来这女的恶疾缠身被休了,就算回到村里养病,也还是改不了爱端架子、看谁都比她低一等的毛病。为了少出些事儿,赵三百也不敢把人带出来吹风晒太阳,免得这个妹妹说话做事得罪人。
成叔去见过赵三百被休回来的妹妹,心里理解凤凰落地变土鸡的落差,可也受不了一来二去的冷脸,总觉得自己不像是巴心巴肝地去探望的人,反倒像是蹭饭的野狗厚着脸皮去摇尾讨好一样,弄得人一身不自在。久而久之,成叔也就不再去了,只看在同村的份上,给赵四千点东西叫他带回去。
和村里人处了一段时间后,方毕清几人也发现有些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除了那几个行动不便的,村里一说起赵三百那一家,就不怎么爱说好话,赵三百是个疯子,他那妹妹也是个神经病,最多也就是可惜赵四千那个孩子,生在那么户人家里,有那么个亲戚那么个家人。
原本方毕清几人也没想过要上门拜访,只是那天看见赵四千提了一堆东西回家,小身板都快折了,这才帮着提了东西送回去。云氏夫妻留守学堂,并没有跟去。
赵四千很感激“毕茂”和“云锦”两人,想着到了家一定要让他们喝碗水再走。他刚回家,就听见屋里的姑姑在叫人。平时这赵家姑姑爱使唤人,赵三百也惯着受着,但寻常的时候是不让赵四千靠近的。而今赵三百不知跑哪里去了,赵四千犹犹豫豫站在门边拿不定注意。
方毕清见这小孩为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规矩,但也听得出来屋里是个女人的声音,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进别人房间始终不妥,便叫云不了进去看看。
云不了不知方毕清的深意,推门进去的时候就下意识把方毕清拉上了,倒没怎么注意避嫌,只觉得这样站在一处更让人舒服些。
“小千子,还不快倒杯水来……”
老旧的木床上罩着灰扑扑的床帐,朦朦胧胧可以看见躺在床上的女人,那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一出,便叫人知道她是真的有病在身,却还偏偏强撑着几丝矜贵,探出床帐要拿水杯的手并不健康,肤色透着一股诡异的青色,但手指活动间又拿捏着几许贵家女眷的做派。
方毕清看着那番动作,觉得这女人可能还真是个什么贵妾,学了些富贵人家的规矩,可心里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云不了没觉察出什么味儿,瞧见屋内桌上有茶壶,就着一个小碗倒了水就往前递过去。
“爹……”屋外传来赵四千的声音。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没走几步便是直接冲了进来。
赵三百看见云不了要伸手掀开床帐,神色一变勃然大怒,一把推开云不了,打翻了她手里的碗,一边疯狂叫骂着一边把人往外轰:“滚滚滚!王八蛋,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他把还没回过神的方毕清两人赶出了院门,便把门“嘭”地关上,掉头就开始教训赵四千,嘴里骂着“小畜生”,手里抓了院里的扫帚就开始打。
听着那“噗噗”打在肉上的声音,云不了顿时清醒,正要破门而入,却被方毕清拉住了手臂。
“了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