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金玉良缘
选了个吉时,高长恭带着几派兵马,开拔往木叶山而去。现在,他已骑不得马,躺在马车里闭目休息,直到王宫门口才醒来。
耶律容德得到捷报,早早候在外面,与列队的大臣们一起迎接凯旋。看见大队人马,他第一件事是从人群中寻找儿子的身影,直看到弘文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才放下心来,去招呼其他人。队伍里,连高寒都回来了,就是没有看到弘毅的身影。
等举行完庆功宴,耶律容德得空找弘文私下谈话,“弘文,你哥呢?”
弘文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他眨巴一会儿眼睛,说道,“哥哥怕父王还在生他的气,说过两天再回来。”
耶律容德哦了一声,颤巍巍地回了寝宫。不论弘毅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他的血脉。可怜天下父母心。
过了三日,才有人向耶律容德禀报,城外发现一个疑似大王子的男子,请契丹王出去看看。为什么要他出去看,而不是让弘毅进来拜见?一提到弘毅,大家都忌讳莫深,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敢明言?耶律容德越想越是担心,匆匆忙忙跟着报讯人出了城。
站在城门口,他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未着上衣,身负荆条,行三跪九叩大礼,一步步艰难地向城中而来。每行一步,每叩一头,便会重复一遍这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孩儿知错了,请父王原谅。”
弘毅自辽县,一路跪行而来,为自己一时迷失的心智而忏悔。他爱父王、爱弟弟,他从来就不想当什么世子或是契丹王,当初之所以要夺位,不过是想向所有嘲笑过他的世人证明,耶律弘毅不是废人,别人能做到的,他可以做得更好。
而今,与勿吉一役,他智勇不输任何一人,真正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耶律容德踉跄着飞奔过去,将弘毅扶起,解开缚在背上的荆条。看着他因叩头而血流不止的额,顿时老泪纵横,“你不需要父王的原谅,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跟出生时一样,是我耶律容德最珍爱的儿子。”
此时,圣女楼上,萧念站在窗前,远远看到这一幕,不胜唏嘘。她一直想知道契丹人的狼形刺青是什么样的,如今从弘毅身上看到了,竟然没有一点愿望达成的喜悦感。
人初生世上,如白纸一般,本无善恶,受环境影响,走向不同的路。时常因为诱惑或是排斥,以一念之差毁掉曾经拥有的美好。幸好弘毅回头早,没有让父亲和弟弟失望。
“四殿下,手下这次来,还带了一位故人。”副将的声音自萧念身后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
怎么又是故人,感觉故人都跟着跑到契丹来了。萧念转过身,发现其他人跟她一样,都好奇地望向房门口。不知道这一位会是谁呢。
房门开了,众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门缝。一只十方鞋从门外迈了进来,来人身上是干净整洁的崭新道袍,肩披羽衣,一柄拂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一眼看去,好一番仙风道骨。
第二眼看去,房内的感叹声,从开始的“哇”,变成后来的“切”!
高纬嘴角抽搐了一下,“是二皇伯。”
“高家都不是皇族了,你叫我二皇伯做什么,我一点都不黄,赶紧把称呼改了。”高洋进门后,气场就转了,又变回那个嬉皮笑脸、六根不净的老道士,“让我想想叫什么呢,不如跟百姓一样得了,以后叫我二大爷。”
瞬间鸦雀无声。
高长恭呛了一下,连咳数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问,“二皇,不,二叔,你跟副将一起来,怎么现在才出现?”
“大黄,二黄,你喊狗呢。”高洋不满地甩着手里的拂尘,上面的白色麈尾,被他划出一道弧线,“邺城、齐州,我都去过,后来听副将说,他要带兵来契丹,正好同路,跟着队伍来,一路上吃住的银子不就省了吗。到这儿之后,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找我算卦,我本着乐于助人的想法,义务帮了几次忙,事后她们给了些谢礼,嘿嘿,我不好意思不收。”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露出袖口的绣花手绢往里面塞了塞。
“你原来那套衣服扔了?”萧念对别的不甚关心,唯一有兴趣的,是他的衣服。见第一次开始,身上就是那套,一直穿到发黄都不肯换掉,突然改成现在的装扮,很不习惯啊。
他抠门得厉害,怎么舍得扔。高洋捞起衣袖,嗅了一下上面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回答,“没扔,在包袱里。现在穿的这件,是契丹的小姑娘送的。你们别想多啊,我是盛情难却。”
没有人想多,就冲他的岁数,小姑娘也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高洋看到高长恭的气色不佳,将拂尘递给郑青璇,走过去替高长恭把脉。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高洋的脸色跟着变得极为难看,面对众人关切的目光,他收回手,将拂尘攥在手里,倒背着手,缓步而去。沉重地声音飘了过来,“长恭,赶紧跟青璇成亲,或许来得及生个一儿半女。”
连妙手神医的高洋都这么说了,高长恭的寒疾,或许真的无法医治。
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人开口,仿佛什么都不说,就能想出解决之道来。
宇文达最先反应过来,朝高洋离开的方向猛追,接着,阿秦也跑出去了。其余几个人跟在他们后面,陆陆续续离开房间。最后只剩下高纬、萧念和高长恭、郑青璇。
“青璇,这个月初六,我们成亲吧。”高长恭目光柔和,望向郑青璇。
郑青璇应下,“我马上去安排人准备。”
高纬突然发话,“稍等一下,也替我准备准备,我要娶妻。”
其余三人皆是一惊,是不是高纬老毛病犯了,要在契丹弄一个后宫出来。
“就知道你喜新厌旧,没个长性,幸好没给你生孩子。我现在就把正妻之位让出来,留给你和新欢。”萧念冷着脸转过身去,准备出去找个地方发泄情绪。
高纬迅速抬手,拉住萧念的手臂,将她扯回来,笑着道,“你走了,我跟谁成亲?”
咦,情况有点不大对,他跟萧念早就是夫妻,也举行过封后大典,现在再成一次亲算个啥。
高纬向郑青璇说,“四嫂,你是阿念唯一的亲人。今天,我来正式提亲。等成亲之后,我让人送聘礼过来。”
是提亲吗,怎么给人感觉怪怪的。先把人收下,再送聘礼,是打算妻子不能让他满意,就不送聘礼的意思?萧念瞠目结舌,郑青璇的反应比她强不到哪里去。
郑青璇半天缓过劲儿来,深吸口气,说道,“只要你好好待我妹妹,聘不聘礼的,无所谓。”
“有所谓,一定要聘礼!”萧念倒要看看,她在高纬心里是什么价位,要是聘礼不够重,果断搬来圣女楼找姐姐,让他独守空房去吧。
高纬笑盈盈地说,“就定在初六办喜事,四哥选的日子,一定是好日子,我要跟四哥一起成亲。”
当年抢走人家的新娘子,现在又把人家成亲的日子抢走了,混蛋啊。
到初六那天,王宫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契丹多少有些名望的人,都来参加婚礼,为两对新人送上祝福。错了,一对新人,另外一对是翻新的。
拜过天地之后,本该是送入洞房,宇文达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蹭的一下从人群里跃出来,站到众人面前,提议说,“难得金玉良缘,就这么老套地结束,岂不是太无趣了。来来来,当着大家的面,新郎亲一口新娘,我们就放过你们。”
下面众人热烈响应,甚至表示,如果不按照宇文达说的做,就闹一宿,看他们怎么洞房花烛。
宇文达的目光移向高纬,“你们俩老夫老妻,该是轻车熟路,做个示范给新人看。来吧,下面请老郎官,亲吻老娘子。”
一个郎一个娘,瞬间差辈了。高纬狠狠瞪他一眼,回过头去掀开了萧念的盖头。
萧念掐掐高纬的手臂,轻声说,“不要了吧,好多人在看着,多不好意思。”
她不好意思没事,高纬好意思就成。没等萧念准备好,嘴巴就被堵上了。她攥起拳头捶在他胸口,下嘴的时候轻点啊,流氓!
一对过关,宇文达开始对付最有难度的一对。他打开扇子,轻轻摇动,不羁地邪笑着,“哥,嫂,你们开始吧,如果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
半天没有等到高长恭的动作,郑青璇干脆自己掀掉了盖头。抬起头,却看到他的注意力都在萧念身上,恐怕早就忘记现在在做什么了。
面对众人的起哄和催促,郑青璇没有犹豫,大方地揽住高长恭的腰,将唇贴了上去。她知道,想跟肃儿在一起,就不能矜持。否则感情永远停滞不前,不会有进展。
口哨声响起,几个年轻后生乐得跳了起来,第一次见如此热情主动的新娘,来木叶山这一趟,不虚此行啊。
高长恭始终保持着刚才的表情,静默淡然、不喜不悲,直到郑青璇尝到了淡淡的咸腥味儿。
过了许多年,看着萧念跟其他男子亲密,高长恭仍旧无法视而不见。就算没有将想法表现在脸上,却不能阻止急火攻心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向后倒去。郑青璇察觉到了,迅速收紧怀抱,没让他跌在地上。
宇文达的脸色跟着大变,忙向他们那里走了几步,挡住两人的身形。他重新换上玩世不恭的笑,跟众人道,“我哥生性保守含蓄,未曾在人前做过分亲密的动作,刚才一准儿是晕吻了,让大家见笑。哥不喜饮酒,先让他们回房间,需要敬的酒,由我宇文达来代替。”
幸好有人代替,否则一大圈酒下来灌,高长恭的寒疾指不定发展成什么样子。郑青璇听到宇文达的话,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随后,搀扶着高长恭回圣女楼去。
“今儿个是我的好日子,没空喝酒,你把我的那份儿也代替了。”高纬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下,牵起萧念的手,走出大殿,进了暖香阁的门。
院里屋里都没有人,来的时候,萧念记得阿秦留在大殿里喝酒,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先不管她了,辛苦一天,先休息一会儿再说。萧念一进卧房,连凤冠霞帔都懒得脱,直接倒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睡得迷糊着,忽然感觉到耳鬓处痒痒的,萧念以为是蚊子,一巴掌扇了过去。手指似乎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接着痒痒的感觉消失了。萧念翻了个身,仰面朝上,继续呼呼大睡。
不对啊,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萧念骤然睁开眼睛,简单观察一下情况。高纬停在她身前,两人相距不过半尺,姿势十分暧昧,而他的手,放在萧念脖子以下、肚脐眼以上的某个关键部位。
萧念没了睡意,盯着他的手,说道,“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高纬看萧念睡得不舒服,准备把她抱到床上去,刚伸出手就被发现了。他不但不辩解,还无比淡定地说,“我想看看未来儿子在一岁以前,饭够不够吃。”
“……”
不就是耍流氓,又不是第一次,至于找一个这么正气凛然的借口吗。萧念按耐住想要狂揍他一顿的冲动,用同样淡定的语气说,“把右脚抬起来。”
高纬不知道她搞什么花样,照着她说的话做了。
“把两只手手抬起来。”
高纬又照做。
萧念呵呵一笑,猛地出手,一掌拍在高纬左肩上。
一阵惊天巨响,面前再也没有人能挡住她的视线。好宽敞!想怎么睡,就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