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是七章 原是我负你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动作理所应当.
据说.他是六海千山最有魅力的男子.是否能在无形之中对人施加影响呢.那样的话.实在忒可怕了.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一看.那形容憔悴的仙君已经乘云归去.红袍静跹.紫发轻舞.衬着苍白的脸.像是一个病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抿着唇.目光久远苍凉.似隔了千舟万重山.依然直抵内心深处.
她看得有些发怔.然而.云端上的人却逐渐远了.
“真儿.”身边响起珞瑶的叹息.“进殿去罢.”
她迷茫地问母君.“为何楚仙君总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每个人都是一本难念的经.真儿一个个去关心.也关心不來.”
她的母君也不过大她一千岁.算是个刚步入佳年的女仙.面若梨花.美颜胜雪.却是持重大气.成熟端淑.甚蔼然地回答她.经多了坎坷和风霜.又两度婚嫁.许多事情看得明理通透.然而.女儿的这桩事.却让她的心也时刻揪着.
澜雪阁后院落英缤纷.仙池上铺满了浅浅一层花瓣.十三扇屏风已经有些泛旧.十年前.她从月宫回來.面对这些突然出现的屏风绘.一时讶然又疑惑.有的精致大气.恢宏逼人.有的寥寥几笔.却是用心良苦.勾勒出渺远苍寥的意境.大部分是你浓我浓的二人世界.或守望.或凝视.或偷窥.或悄随.
央胤告诉她.是瑾莱请画工为她作的.画成了才全部摆出來.这十年中.她将这些画看又看.抚了又抚.一些墨迹被她的指尖磨淡.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画工.能绘出如此衬合她心意的图來.
南泽动了怒.“不许看这些画.”说着掌心吐火.要将这些屏风烧个干净.她将他拦住.气哼哼地.“若是我抬头看一眼楚仙君.等于看其它男人.你不让也就罢了.难不成这些画惹了你.你來吃这莫名其妙的醋做什么.”
他的眸中.暗流汹涌.“因为我不喜欢.”
她也动了真格.“可我对这些屏风十分有感觉.你要烧.就连我一起烧好了.”
他似乎受了伤.“原來.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忽然一下子抱住她.急促地喃喃.“不要离开我.不要想别人.”
重归于好之后.他虽然笑得倾惑人心.但有时却举止反常.她一时软了心.火气烟消云散.“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想别人.你若爱我.就该信任我.”
以后.每次來寻她.倘若看到她对着一扇扇屏风发痴.表情总有些受伤.
画工究竟是谁.她越來越感兴趣了.母君却说.那人绘完便离开了.记不清模样.
忽然.她目光一滞.
两方水榭相映图.仿佛两幅大小不等的错叠之画.
下方水榭最左边两柱之间.一卷薄帘撩开.被四根纤指轻轻握着.不见人影.而上方水榭由于角度斜嵌.相应的两柱之间.薄帘之后.隐约浮现一名女子.正一手抱琵琶.一手撩帘子.凝眸观望芙渠纤纤的池潭.仿佛是弹累后的小憩.
水榭与下方的并不平行.而有些呈偏折.外部淡似虚无的是方镜子.将水中之景摄入.
这副画极远极淡.却又不显得稀薄苍白.恰到好处.不容多下一笔.水榭两重.苍林远雾.浅月当空.曦阳初露东边天际.正是清晨的景致.?画中的女子.独自弹琵琶.正是她的模样.
十年來.冷真发现那张神韵十足的水墨脸.竟发现无端氤着一层怅茫.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題.画中的“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现在她明白了.
那双遥望远处的眼眸.极深之处.竟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他点足踏在一朵浅荷上.垂着眼帘.抚箫吹奏.衣袍静跹.微卷的长发有几缕拂过箫管.十分撩人心魂.
从颜色的浓淡程度.可辩出衣祙的红色.荷的淡粉.以及.长发的华丽流紫.
而五官.又与一个人一模一样.
是的.她一直在池潭上寻“她”在看什么.却从未真正留意过最关键之处.眼睛可以说谎.却也可以告知一切.
池潭只描了一部分.那人.站在画意延伸的虚无之处.却是真的属于画中.
但.为什么那人是楚赤暝.画工为什么要这样画.
万般复杂的心绪.追究却沒个源头.她索性不去想.将心思转到龙叠珠上來.前日.与南泽第三次上丹草仙山.太子客气中隐带威慑.丹草仙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太子是想强取吗.只怕太子还未动手.龙叠珠便已经毁了.”
南泽黯然着一张脸带她离开.
无论出多少宝贝.丹草仙就是不肯松口.
她甚郁闷.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看太阳.
将与太子的相遇细细想了一番.二十年前.似乎有一场斩噬仙兽的缠斗來着.这东西凶残无比.却怎么也剿灭不干净.隔几年便有诞生.是寻常对仙界最大的威胁.唔.噬仙兽……
她一个激灵.从藤椅上起來.是的.这个办法最好不过了.就不信丹草仙那家伙不吓出一泡尿來.成功后.她便可以嫁入辰沐海.当他的妻子.
心中自然是激动不已.同时觉得惊险刺激.将殿门和窗户关严实了.又封上一层结界.保证碧侨那小家伙不会进來乱.魂魄离体.在夕州域夔魔山寻到一头刚成年的猛兽.与凶兽的灵魂搏斗了一番.成功地融入.一路沿着比较隐蔽的地带溜到丹草仙山.将小仙童吓晕了几个.叼着龙叠珠.怀着兴奋无比的心情跑下山.
然而.还未出丹草仙山的地界.便被玄发黑袍的龙三太子拦住.她高兴地对他大喊.“泽.龙叠珠拿到了.”然而.噬仙兽沒有声带.说不出人话.变成了吼啸声.在他眼中变成了挑衅和示威.
目光一冷.沧问剑毫不留情地劈斫下來.
她叼着龙叠珠.不顾身上被划得伤痕累累.拼命奔逃.鲜血飞溅.大块大块的皮肉可怖地掉落.虽然她以魂魄的方式进入凶兽体内.震荡仍令她痛苦无比.终于.追杀到入世隘边缘.他以为她要往那一处逃生.终于不再投鼠忌器.毫不犹豫.一剑狠狠刺入心口.她的所有力气登时被抽离了个干净.翻落隘口.却依旧死死地衔住那一株龙叠珠.
身后是衣袍被风猎猎扯动的声音.他正锲而不舍地追來.艰难地扬起嘴.将龙叠珠抛上去.视线一花.一朵云悠悠飘过.龙叠珠不见了.
他以为她吞了下去.瞬间红了眼睛.里面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沉痛的神色.大吼一声.剑光凌厉地劈下.她心灰意冷地阖上双眼.任凶兽之躯直直坠落.将魂魄化得透明虚无.离体出窍.回到瑾莱.进入原來的壳中.躺着一动不动.
或许.她与他.是注定无法相守的.沒了龙叠珠.她一副残破之躯.哪有资格进入辰沐海.
十年的艰辛.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却落到这样的下场.
手脚冰凉.大脑木然.心口却在剧烈地扯痛.那贯穿魂魄的一剑.几乎等于直接刺到了肉身上.十年.不但沒有好.反而加重了.
忽然间.心肺之间有些异样.仿佛什么在缓缓破开.大脑一下子胀了起來.凌乱又混沌.陌生又熟悉.随着那个东西完全消解.所有的一切忽然变得纹理清晰起來.
红衣紫发的仙君.仙池边的辗转相拥.百箱聘礼乘云而來.月宫中的审讯.她的记忆.她跟他的孩子……
原來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赤暝……赤暝……”胸口一震.侧翻身.呕出一口鲜血來.她睁大眼睛.望着阁顶.只见到一片红雾.水汽弥漫.一摸.满脸泪泽.澹着淡淡的血.
“啊……”
凄厉的喊声响彻澜雪阁.带着控诉.带着无尽的哀怨.她身体颤抖着.滚落床榻.手紧紧抓住榻脚.却怎么也无法站起來.
“真儿.”
“天.姐姐.”
珞瑶和碧侨听到动静赶來.一看屋内的情景.顿时一脸惨白.忙将她扶起.将她满脸的血迹擦拭干净.碧侨泪水涟涟.珞瑶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会流血.”
“哎呀.”碧侨一声惊呼.却被哽咽带得有些奇怪.捞起她一把头发.“怎么会有几根白的.姐姐.你不要吓碧侨.”
“白了么.”冷真有些看不真切.咳了两声.将头发拿到眼前.果然有几根白了.“又不是全部.碧侨你乱叫什么.”
“怎么回事.”珞瑶皱着眉头问.眸中都是怜痛.
她只将南泽刺她一剑的事简单提了一下.又道.“是女儿进入噬仙兽体内.母君不要怪他.只是.女儿再也不想见到他.”
然而.她不是不怪的.好不容易才得到龙叠珠.却因为他的干涉.将希望彻底撕碎.特别是刺在心口的一剑.以及冷酷的眼神.在她心上留下了阴影.
她只知.他要杀了她.要像以前那样伤害她.
不是不怨的.她本是楚赤暝的人.他却借这一场惩罚霸占了她十年.但.这十年中的缱绻相依.这十年的心意相连.他在她心中嵌入了更深的位置.如何忘得了.如何能抹杀.怨.但已爱得无可自拔.
楚赤暝在虚拓界熬受了十年的罚.沒有一句怨言.她却完全将他抛弃.与决计不再來往的人立下白头誓言.几乎日夜相伴.她怎么可以这样.即使是被消去记忆.也不可原谅.不能原谅.
她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她要如何面对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