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未央宫
临近宫门前,凤辇徐徐而来,叶贞看一眼金漆黑釉的车马,眉目森冷。
风阴一身黄袍加身,俨然如当年的轩辕墨。只是眉目间,少了当年那人与生俱来不怒自威。一双如鹰隼的眸子只是锐利,却没有看穿世事的淡然从容。
凤辇沿着宫道慢慢的走着,叶贞挑开车窗帘子,景物依旧,人事已非。犹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小心翼翼的入宫,那一份如履薄冰,今日却是凤冠在手,江山在侧。这番心历转折,几人堪与明白?
未央宫早已清扫完毕,椒房贵宠,荣耀满堂。
“说来也可笑,当年我入宫,一心想要爬上龙床。结果发现,墨轩便是轩辕墨,痛断肝肠。彼时我不知道夜里的你,便是他。他赐我杖毙,却又眼巴巴的赶来救我。那时我何其自负,竟说着此生不付信任,却又将真心错付。”叶贞环顾着奢华无比的宫殿。
偌大的殿宇空无一人,唯有风阴默不作声的站着。
在她面前,他的一身黄袍穿得何其拘谨,有种无地自容的错觉。
叶贞徐徐转头看他,“你不必拘谨,人前你是君,我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墨轩已经不在的消息。”
风阴颔首,“我明白。”
顿了顿,风阴又道,“明日我会颁布圣旨封你为后,继而将朝政大权一一移交与你,待你稳坐朝堂,我便称病不朝。彼时,你便可垂帘而政。”
羽睫微垂,叶贞沉默不语。
“做个未亡人,到底……”风阴面色微恙,“不管怎样,以后你便是这大彦朝的君。若你哪日决定宣布皇上的死讯,来日我还会为你重铸银面,以随侍的名分做你的左右手。若你不嫌弃,便长此下去。”
蹉跎岁月,亦是在所不惜。
叶贞盯着风阴的脸,熟悉的面庞,却不是同一个人,心里是怎样的触动,也只有叶贞自己知道。然风阴并不打算告诉她,有关于慕青的事情。很多事情若然说得太透,就会失去了原本的方向。
就好像叶贞说的,皇权必须归一。
若她心有挂碍,如何还能下得了狠手。到底她所缺所乏也不过一个天伦,只是站在这个位置上,若然一味的心慈手软,来日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东辑事早年在轩辕墨登基之初,确有奇效。
彼时轩辕墨是废了太子再登基的,是故多少朝臣议论纷纷,是慕青一手酷吏将流言蜚语遏制殆尽。所以在整治朝纲,与盈国公府抗衡的过程中,确实是极度必要的手段。因为如此,轩辕墨才会默许东辑事的日益壮大,以至于将原本皇家卫队锦衣卫,扩展成如今的数十万之众。
今时今日的锦衣卫,一发不可收拾。
盈国公府已灭,唯独这锦衣卫已经成为皇权政治的最大威胁。
叶贞缓步走在奢华的殿宇内,“这未央宫与我初入宫时,有些不同。”
风阴顿住脚步,良久才道,“其实,打从盈国公府被满门诛灭,皇上便开始修葺未央宫。只是皇上没能等到给你封后的圣旨,便迎来了承欢宫大火。彼时你因为……因为叶年与皇上的算计之事而闷闷不乐,皇上打算悄悄的,许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到底,皇上没能等到。你出宫后,皇上也没让工程停下来,便一直都在修葺。许是皇上觉得,若你能回来,便与你一道执手江山。后来皇上与你,谁都没有回来。许是皇上觉得,外头的世界于你才是最好的。所以他便放了手,弃下了苦心孤诣的山河万里。这却是我从未想过的,他放得如此轻易。”
叶贞垂下眉睫,望着崭新的宫殿,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成为这天下最华贵的女子,拥有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全部的爱。
是的,她拥有的,是轩辕墨最完整的爱。
不管生前还是身后,都不曾离开过她分毫。
站在这里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墙,四四方方的天。她忽然想起了轩辕墨常说的那句话:这样也好。
该有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这四个字?
在充满他们回忆的地方存活下去,这样也好。许是午夜梦回时,还能相逢一场,互诉情肠。若然有一天去了下面,还能骄傲的告诉他,没有他的世界,她依旧活得很好,他的江山,她也照顾得很好。
“这样也好。”叶贞低低的呢喃着。
风阴眼底的光寸寸黯然,“那就好。”
他自然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做任何的决定。打从九年前他们相逢,他就错失了美的华年。宫闱厮杀,谁输谁赢,如今谁能说得清楚?
一场皇权的争斗,最后的赢家,是她吗?
长裙逶迤在地,叶贞一步一顿走上赤金凤榻,指尖轻轻拂过上头清晰的凤凰雕刻,眉目清浅。
外头一声高喊,“千岁爷到。”
羽睫稍稍扬起,叶贞看一眼风阴,敛了眸中月华。
不多时,便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而后是记忆中那张毫无血色的容脸。慕青站在正殿中央,眸色微冷的盯着站在风阴身边的叶贞。容颜依旧,只是叶贞的眼底再无半点情愫。
慕青微微眯起眸子,冷睨风阴一眼,视线终于大大方方的落在叶贞的身上。
他自然是明白,风阴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叶贞有关与她身世的真相。是故现在,叶贞只会把他当做敌手,当做最大的政敌。
“参见皇上。”慕青只是躬身行礼。
风阴看一眼门口的锦衣卫与奴才们,稍稍颔首,“免礼。”继而又道,“夜已深沉,不知千岁爷所为何事?”
慕青冷笑两声,一如往常的肃杀凛冽,“微臣听闻皇上领回一名女子,传言明日将立后,故而前来瞧上一眼。不知今日这皇后,与早前的孝仁皇后,可是一人?且看这容色,倒是所差无几。”
风阴一怔,眸色森冷。心中想着慕青分明知道这便是叶贞,便是他的女儿,如此言说到底是何用意?
叶贞上前一步,唇边笑意清浅,“孝仁皇后早已入土为安,如今千岁爷看见的,不巧与您同姓。本宫,慕兰。”
一语既出,别说是风阴,就连慕青都稍稍一怔。
慕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