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汴京风云（一）

营地中的灯火在风中燃得更旺.许多士兵围坐在火堆前尽情谈笑.各自诉说着对家人的思念.但这些都只能低声相互倾吐.因为战争还在继续.沒有上头的命令.他们是不可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家的.

轻舞对这些都早已看透.远远的蹲在一处坡头.看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听倾吐不完的相思.营地中的士兵对她早已熟识.只知这个跟在邙先生身边的药童专门负责太子的药.极少说话.很少见她独自一人呆在营帐外.

“小公子.过來火堆边.会暖和点儿.”其中一位年长的士兵走到轻舞身边.对她咧嘴一笑.

轻舞回过神來.看旁边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自己.忍不住点了点头.“多谢.”

随着轻舞的加入.人群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下來.因为他们对这位邙先生身边的药童不熟悉.他是服侍太子爷的人.怕不小心会惹他不高兴.但见轻舞只是望着火堆发呆.并无其他动作.才放下心來.开始低语交谈起來.

“小公子是想家了吗.”最开始唤轻舞的那名年老的士兵坐在轻舞旁边.往火堆里添柴.

轻舞微微一愣.犹豫着点了点头.方才那一瞬.她心里想的全是五年前在无极生活的点点滴滴.难道潜意识里她认为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吗.

一想到这点.轻舞不禁有些不自然起來.开始用谈话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段日子.是她最为担心也最为纠结的日子.因为她看不透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原以为牵挂无极只是因为子桓的原因.但真正一想.除了这点.似乎还包含着更多的东西在里面.

莫非.自己真的还贪恋着李悠然.

“战争是残酷的.但只要能在战场上活下來的人.往往更会想念家人.”老兵添完柴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仿佛还是说给轻舞听.但更多的却是在自言自语.

“孩子你还年轻.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节.”老兵继续说道.“到我这个年纪.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场大大小小的战争了.能活下來全凭运气.当年将军也曾想提拔我当个副将什么的.但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因为我害怕呀.跟着自己的全都是自己的兄弟.看着他们在战场上死去.而我这个大哥却救不了他们.这种感觉多难受.所以我宁愿一辈子做个普通的士兵.”

轻舞转过头.仔细听老兵一字一句的诉说.

“战场无情.但人岂能无情.太子此番在这里受伤.虽然延缓了战争.但却让底下的士兵们松了一口气……”

轻舞不禁支起耳朵仔细听下去.

“那一支毒箭不知是谁射的.有说是无极的刺客.也有说是大召皇室故意为之.但不管怎样.现在大召派了使者前來.这仗估计是打不起來了.所以这些崽子们才会这般放松.”老兵意有所指的看着围坐火堆旁的年轻士兵们.“他们多数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不清楚战场的残酷.这样对他们也好.起码当中一些人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轻舞起了好奇心.压低嗓子问道.“那太子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老兵只是笑了笑.对轻舞这番发问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只是个年轻的娃娃嘛.好奇心重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嘛……”老兵同样放低了音量.“听说是个年轻的女子一箭射伤的.太子在昏迷前还命令身边的的侍卫不要去追击这名女子.当然.事情的真假谁能知道.上面人的事儿.我们又怎能清楚.”

轻舞不言.老兵所知道的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可信度并不高.但是关于大召和铁云的这场战争.可能真的是打不起來了.回想起江先生的话.轻舞觉得必然是莫无伤那边出了问題.所以才会造成无极现在的局面.如若不尽快阻止.不仅莫无伤会陷入险境.就连整个无极也会血流成河.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愿看到的事情.

所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江先生离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营地里的吵闹声也逐渐退去.夜里开始真正安静起來.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走.”

小兮侧着头.问躺在床上的轻舞.

轻舞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明天.我们明天就走.”

“这么快.”小兮讶异道.“这里似乎还有很多事儿沒弄清楚.不等这边的事儿弄明白吗.”

轻舞摇头.“不了.咱们先回康城.最好能去一趟汴京.我要亲自去看看莫无伤现在的处境.”

“莫公子他……”小兮也知莫无伤暗中与李悠然有过协定.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谁都知道是他那里出了问題.

“我相信无伤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所以一定是他那里出了事情.我必须要去看一看.”轻舞紧了紧拳头.暗中早已做好了决定.汴京是一定要去的.就算有再大的困难.她也要去瞧个清楚.

以往莫无伤借各种理由想要让她去汴京.都被她借口托辞.现在自己主动上门.不知会遇上何种情形.

夜.静谧无声.帐外的一切都听的清清楚楚.还有小兮传來的轻微的呼吸声.在这个不眠的夜里.都显得那么不寻常……

终究是要踏上归途的.不是么.

翌日一早.邙先生就催促轻舞收拾行李.看來是要离开这里了.也不知是不是昨晚与江先生的那一壶酒的原因.但不管怎样.只有离开这里.轻舞才能去做自己的事儿.

來时风尘仆仆.走时沒了惦记.反倒走的轻松.

身为医者.别的东西不多.药材和医术倒是装了满满两包裹.轻舞原本还担心沒人替邙先生拿行李.但在这里收下的那名药童也跟着邙先生一道离开.这让轻舞放心不少.

一离开营地.几人便偏离了原來的路线.向着大召的方向行去.

“邙先生.您赶路去吧.我和小兮一起.不会有事儿的.”马车里.轻舞不断的劝阻邙先生要送她入大召的要求.开玩笑.邙先生是名医.是铁云的名医.这样大摇大摆的入大召边境.还不得一把就被人揪出來呀.到时候跟在他身边的药童一个两个全部都得完蛋.

邙先生吹胡子瞪眼看着轻舞.“老头子当初可是答应李悠然那小子会护你周全的.当然要把你送到目的地.万一出了事儿.我这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了.”

轻舞努嘴.不置一词.八成是邙先生自己不想回那血腥的战场.所以才借此四处闲逛.既然这样.她只好点头.任凭他们一直跟着.等到时候要进大召时.他们自会离去.

汴京处于战场的最南端.其间隔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城镇.想要到达.所花的时间不是十天半月.至少需要一月时间才能到达.康城就是这几十个城镇中的一个.轻舞这几年一直生活在那儿.正好可以安排一下大小事务.虽说大召与铁云的战争还未起.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越早准备就越好.

白面一直留在康城张罗康城的事情.应该沒什么大的问題.只是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多.到时候少不得要被那些世家大族啃去一块肉.

路途很是顺利.在进入大召的边境时.邙先生在轻舞的劝说下总算是带着他的药童离开了.轻舞与小兮两人轻装简行.很快就进入了康城的的范围.当然.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毕竟边境之处盘桓着铁云这头猛虎.由不得人们不紧张.就连往日例行的检查.看着也严厉不少.

原本离开康城到铁云是为了处理福生商会的事情.沒想到最后不但沒有将事情处理好.反而连一同跟去的子桓都被李悠然带走了.

想到子桓.轻舞一阵心酸.无极眼下正处于战事中.李悠然定是在为国事操劳.在许多方面肯定顾不上子桓.可当初子桓一味的要跟着李悠然走.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沒有办法.她不想勉强孩子.毕竟李悠然是他的父亲.这也是他应该有的权利.

城门处排起的长队缓缓的移动着.很快便轮到了轻舞二人.

“你们从哪儿來的.”

“我们从边城探亲回來的.”小兮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轻舞面前.

守城的卫兵仔细打量两人一眼.接着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身对身后的人低语两句后.接着道.“你们两可以进去了.”

轻舞微微一愣.对方刚刚的神情明明告诉她应该有事儿发生的.但……她不敢多想.不动声色的领着小兮进了城.

果然.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早已候在一旁.见到轻舞.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舞老板.我家公子已经恭候多时.还请移步.”

轻舞随意打量马车一眼.看出來是燕家的马车.燕家嘛.与大召皇室沒什么关系.但却与无极皇室交情不浅.不知此番是燕家家主自己的意思还是李悠然的授意呢.

轻舞不做他想.当初打算回到康城时.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