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棺
1.
一枝黄梅叹风亭,相望千年守情丝。
情丝再续续来缘,缘来风雪月下时。
“先生可否看出端倪?”
“乍一看,这只是一碗上好的香茶。可细细品来,香甜中又略带苦涩。”
“先生为何这样说?”
“句是佳句,诗也是好诗,只是它出错了地方。”
“是吗?”卢有叔皱了皱眉,焦急地来回踱着脚步。忽然,他停下来,看了看桌面上的包裹,惊醒道:
“鬼婆。”
两人带上包裹,匆匆消失在皎洁的幕夜中。
鬼婆的真名叫天炅。鬼派的人尊天拜地,誓死单传,从不用凡间的姓氏命名。进入师门的那天,就改天姓为夫。
天炅是鬼派第78代传人。她心性善良,聪明绝顶,精修神鬼、八卦、五行、阴阳、风水。能熟知前生,洞悉来世。
卢有叔来到时,天炅家的院中已经聚拢了好多人。人们低头交耳,喧杂不齐。
忽然,一个女孩的哭声从人群中传出。
卢有叔赶紧拨开众人,穿身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天炅血淋淋地躺在地上,身上插着八根骨锥,根根入骨,深至没顶。她的爱徒天衣正趴在她的身上疾痛哭。
这是怎么回事?”私塾先生哪见过这场面,不觉心慌起来。
卢有叔拍拍他的肩,摇了摇头道:
“看来村子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私塾先生不自觉地看了眼他手中拎着的包裹。
“唉!”
卢有叔蹲下身子,左手轻轻落在天衣的后背,安慰道:
“孩子,不哭了。”
“卢伯伯。”天衣失声投进卢有叔的怀中,哭声反而越来越大。
“孩子,能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事吗?”
“至尊天宝杀了我师傅。”天衣抬起脸,双眼红肿地说。
“至尊天宝,你说至尊天宝?”卢有叔脸色惨白,嘴里喃喃道。
天衣呆呆地看着卢有叔,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卢有叔脚一软,全身瘫坐在地。私塾先生不明所以,看到大家吓成这样,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他道:
“既然知道凶手,那还是去报官吧?”
“先生是外来人,所以不晓得至尊天宝,这也怪不得先生。”卢有叔叹道。
“至尊天宝是何人?强盗还是土匪?”
“他不是强盗,也不是土匪。是大英雄。”
“大英雄?”私塾先生有点糊涂了起来。
“本村的开山祖师,死了五百多年的鬼派至尊天宝,算不算的上大英雄。”
“什么?”私塾先生‘蹬蹬蹬’被吓退了好几步,不相信道:
“你刚才说他死了有五百多年?”
“先生不必惊慌。”卢有叔扶起天衣,接着道:
“先生不是本村之人,我想祖师爷不会为难先生。先生明日可趁早先回家。”
2.
卢有叔刚起身,就听见屋外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
突然,院外的大木门响起了急烈的拍打声。
卢有叔心头一惊,两年来村子里几乎是白事不断,六畜不安。昨晚德高望重的天炅也意外过世,难道今早又出了什么事?
正思量间,门外已经响起天衣尖亮的声音:“卢伯伯,出大事了。”
卢有叔打开门。
天衣一袭白衣孝服,脚穿麻底布鞋,头右侧别着黑、白两朵代表阴阳的冥纸桃花。她气喘吁吁道:
“私塾先生昨晚吊死了。”
“什么?在哪?”
“村头的迎风亭。”
“走,去迎风亭。”
3.
五百年前,江南出现了一个叫天物教的邪派组织。这些人无恶不作,饮甘露,食五毒,崇尚万物归一,强者生,弱者亡。烧、杀、奸、淫,持法苍生。
直到有一天,茅山正宗的掌门人张道千带领手下弟子,协助官府攻入天物教的临安总坛,诛灭邪教教主灵神,重伤副教主灵天。灵天身负重伤,向西逃去。
几个月后,灵天来到了川蜀境内的巴中。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路边。
不知过了多久,灵天醒来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温暖的床上。他勉强爬起来,警戒地扫视屋内。这是一个女人的闺房,虽然房间没有很别致的摆设,但他能感觉的到,因为他已经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
女子端着一碗汤药,掀帘进屋,看到清醒过来的灵天,微笑道:
“我就说过,你准能醒。”
“是你救了我?”灵天冷冷道。
“不是我,是大黄。”
“大黄是谁?”
女子放下手中的药碗,合起掌心‘啪啪啪’击拍了三下。掌音刚落,一条黄毛土狗从屋外直蹿了进来,轻轻晃悠着大尾巴,兴奋地在屋内欢蹦乱跳。女子‘咯咯’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
“天宝。”灵天未加思索,脱口就出。
“天宝?”女子歪起头,低低嘀咕。她道:
“我叫风儿。”
“风儿,很好听的名字。”
风儿低过头,害羞地垂低了眼帘。她道:
“我不陪你喝药了,有事你叫我。”说完,风儿退身屋去,嘴中轻唤在脚底来回打转的大黄狗,道:
“大黄,陪我上后山采药去。”
大黄摆头瞥了瞥灵天,紧随风儿飞奔去屋外。
4.
卢有叔见到已死的私塾先生,不免油生惋惜之情。他问天衣道:
“迎风亭的来历你知道吗?”
“知道。”天衣伸手摸了摸亭下的柱脚,上面的仕女壁画在岁月的摧残下早已剥落不堪。她接着道:
“这是祖师爷为妻子卢风儿修筑的。”
“那你说先生为何会在这里自杀?”
“不是自杀。”天衣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难道他连外人也不肯放过。”
“邪恶已经复苏,悬棺即将落地。”
“什么?”卢有叔不明道。
天衣收过眼,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卢有叔看着天衣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内心顿时有了许多无奈。他追上前,道:
“孩子,我有东西让你看。”
天衣止住脚,点了点头。
5.
“这碧玉生前棺,卢伯伯是哪得来的?”
“祖上。”
天衣拿起来,送上灯火照了照。她奇怪道:
“生前棺是记载主人生时的事迹,可这上面”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祖师爷的生前棺为什么没篆上生前志。”卢有叔想了想,道:
“难道这根本就不是生前棺?”
“听师傅说过,生前棺要是没留下铭志,就不能算是生前棺。这其中的原因就只有两个。先,此人没有前生。第二,他根本就没有死。可是,我觉得都没这两种可能。”
“照你说,这不是生前棺?”
“不对。”天衣肯定地说:
“生前棺肯定没错。”
“可你不是说?”卢有叔不觉糊涂道。
“一枝黄梅叹风亭,相望千年守情丝。情丝再续续来缘,缘来风雪月下时。”天衣轻轻吟着碧玉棺上的诗句,不绝赞美道:
“相遇今生,再等千年。缘尽缘来,长相私守。看来祖师爷还是个多情的种子。”
“既然是生前棺,又为何只留下这诗?”
天衣从脖子上摘下一枚蓝玉吊坠,把它摊在碧玉棺旁边。灯火下,蓝玉光芒幽深,毛茸茸的温和环绕,浮晕日上。就像地狱中蓝盈盈的鬼火,飘忽诡异。
卢有叔定睛细看,雾晕下好象隐藏着一段细小的字眼。‘食甚三分照大床,梅山梦醒卸阴阳。三更四分千万骨,寸寸穿心魅影重。’
天衣镇定自若,小心翼翼戴起蓝玉吊坠,又去井边打来一盆清水,把碧玉棺置入水中。不一会儿,水中浮现了两条黑线,忽而弯曲,忽而换形,最后连成一个男子的体型,身披七星,悬停若镜。
天衣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水面,男子瞬间碎裂,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