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贼心不死
唐辉祖知道陆蕴轩、黄泽成等人虽然用捆绑了满身的炸药作为威胁,迫使当时清风寨上的各方势力不敢对他们突击小队和营救出来的王大耳朵一行人动手,但是这实际上还主要要归功于自己的大哥唐耀祖下达的不准为难国军小队的这一命令,否则的话,清风寨只需派几个枪法精准的喽啰远距离狙杀,陆蕴轩等人就是把自己炸成飞灰都难逃罗网。
现在陆蕴轩和黄泽成等人,骑着唐耀祖赠送的东洋战马和杂种马看似顺利地离开,实际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西南两个寨子的监视之下。虽然在山寨之上,汪道远和韩猛尽皆身死,韩猛和汪道远手下的那些心腹爪牙们,也迫于人数上的劣势和唐氏兄弟的权威,不敢直接对破坏了他们的好事、断送了他们的荣华富贵的陆蕴轩等人怎么样,但是只要陆蕴轩和黄泽成率领的国军小队一下清风山,失去了唐氏兄弟的保护,面对只有一行三四十人,而且三分之一是重伤员的这支特战小队,恨不能将他们五马分尸的西南两个寨子的韩猛、汪道远手下的喽啰们,没有道理不派兵追杀他们。
唐耀祖原本打算派出自己手下的队伍,一路护送陆蕴轩等人离开清风寨地界,进入宜丰的国军驻防区。但是思前想后,发现自己此时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违反山寨的规矩,私自和国军合作,将国军部队带上山来,大闹了清风寨后山的寨子心脏部位,导致了数名清风寨的重要头目和人员死伤,虽然事后证明,这些死伤的人员大多数都是日本人安插在清风寨上的内奸,都是些吃里爬外的败类,但是自己这种行为无疑是出卖自家兄弟、投降官军的举动,是十分遭人唾弃的。所以事情完结之后,唐耀祖并没有收获过多的掌声和赞誉,反倒因为此事,造成了自己跟嫡亲弟弟唐辉祖为首的一群中立派之间的隔阂。原本一些对自己有好感的清风寨的小喽啰,也纷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重新审视他,让唐耀祖很不自在。
当时韩猛这个清风寨的代理山寨之主被陆蕴轩击毙,目前真正的山寨之主张蛟又被证实早已经在日本间谍军师史思平的策反之下,彻底地倒向了日本人,并且领着清风寨的大部队下山去了。清风寨一时之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此时此刻,山寨之上威望最高、功劳最大、手下掌管的弟兄最多的唐氏兄弟,自然被顺理成章地被推到了台前,掌管起了清风寨的大小事务。一时之间,唐耀祖有些茫然无措,而唐辉祖则是却之不恭、心安理得地开始行使自己山寨之主的权力。
唐辉祖虽然是唐耀祖的嫡亲弟弟,一奶同胞,但是他从小就跟自己那个只重江湖义气、喜欢无拘无束的游侠生活的大哥不太一样。他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有野心的人,并且是一个懂得隐藏自己的欲望和真实想法,懂得如何装傻卖乖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可怕、最容易成功的人。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出头之日,从成为清风寨之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原本有些傻里傻气,有些胆小怕事的男人,似乎一下子就变得聪明和信心满满了。
他在当日傍晚就瞒着自己的大哥唐耀祖,紧急召见了大哥麾下的心腹干将憨娃子和老黑皮两人,将下山“护送”陆蕴轩等人,提防西南两个寨子伺机报复以及那个并不容易完成的“秘密任务”,好似踢皮球一般踢给了憨娃子和老黑皮两人。并且明确地告诉他们:这是唐耀祖和自己两人秘密协商之后制定的秘密计划,严肃地命令他们必须丝毫不差地完成,但具体的方法和手段,他们两个可以根据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自行选择。
甫一听闻唐辉祖口中的那个“秘密任务”,在场的憨娃子和老黑皮两人都是一愣,这个冒险的行动计划让他们大吃一惊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眼前的唐辉祖可是自己的老大唐耀祖的嫡亲弟弟,而且此时此刻还是名义上的山寨之主,他的命令必须执行。而且这计划又是唐耀祖和唐辉祖两兄弟一起协商的结果,向来老大不会给自己两人小鞋穿,于是憨娃子和老黑皮两人虽然感觉有些难办,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两个人迅速地制订了一个护送计划,鉴于西南两个寨子残余的韩猛和汪道远的心腹手下还有四五十人,而且由韩猛一手创立的“黑衣手枪队”根据报告也秘密地下山去了,行踪不明,因此为了与这支八九十人组成的清风寨亲日势力抗衡,保护陆蕴轩等人的安全,憨娃子和老黑皮决定亲自带领全体“讨伐队”下山,分成两路,从东山寨子下山,一路逆时针搜寻,一路顺时针搜寻,只要发现陆蕴轩等人的行踪,就就地提供保护,只要发现西南两个寨子的贼人,就发绿色烟花作为信号,大伙共同讨伐。
憨娃子和老黑皮两人将这个简单的行动计划跟唐辉祖汇报说明之后,唐辉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显得十分满意。为恐夜长梦多,万一憨娃子和老黑皮等人赶到的时候,陆蕴轩的这支小队已经被西南两个寨子的那帮败类消灭了,所以必须争分夺秒,让憨娃子和老黑皮立即去召集人马下山,一刻都不得耽误。
憨娃子和老黑皮立即向自己手下的小头目们传达了集合的命令。那些刚刚经历了大半天折腾的“讨伐队”的大小头目们,虽然浑身疲惫不堪,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向手下的持步枪的士兵们,每人派发了十五发到三十发子弹,有些没有匹配弹药的喽啰,只能改用大砍刀和弓箭,来不及详细准备,就这么带领着这支总人数为一百四十余人的队伍,急急忙忙地杀下山去。
憨娃子率领的向南顺时针搜索的队伍,在下山之后不久,在清风山西南五里的一片树林子里,发现了被瓜娃子一行接近三十人的队伍围困其中的李得胜等人。当时李得胜身边仅剩三名国军士兵,每人手里都只剩下一支子弹所剩无几的中正步枪,李得胜仍然在操纵着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不断进行着短点射,每次都能给瓜娃子手下的喽啰们造成杀伤,所以虽然李得胜身边的士兵死得只剩下三人,但是人数占优的瓜娃子等人依然不敢过于靠近,只能在树林子周边不断放着冷枪。
憨娃子一行六七十人的突然出现,让瓜娃子等西南两个寨子的喽啰们措手不及,惊慌失措。他们不知道清风寨最为倚重的王牌队伍,唐氏兄弟的左膀右臂,理应在清风山上稳定局势的“讨伐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只见六七十人的队伍,全副武装,手中端着各色步枪,背上背着宽背砍刀或者猎户打猎用的钢叉、弓弩,杀气腾腾地向自己冲来。面对这一始料未及的突然变故,瓜娃子被迫放弃继续围猎李得胜等人的计划,率先抱头鼠窜。但是带队的憨娃子显然是要受了死命令,要将这些西南两个寨子的亲日派赶尽杀绝,他骑着座下的快马,带领着几个脚程好、行走飞快的喽啰紧追不放,没有马匹支持,完全靠两条腿的瓜娃子等人,根本甩不开骑马的憨娃子。
双手持枪、枪法精准的憨娃子左右开弓,几乎是一枪一个,不消一支烟的工夫,就在李得胜和自己手下的协助之下,将瓜娃子在内的二十余人尽皆击毙,无一漏网。
李得胜面对这支好似神兵天降一般,将自己一行人从死亡边缘解救出来的清风寨武装,自然是心怀感激。正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忽然就在此时,在东南方向的山冈之上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激烈的厮杀声。憨娃子和李得胜立刻判断,那必然是国军小队撤退的一部分人员遭遇了西南两个寨子的伏兵的阻击,而根据李得胜的说法,那是陆蕴轩和杨尚武两人带队突围的方向,很显然他们在突围之后遭遇了西南两个寨子的亲日分子的追击,情况危急。因此憨娃子和李得胜压根来不及打扫战场,掩埋战友和同伴的尸体,只能重新整队向传来枪声的山头赶去,于是憨娃子麾下的六七十人的队伍和李得胜以及手下的三名士兵合兵一处,前往增援陆蕴轩等人。
而他们在向陆蕴轩等人藏身的山头进发的路上,又遇到了听闻枪声而赶回来增援的老黑皮及其手下,于是一同前往营救陆蕴轩等人。但是老黑皮却报告说,一路之上并没有发现向南突围的黄泽成等人,这让李得胜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祷,满天神佛能够保佑陆蕴轩陆连长,在自己这行人赶到之前,一定要顶住山贼们的进攻,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地倒下。
也不知道是李得胜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还是陆蕴轩等人命不该绝,好似冥冥之中真有神佛保佑一般,陆蕴轩、杨尚武两人和仅存的几名士兵,在马大山等人的疯狂追击围堵之下,居然没有被全歼,手下的士兵们也仅仅是受了些许轻伤,虽然浑身满是血迹和污泥,脸上也被火焰和爆炸产生的浓烟熏得黑糊糊的,看起来十分的瘆人和狼狈,但是好歹坚持到了憨娃子、老黑皮率领的援军到来。
此时,这个长满半人多高的荆棘和灌木的小山头上枪声四起,乱成了一团,憨娃子和老黑皮带领的清风寨的“讨伐队”一部八九十人左冲右杀,猛烈地打击了马大山手下的那些西南两个寨子的成员。骑在快马马背上的憨娃子更是双手持枪,左右开弓,大开杀戒。仗着身上弹药充足,他丝毫没有节省弹药的意思,两支盒子炮的射速都调到了最快,枪口平媏,好似两支小型冲锋枪一般,枪口不断喷吐着炽热的火舌,纷飞的子弹呈扇形击发而出,在憨娃子身前形成了一道一百二十度的弹幕,那些不长眼的清风寨喽啰们,只要暴露在这片弹幕之下,是挨着即死,擦着就亡。
憨娃子身后的老黑皮也不甘示弱,他左手紧握着一柄四五十公分长、五公分宽的马刀,刀身细长而锋利。人马过处,刀刃上下纷飞,寒光一闪,总有清风寨的喽啰一声惨呼,血溅当场。仗着座下马匹出色的冲刺速度以及刀刃的锋利和老黑皮出众的腕力,有一个小头目模样的黑衣人阻拦在马前,只见黑影一闪,老黑皮纵马与其擦身而过,只见那人的项上人头就这么直直地被砍飞了出去,一股热血好似喷泉一般,从那名小头目脖子上的血管之中喷涌而出,直到那颗人头骨碌碌落地,蹦跶了几下,那喷溅着献血失去了脑袋的躯体这才慢慢跌倒在地。周围的西南两个寨子的喽啰们哪曾见过此等激烈的阵仗?当时就有人不听马大山的号令,扔下手中的破枪,撒腿就往树林子里抱头鼠窜。个别的一些胆子小的年轻山贼,则直接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吓尿了,浑身好似筛糠一般颤抖不已,明知自个儿如果不趁早逃离,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但自个儿那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堪,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杀红了眼的老黑皮在马背上一拉缰绳,座下的快马嘶鸣一声,高速转身,老黑皮手持马刀,一记横砍,那名呆立当场的小喽啰命丧当场。
憨娃子和老黑皮带来的清风寨“讨伐队”一行八九十人,以及合兵一处的陆蕴轩、李得胜等人,终于对马大山及其手下形成了前后合围的架势。经过短短五六分钟的战斗,马大山带来的二十七人除了两人见势不妙,窜入山林提早开溜外,其余全部被击毙或者斩杀。就剩下马大山一人躲在树林子里负隅顽抗,不肯投降。
“马大山,你已经被弟兄们包围了,唐二哥念在你为人极重义气,确实为咱清风寨立下过功劳,所以这才嘱咐我,权且饶你一命。你识相的话就尽快放下手中的盒子炮,乖乖地从那树林子里自个儿走出来,我憨娃子保证不动你一根汗毛,将你带回山寨,听凭唐三爷和唐二哥的指示。如果你小子不识抬举,要跟韩猛那死鬼以及山寨叛徒瘌痢头沈三等人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别怪兄弟我得罪了!我数到十,你不出来,弟兄们可要开枪了,到时候你死得有多难看,可怨不得我。”憨娃子骑在马背之上,带领手下的“讨伐队”成员将马大山躲藏的灌木丛围堵得严严实实,马大山就是插翅也难逃。唐辉祖现在掌握了清风寨的大小事务,借机上位,他希望在掌握自己固有的东山寨子的人马之余,尽量地招揽西南两个寨子的残余分子。眼前这个马大山在西北两个寨子都有一定的人望,如果把他招致麾下,西南两个寨子的成员就不会像之前那般仇视自己,那唐辉祖这清风寨山寨之主的位子就坐得更稳当了。
“十,九,八,七,六……”憨娃子慢条斯理地倒数着数,手中玩弄着自己心爱的驳壳枪,一边眯着眼,紧盯着因为太阳即将落山而显得越来越黑暗的灌木丛,眉头微微皱了皱,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娘的马大傻子,给脸不要脸,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让弟兄们抵近射击,把他打成马蜂窝得了!”老黑皮摆弄着手中满是血污的马刀,愤愤然地说道。
憨娃子摆了摆手,示意老黑皮少安毋躁:“五,四,三,二,一!好,很好,马大山你有种,来人,送马兄弟上路!”憨娃子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士兵一轮齐射,就要将马大山当场击毙。
“慢、慢着!别开枪,我愿降!千万别开枪!”就在憨娃子即将下令手下士兵举枪瞄准射击的时候,忽然眼前半人多高的灌木树丛一阵晃动,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树丛中手忙脚乱地窜了出来。口中起先还有点犹豫,但是看到林子周围那黑压压的一片人马之后,则彻底放弃了自个儿那一丝可笑的面子,手脚并用好似丧家之犬一般,大声求饶起来。
“别耍花样,把身上的枪扔过来!”老黑皮一点也不敢马虎,左手紧握马刀,右手掏出一把驳壳枪,枪口瞄准马大山的心窝子,厉声呵斥道。
“是,是。”马大山点头哈腰地赔笑着,十分自觉地将手中的那两柄驳壳枪扔在了老黑皮和憨娃子跟前,自个儿举着双手在两人面前原地转了一圈,表明自个儿身上确实再也没有武器了。
“呵呵,很好很好,马大山兄弟果然识时务,如今迷途知返,浪子回头,真是可喜可贺啊!”憨娃子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驳壳枪重新插入腰间的枪套子里。上前拍了拍马大山的胳膊,以示宽慰。
马大山则在边上赔笑着连连点头,向憨娃子和老黑皮、陆蕴轩等人连连抱拳行礼道:“我马大傻子被奸人所蒙蔽,冒犯国军虎威,铸下大错,真是百死莫能赎罪。今日承蒙各位弟兄手下留情,马某人实在是惭愧。日后定当痛改前非,助唐三爷、唐二哥重振清风寨往日荣耀。各位军爷如若日后与小鬼子交战,需要帮忙,我马某人万死不辞!”马大山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把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这个墙头草,双手沾满咱国军弟兄鲜血的刽子手,老子恨不得拧爆他的脑袋!”李得胜看着马大山在憨娃子、老黑皮等清风寨人马的庇佑之下,居然丝毫没有受到责罚,自然是咽不下心中的那团怒气,恶声恶气地在陆蕴轩耳边嘀咕道。
一旁的杨尚武见状,连忙伸手扯住了李得胜的胳膊,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啥不理智的事来。陆蕴轩也是严肃地对着他摇了摇头,低声嘱咐道:“我们现在欠着唐氏兄弟和整个清风寨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在我们还要前去搭救黄泽成和赵胜才、铁柱等人,急需清风寨人马的帮助,不能把关系搞僵了。这个马大山既然是唐辉祖要的人,我们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陆连长,我们来迟了,让你的队伍遭受了如此之大的损失。”憨娃子走上前来,伸出了右手,神色万分抱歉地说道。
“哪里哪里,要不是两位兄弟带领清风寨的好汉们及时赶到,我陆某人和手下的这些个兄弟,就都要命丧深山、曝尸荒野了。这次脱险全仗各位鼎力相助,陆某人在此拜谢!”陆蕴轩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他一瞬之间就将自己先前的不快和无奈抛得干干净净,立马换上了一张笑脸,伸出右手和憨娃子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人好似相识多年的老战友一般,嘘寒问暖,郑重道谢。
憨娃子闻言摆了摆手道:“几位是我们清风寨的贵客,我们自然有义务保护各位的安全。只可惜我们到底晚来了一步,跟李兄弟一起带兵的一位军官战死了,我们为了早些赶来这里,战死的弟兄们的遗体还没来得及掩埋,但请放心,我刚刚已经指派了几个兄弟前去安排棺木,妥善收殓了。”
李得胜走上前来神色黯然地补充道:“兄弟说的是一营长,他在掩护我们撤退的时候胸腹中弹,当场就不行了。”
陆蕴轩闻言也是微微一愣,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流露出了一丝伤感,低声说道:“一营长是林振飞团长的手下,也是个征战多年的老兵了,这次带队配合黄长官行动,为人一向低调,很少说话,我们这些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籍贯。但他作战勇敢,作风顽强,工作尽职尽责,带兵一丝不苟,确实是一名合格出色的中国军人。他如今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麻烦清风寨的弟兄们将他好好收殓,等我们跟大部队汇合,自然会派人过来接收遗体。”
1939年秋日,湘赣地区激烈而混乱的战局,无论是在高喊着“天皇万岁,为了大日本帝国的荣耀”的日本人,还是南京、武汉两个首都陆续沦陷,政局岌岌可危的蒋介石政府,都对这场主战场位于长沙附近的会战倾注了相当的精力。
为了确保长沙地区战斗的顺利进行,处于赣北地区的日军掩护部队就必须尽全力牵制住其他中国军队的去路,尽可能地攻占他们在当地的据点,瓦解他们的斗志。与此同时,以奇袭手段,将第九战区的中央军列为武汉日军的打击重点,尽量在短期内歼灭中央军。只要装备最为精良的中央军一倒,其他杂牌军和军阀武装,必然是树倒猢狲散,整个湘赣地区的抵抗力量都会成为一盘散沙,那么日本军队攻占长沙城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到了那时,湘赣地区的日军进可南下两广,与密支那的派遣军会师缅甸,进而从容地进攻印度等地;退可利用长江天险保守武汉三镇,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此时此刻骑坐在马背上的史思平,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由于他出色的谋划和说服能力,武汉日军机关处只付出了很小的代价,便得到了赣北地区最有实力的地方武装清风寨的那个好大喜功、贪财好色的掌权者张氏兄弟的“友谊”。日军武汉机关处包括横山机关长在内都意识到,赣北局势的未来发展走势,极有可能因为这些个新近出现的强势地方武装力量的倒戈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日军武汉机关处的高级特务史思平与清风寨大当家的张蛟达成的“合作协议”,被视为武汉日军军情部门最近半年以来最为出色的行动之一。而他在跟张蛟彻底摊牌之后,也借此脱去了伪装的清风寨军师的外衣,走到阳光之下,光明正大地告诉了张氏兄弟自己作为日军高级间谍的身份。这次陪同张蛟一起带兵下山营救被绑架的张嵩,与其说是充当出谋划策的军师这一角色,不如说是一种就近的监视。
身后是整齐的行军队列,每一人都是肩扛步枪,腰背一柄宽刃大刀。让这支近千人的赣北地区最有实力的地方武装彻底倒向日本人,就是他史思平飞黄腾达、一步登天的踏脚石。只要继续如同说服清风寨的大寨主张蛟一般,让附近的山头的山贼土匪们也加入日军的麾下,充当他们侵略战争中的排头兵、挡子弹的炮灰肉盾,那么居功至伟的史思平渴望的荣华富贵就近在眼前,到时候论功行赏,别说是几个县的县长了,就是当上这赣北机关处的处长,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到时候老子就是这赣北地区的草头王!哈哈!那种一呼百应、说一不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史思平骑坐在马背上,在心中惬意地对自己说道。这一切都是身边这个二傻子带来的啊,他暗自感叹着。但他突然悚然一惊,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对于如此重要的一个“伙伴”,日本人是否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呢?如果中国军队也意识到了赣北地区民间武装势力的重要性,那么一纸协议—几个日军军官作为的顾问团,以及那些所谓的军火支持—真的能够维持住这些反复无常、杀人越货、见钱眼开的山贼土匪们对日本人的忠诚吗?
史思平的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自己这次亲自带兵跟随张蛟一起下山,营救他那个倒霉的吃货弟弟,只留了韩猛、汪道远两人带领部分的心腹手下看守山寨,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如果清风寨之上的那些个反对跟日本人结盟的、拥有强烈抗日意向的成员,再次联合起来作乱,现如今仅凭韩猛等人手中的那些兵力,镇压起来将十分困难。如果这其中再有中国军队的支持,那自己的计划可就要功亏一篑啦!到时候不但清风寨上的大小头目饶不了自己,就是自己效力的日本军情机关也会置自己于死地。想到这里,原本还洋洋自得的史思平,脸色刹那之间变得铁青。
而此时,在张蛟和史思平带领着手下,点燃火把向罗汉寺继续行军的同时,太阳也已经完全落山,天整个黑了下来。到下午时,虽然连日来的大雨已经停止了,但气温已经下降到了十度左右,张蛟和史思平纷纷穿上了厚重的兽皮大衣,戴上了皮帽子。在寒冷的山风中,几百人的队伍行色匆匆,无心观赏道边美丽的雨后山景。喽啰们身上的枪支和背后寒光闪闪的刀刃,提醒着众人,山寨二当家张嵩依然下落不明,面前可能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他们。
在山的那一头,韩璐瑶背着一支上了刺刀的快要折断的汉阳造步枪,快速行走在泥泞的山道上,她无暇欣赏山道两边的山景和天边的火烧云,她现在只想着如何赶在张蛟自投罗网之前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国军设下的圈套。她身穿一件满是血污的黑布劲装,外套一件破破烂烂的羊皮坎肩,破烂的男装无法掩盖她天生的女性柔美,被雨淋湿的衣衫紧紧地贴附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窈窕袅娜的身姿,而夜幕降临的黑色,给这个飞奔之中的女子带来了一种冷峻而严肃的性感。柔软的披肩黑发,因为奔跑和山风的吹拂而飞扬在她脑后,映衬着她那双晶莹剔透却又满含悲愤的大眼睛。一支半人多高的汉阳造步枪扛在了她柔弱的肩上,锋利的刺刀刀身映照着她的美貌容颜,也映照着逐渐变得黑暗的树林—她仿佛就是穿行于山林之中暗夜精灵。
她穿过一片树林子,来到了一个稍陡的斜坡前,这山坡下边有一条小小的山道,直通清风寨南山山脚。看着陡峭的三层楼那么高的斜坡,为了赶时间抄近路的韩璐瑶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地走到斜坡边上,将自己肩上的汉阳造步枪当先扔了下去,然后不顾地上的泥泞,直接坐倒在地,便向着斜坡底下好似滑滑梯一般手足并用滑了下去。尽管韩璐瑶动作迅速,身形灵巧,但仍然不免摔了两个跟头,污泥溅了一头一脸,手掌上也被锋利的岩石划破了好几处。饶是如此,她却依然一声不吭,轻轻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污迹,然后快速地捡起了那支汉阳造步枪,认真地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盘算着自己是否能赶在张蛟落入罗汉寺的陷阱之前赶到那里,阻止他自投罗网。
已经很久没有玩滑滑梯这种游戏了,记得小时候,自己常常和哥哥姐姐、小伙伴们去公园玩这种游戏。自己是所有孩子中最调皮的一个,这种滑滑梯的游戏也是自己最爱玩的,记得那时候在北京任职的父亲,总会陪着自己一起玩耍。想起父亲,韩璐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纯真的笑容。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发自内心的笑容的?是跟随义父韩布衣一起研习武术和枪法的时候吗?是见到张嵩那个恶心的人渣时吗?不,要比这早得多!大概是在父亲被日本人逮捕的时候吧,她还记得父亲被捕时坚贞不屈的样子,她还记得探监的时候父亲满身血痕奄奄一息的样子,她还记得父亲去世那天日军查抄了自己家中所有的财产,逮捕了府中所有的亲属,在老管家的帮助下化装成乞丐,侥幸逃脱的韩璐瑶,在空空如也的家门之前整整痛哭了两天,但从那时起,她也开始忘记了哭泣是什么感觉……韩璐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该死的日本人害得她家破人亡,把她从一个天真美丽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冷酷而悲哀的山贼和杀手。
现在的她,内心没有爱,没有欢乐,只有满腔的愤恨和熊熊燃烧的复仇信念!只是—害死她亲人的,不但有日本人,还有那支来路不明的国军小队……自己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换作寻常人家,估计还是依偎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龄,或者是张罗着找婆家,寻找一个好夫婿、好归宿的妙龄。但是现在的自己却漂泊江湖,每天跟一群粗俗、猥琐、令人厌恶的山贼搅和在一起,每天都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每天晚上她都会梦到惨死的父亲和被日军逮捕而下落不明的亲属,他们质问她为什么不给他们报仇。那个时候她是感觉如此的无助和惊恐,虽然外表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俏罗刹”,但是她的内心到底还是脆弱的女儿家心性。
韩璐瑶飞奔在这条狭窄而泥泞、两侧长满荆棘丛的山道上,闪动的鼻翼猛烈地呼吸着冰冷而潮湿的空气,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拳,甚至连指甲掐进肉里都不知道。她的眼睛中闪烁着疯狂的眼神,一瞬间,她仿佛由刚才那个天真烂漫的纯真女孩,变成了阴狠癫狂的毒蛇,愤怒地咝咝吐着信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择人而噬。她就好似怒放的罂粟花一般,妖艳美丽却又剧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