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红莲幽山
凡红燮身处一片红枫之中.鲜红的落叶和他一身雪白的狐裘大衣出奇的和谐.
三月春色中.红莲谷却始终沉陷在一片炫目的红色里.漫天飞扬的都是火红的枫叶.伴随着清冷的风.永不凋零.红莲谷的楼宇似乎都要被铺天盖地的枫叶淹沒了.凡红燮坐在八角凉亭中.手中端着酒壶在往自己的杯中添着酒.
这个动作其实很正常.但是他一直维持着这样倒酒的动作不知道已经多久了.酒已经漫出了酒杯.流到了石桌.并顺着边沿低落到地上.酒壶中空空如也.可凡红燮还是怔怔的拎着酒壶.手臂停滞在半空中.好像时间定格了一样.
候在旁边的两个红莲谷弟子深知平日凡红燮的脾气.见状也不敢上前提醒.只能十分尴尬的站在一旁.
一抹艳魅的身影从亭外假山后闪了出來.那人身段凹凸有致.高挑窈窕.一身红衣曳地长裙妖娆中衬托出一份肆意潇洒.洒金耳坠.头上一副盛纹孔雀金簪.浅棕毛领围在肩上.鬓发低垂.服适的贴在引人遐想的低领上.雪白的皮肤.姣好的线条.
凡炎儿越过花圃走入凉亭中.她并沒有控制自己的脚步声.但凡红燮似乎都沒有发现她來了.
凡炎儿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让凡红燮回魂一般醒过神來.他有些惊慌的将酒壶放好.站起身來和凡炎儿对视.
“姐.”他开口叫了一声.
凡炎儿微蹙着眉.她的脸原本生的十分妖娆美艳.但一身气质却如剑一般凌厉挺拔.让人望而生畏.就算是一贯无法无天惯了的凡红燮.此刻站在他这位姐姐面前.气势也十分明显的弱了几分.
“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凡炎儿话音清脆.带着一股斥责的味道.她也沒管凡红燮.自顾自的坐了下來.想给自己倒杯酒却发现酒全被凡红燮倒光了.一双柳眉不禁拧的更深.
“你担心阿乾.”她开口说道.“我算是看着你和阿乾一起长大的.他的实力我比你更清楚.自己不好好学习红莲之火.瞎操什么心.”
凡红燮沒有说话.他垂手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日他将云莲从容乾身边掳走.让容乾一人身陷于一众高手围剿之中.这件事情在凡红燮眼中其实是十分不道义的一个举措.简直跟卖队友沒有什么区别.虽然自从知道红莲谷深仇的真相后他发过毒誓一定要血债血偿.但是若是连累容乾也有了什么不测.自己必然会愧疚一辈子.
凡炎儿方才一番话虽说也沒错.凡红燮也相信容乾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死的人.但此刻心中仍是感觉到强烈的.翻涌不息的不安.也许这些不安和焦躁并不仅仅是來自于对容乾的担心.凡红燮抿了抿唇.他绷着一张脸.沒有继续想下去.
他直接开口问了.
“云莲呢.”凡红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來平静一些.他不敢正视凡炎儿的眼睛.“你怎么处置她的.”
闻言凡炎儿柳眉一挑.她一双杏眼圆睁.不怒而威.
“你担心她.”凡炎儿冷冷一笑.“凡红燮.你还记得你曾跟我许诺过什么.立过什么誓么.”
话音刚落凡红燮只觉得脑袋一疼.从小到大只要凡炎儿一称呼他全名准沒好事.他虽然十分不喜欢小红这个小名.觉得既娘炮又难听.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更愿意自己姐姐用小名來唤自己.
此刻配合上凡炎儿那带着讥讽的冷笑..换了任何人看了都会了然.凡红燮这混世魔王完全是由这亲姐姐一手调♂教出來的.他知道凡炎儿此时一定是生气了.但凡红燮沒有退步.
他为自己会有这样的情感感到烦躁.但是却不想避而不理.一定要说的话.自从带着昏迷的云莲回到红莲谷.至今已经七日.这七日中他将云莲全交给了凡炎儿处置.凡红燮和她一面也再沒见过.他这时有点担心云莲.凡炎儿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云莲现在断然不会毫发无损安安稳稳的坐在红莲谷的某处喝着茶.相反的.也许下场已经很惨.
“我记得.”凡红燮淡淡开口说道.“我只是随便一问.你不用生气.”
凡炎儿侧着脸打量着他.凡红燮挺拔的身影逆着光.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已经长的比自己还高了.只是不管他多大.在自己心中他放佛永远都是小时候那个调皮又爱闯祸的孩子.凡炎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并不是沒有看出凡红燮企图隐藏在心里的情感.
“红莲谷就这么大.我能将她藏去哪里.”凡炎儿开口说道.她的声音淡薄悠远.“也罢.我正准备去看看她.你随我一起去吧.”
凡红燮心中莫名一喜.表面上却仍紧绷着脸让自己看起來无所谓的样子.调整面部表情的时间里凡炎儿已经起身出了凉亭.他只好连忙跟了上去.
穿行了莫约半盏茶时间.一处山脚下.凡炎儿停了下來.
却见她停下之处.四周尽是悬崖峭壁.巨石裸露.由于地处山阴.连太阳都无法照到.只有山风肆无忌惮拍打着空气的声音.阴森而轻浮.
四处热度洋溢的红莲谷中.唯一一处阴寒之地.便是这幽山囚牢.红莲谷行事向來干脆利落.要杀的人即刻便杀.而能被带入这幽山囚牢的人.不是红莲谷的内奸.就是与红莲谷有着不可轻饶的血仇.
云莲显然是属于后者.凡炎儿将她囚入幽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死的痛苦一点.更痛苦一点.
这些凡红燮都已经早就了然.囚牢的守卫给他们让出通道.两姐弟一前一后走在幽深石洞里.周围石壁上隐隐散着腥味.和一些断掉的指甲.像是每个被带进來的人都曾拼了命的抓住一切缝隙.企图停住被人往里拖行的脚步.
一段步行后.两人推开一扇发锈的玄铁大门.走进了囚牢大堂.迎面扑來的浓稠腥味.让杀惯了人的凡红燮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闻出了血腥里的药香.那是云莲的味道.
已经忍不住想要先行一步上去查看究竟.心中莫名的激动起來.也不知道是迫切的想看见她悲惨的样子.还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她是否还活着.花了极大的定力平了一口气.压抑着咚咚的心跳.他站在凡炎儿身后最终沒有上前.
昏暗的囚牢大堂里.除了几缕从头顶岩壁缝隙中投下來的冷光外.就只有前方凹陷之下腾起的隐约炎炎火光.凡炎儿伸出火红袖袍下的手掌.掌心翻转.一阵风掠过.大堂四壁上掌火的石台瞬间被点燃.红勾勾的色泽跳跃在暗里.
周围亮了起來.姐弟二人所站的是一面峭壁边缘.大堂的中心陷下去一块圆地.唯有中间伫立的一根坑洼石柱.石柱上挂着不知风干了多少年的热血.被染成一种无限接近黑的红.
一片燥热的温度和光亮里.凡红燮向下方望去.尽管早已做好了准备.眼前所见景象却仍是令他心头一颤.
空旷的凹陷之下是一座圆形的巨大浮空石台.石台中间穿着那根血迹斑斑的石柱.暗红的火焰将那座石台完全包裹在内.烧的空气都扭动变形.模糊火光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被两根长钉钉在石柱上.长钉穿透了锁骨间的缝隙.深深沒入背后凹凸不平的柱面.
身上一袭浅色襦裙染上大片不规则的猩红.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多日仍未结痂或是愈合.鲜血在摊开的裙摆下形成一汪不小的暗褐色血泊.远远看去像是一朵挣扎在污泥里的莲花.
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美的残忍又绝望.
凡红燮张开口.望着那团团的暗火.“这是囚火.”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哑的厉害.
凡炎儿斜睨了他一眼.唇边挑起一个轻蔑的笑.
“整日就知道出去乱惹是非.谷中之事你花过多少心思.连囚火都不认得.让我今后如何放心把红莲谷交给你.”
凡红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目一动不动望着底下那个身影.“红莲谷你管的就很好.不必交给我.”
“你道是我想交给你.只不过那是爹的遗愿.违背不得.”凡炎儿冷笑一声.“十七年前爹娘惨死皇城之郊.满月是我红莲谷永世仇敌.而她的父亲鬼医..”语调越來越冷.“便是第二不可饶恕的那个.”
“为了这一条贱命.让我们爹娘白白送命……”凡炎儿像是在自言自语.面色平静.恨却是从骨子里透出來的.“为让她顺利出世.搭上了多少性命.她就算是天下药灵又如何.与我何干.与我爹娘何干.”
凡红燮握了握拳.咬紧了牙.凡炎儿的声音不大.回荡在囚牢里.囚火中的人影动了动.忽然仰起了头.
那道目光和凡红燮的目光相撞.暗含恨意的瞳仁对上毫不退步的眼.他万沒想到云莲此刻还会有这样的眼神.
晶亮清冷的眸光穿破一切暗火.坚定的不容置疑.眼里都是全不动摇的果决.苍白脸上只有那道眸光在闪耀.
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掷地铿锵.云莲一字一句说的用力.像一根根利箭扎入人的心里.
“说了这么多.有本事……”顿了顿.她居然笑了.“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