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太沉重
屋外绿叶飘落,一夜之间秋意就如暴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江平城,萧萧肃肃,清清冷冷。(www.)凡红燮身披狐裘站在庭院里,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紧闭的房门,就像要把它看穿一样。
他脸上是一种介于沉重和困扰之间的表情,并且维持着这个表情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扇房门突然被人从里向外推开了一点。
凡红燮面色一变。
随着那扇门无声的敞开,一脸苍白的云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她刚踏出来一步,只觉得身前扬起一阵风,凡红燮衣袂翻动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将她扶好。
“大夫说你至少要昏睡三日,居然这么快就醒了?”他语气中确实带着些许惊疑,凡红燮扶着云莲柔若无骨的身子,只觉得她现在一碰都要碎掉。
云莲方才从一片浑噩中清醒过来,刚恢复意识脑子便立刻被各种疑问和恐慌塞满,她坐起来后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不料才推门出来就见到在外守着的凡红燮。
见她面色苍白又焦急,似乎一时间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凡红燮微微蹙眉道,“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想问什么慢慢问就是。”
“鱼期呢?”云莲脱口而出。
“死了。”
凡红燮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云莲呆呆的抬头望着他,只见他面色平静,就像在说一个丝毫不认识的人。
两日前的夜里,言欢阁的那场混战惊动了整个江平,一夜之间流言就像顺水而下的毒液,遍布充斥满了大街小巷。在言欢阁那并不十分宽敞的庭院里,冲天而起的巨大气流,天空云层都被映照成火红的色彩,阴阳之术,刀光剑影,风卷云涌,有人甚至说他看见了来自极北中皇山的弟子,那是一个女弟子,在沉重的夜色中身披万千耀目剑气,御剑而来。
那夜之后有无数人想找当地情报贩子了解言欢阁的具体情况,也有人知道那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情报贩子,鱼期姑娘此刻就在江平城中,只是虽然此时人人都想找她,却再也没人能找到了。
云莲瞪大眼睛,似乎完全不相信凡红燮说的这话,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就像要将他望的改口为止。
“别瞪了,死鱼眼。”凡红燮蹙眉说道,“她死了,我没有骗你。”
那天晚上云莲由于失血过多,意识十分模糊,她已经想不来鱼期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她记得,在那片混乱之中,身边的容乾喊了云槿的名字。
那两个字从容乾的口中吐出来,每个字都像刚刚从巨大冰山中敲出来的一样,簌簌掉着冰渣,那字音中带着愤怒和杀气,穿破了无尽的混沌和昏惘刺入了云莲心中。
“是被……云槿所杀?”
凡红燮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望着云莲白的跟蜡一样的脸色,迟疑着,缓慢的点点头。
见云莲一时间竟毫无反应,唯有眸中光彩迅速暗淡,凡红燮心中一急,他忽然将云莲身子扳了过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凡红燮朝云莲俯下身,面对面的向她靠近。
迎面而来的是那阵熟悉的少年气息,带着些许青涩的强硬,凡红燮很近的注视着云莲的眼眸,他十分认真的问道,“云槿为什么会想杀你?你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云莲迷茫的望着他,眸中空洞一片,“当然是亲兄妹。”
“那为什么你们同样是芳华夫人所生,却只有你是药灵,云槿不是?”
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云莲都刻意不想去想起,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别人提起,抑或是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她惨白着一张小脸,抿着唇没有回答。
“满月的那个女人说认识我老爹,而她却要杀你——”凡红燮却似乎越说越激动起来,他握着云莲肩膀的力道不知不觉的稍微加大了一些,“你的身世和满月有关,是不是也和我老爹的死有关?”
凡红燮眸中光芒闪动,像要将那个从小将他逼困至今的疑问抽丝剥茧,挖出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只听见云莲十分吃痛的低吟,那轻轻的抽气声让凡红燮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突然发现自己正将云莲死死扣在门板上,手掌下云莲胸前的衣衫被他抓的凌乱,乍一眼看过去谁都会觉得他正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少女。
“……抱歉”
凡红燮脸色一凛,飞快的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又将身上的狐裘大衣给脱了下来,弯腰盖到了云莲身上。
他自知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不管怎样云莲还只是个大难不死的病人,他心里便是有千万疑问,也不应该在这时强求她。凡红燮心中虽有些歉意,面上却依旧绷着脸不发一言。
云莲裹在他的狐裘大衣里,像是全身都没有力气一般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她的面容看起来极度的疲惫,连声音都恍恍惚惚不太真实。
“小红……对不起,我现在心里好乱,你想知道什么,过一会再问我好不好?”
她说着,将脸埋在膝盖里,“让我好好想一想……”
云莲的肩膀轻轻的起伏着,她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看起来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凡红燮忽然觉得心里一酸,他望着云莲,忽然很想俯下身去抱一抱她。
她离开灵山,来到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想要害她的江湖,即便一路遍布阴谋陷阱,见惯杀戮,被人欺骗被人背叛,即便是善意只换来了谋杀,即便是自己总是嘲讽她取笑她,嫌弃她又笨又无知,云莲却一直都未曾想过放弃,她只是为了要找到唯一的亲人云槿。然而就在两人终于得以相见的那一晚,那个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却要动手杀她。凡红燮不知道这是何种滋味,但是肯定不可能会是欢喜。
这些在凡红燮看来其实都没有什么,但云莲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这一切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沉重了?
“你别难过了。”
凡红燮脸上有些别扭的神色,却还是弯腰蹲了下来。他从小到大可从未安慰过人,他会做的事情只有惹怒别人,安慰这两字根本就不在他的字典里。这时他看见云莲将脸抬了起来,眼里泪光粼粼。
凡红燮最怕这个了,准确来说别人还好,他最怕云莲哭了。
“你别哭啊!”他忽然惊慌失措的低声叫道,一边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凡红燮双手徒然的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似乎想碰她又不想碰她的样子,不料身前云莲忽然一动,下一刻那小人儿已经钻到了自己怀中。
他脸色唰的一下红了,这温香软玉主动送上来的待遇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凡红燮此刻仍然十分少男情怀的通红了脸,确切来说他全身似乎都烧了起来,就像一直刚刚煮熟的虾。
感觉到伏在自己胸膛上的人正在小声抽泣,凡红燮犹豫了会,缓缓伸手将她拥住。
他低声嘟囔着开口,语气又傲慢又别扭。
“我破例让你哭一次啊,不过我们说好了,哭是可以,你别他妈把鼻涕糊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