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审I

提审I

84*提审I

一切正如筠落燕所预料,不出半月,开封府便发出通告,将严审林宓滥用私刑闹出人命一案,消息传出,很快席卷全城,就连城郊莫归坊里的何芳子与蝶夫人也在当日之内获悉了这个消息,那一日,久未出现的筠落燕亦再次回到了莫归坊。

他的伤还没有痊愈,又或许是因为他在短时间内杀了不计其数的人,他经过的地方总会隐隐约约的带起一阵血腥的味道,他不再是那名金玉其外的富商名流,脸上流露着鲜血洗礼后的沧桑,何芳子见到他的时候,内心存满了担心,却又没问些什么。

他们两人就像是终日处在一起的夫妻,她为他分茶,他为她摘去落于发间的杜鹃花瓣,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仿佛外面的一切于他们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他与她就这样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这仅存的平和时间,漠视潜藏在这片祥和之后的危机四伏,只存于此时此刻。

红柳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那一刻,红柳觉得自己对他与她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那一刻,红柳亦觉得他与她的这一刻是悲哀的。

以她的身份,断然无需去为他们分担个什么,可就在她听闻林宓一案被开堂审问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是深深的一惊,她与何芳子同为那一晚的受害者,她又与林宓一般同为那一晚的加害者,若然不是她自作聪明名向林宓献计以何芳子之命换取筠落燕的一丝通融,恐怕最后的结果也不会落得如此,她自己也不会得到这么个人鬼不如的下场,一切的一切只能说,实属自作自受。

打何芳子从那些个人中拉出来的时候,红柳便想着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向她报恩的,但说报恩的话却又不算,应该说她要向那个女人乞求的,是原谅,她从没说出口过,对待何芳子的态度也是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异,她始终是她的劲敌,无论是在花坊里头做舞娘的时候,还是嫁于林宓做小妾的时候,或是那场夜斗同为林宓举刀相向的人的时候,她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败者,一个做尽阴险狡诈之事、败的一塌涂地的人。

如今,她想求得原谅,向何芳子,向筠落燕,现在正是时候。

筠落燕品着茶,享受着这份清静,他并不介意他人的介入,倒是在意来了却默不作声又要离开的人,于是便对那人开口招呼说:“红柳姑娘何不与我们共酌几杯?”

红柳本欲离开,听到这声叫唤顿了一下,她想,自己确然不是一个偷偷摸摸的人,若是能在这一刻见了他们两人,与他们两人酌引几杯清茶,道出几分悔意,也算是对他们、对自己的一番交代。

她坐入凉亭,主动接替了何芳子分茶的动作,为她,为他,为自己各分一杯,“这该是上等的碧螺春吧?”

何芳子微微颔首代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粗算起来,筠某与红柳姑娘也有几月时间未曾见面,今日这一会面说来也算是缘分。”距映月楼一夜,一晃已经过了几月光景,但那夜的清醒对他们在场三人来说仍旧历历在目,特别是眼前这名女子的脸上还留有那夜所受伤苦,令人不忍提及,所以筠落燕刻意避去了那个话题,却不料红柳这一回坐进来,就是为了谈论那晚的事情,他刻意不提,她便主动拿出说了起来。

“于今日之前最后一次与筠爷见面还是在那个鬼魅的夜晚,映月楼发生的一切红柳如今只想向着何姑娘与筠爷说一句多有得罪,而我脸上的这道道疮疤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永生永世的教训,若是真的在意红柳的想法,就请两位不要碍于这一些因由而对那些个事实多有闪避,红柳做过的,受过的,都是红柳自己应得的。”她将视线移到飘零的杜鹃花瓣上,看着它们舞动着落于湖面,接着被锦鲤啄食而光,这片凉亭的确是一处令人闲逸的地方。

“事情既然过去了,何必总是挂在心上。”何芳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那微风拂过后的降雪一般的盛景,美不胜收。

红柳说,它就如同那池中的鱼儿,明知那些花瓣搀着毒素却还是奋不顾身的一片片的吃进肚里,不知是因为那个味道确实好的离奇,还是只是忘记了之前所受的苦。

红柳所说的话,始终盘存于何芳子的脑中,直到深夜,她还是想着她说这些话的因由,望着月缺的天空,她难以从疑惑中抽离,越是想着,就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并且越是想着,就越有一种可怕的心绪袭上心头。

凤钗过来唤她去休息,她却吩咐她提了灯笼来与她一同到西厢那里与红柳见上一面,筠落燕听了,知道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放下思绪,于是替了凤钗的位置,陪她去了西厢。他们并排向红柳的房间走去,夜虽黑,却有燕子为她提灯,她感到一片温暖与祥和,这样的日子他们不知期盼了多久,如此陪伴,如此安心。

不知怎的,越是靠近红柳的偏房,何芳子的心便越是不安,如同升堂击鼓的鼓面一样被鼓槌咚咚咚的敲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击穿她的胸口,她颤抖的抓住了燕子的手,“不要进去……”当她看到窗内烛火映出的黑影,她拼命摇头阻止自己与燕子前去的步伐,“不可以进去……”说话间,剔透的泪珠自她的双眸中滴落,逐步形成一道泪线。

“燕子,不要进去……”

“芳儿。”筠落燕握住她冰凉的手,用自己的温度给予她力量,他的心里也同样有着不祥的预感,只不过他并不如何芳子那般恐惧,他见过杀人的鬼,亦做过杀人的鬼,曾经溅染在他身上的死人之血早已能够将他淹没,他都不曾怕过,但是他这一刻却是有些胆怯的,迟迟不敢向前多迈出一步,明明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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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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