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于林浅清的否认,甄夕真是苦笑,就算是三年,她对自己还是这么防备,她看着这林浅清怔怔愣住的手,淡淡说:“浅清,我们认识三年,你只有两次惊慌失措的模样,而这两次都是提到了这个名字。”林浅清不发一言,长睫颤抖,脸上似乎忽然笼了一层阴翳,浓浓的让人看不透,亦喘不过气来,甄夕脱口而出一句,“你们之间一定有故事。”
而且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因为在林浅清从来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她看到了厚厚的一层阴霾,那阴霾下是一股淡淡的忧伤。
究竟是怎么样的故事,能让林浅清这样一个淡漠到冷彻的女人这样惊慌失措。
对于甄夕的逼问,林浅清久久才抬头,眸中全是细碎的凌乱,似乎无奈,似乎无力,竟是那样让人心慌的神色,她语气几乎哀求:“甄夕,不要问好不好?我真的没有任何可以说的。”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即便是伤口也已经结痂,她不想再想起来。
看着这样脆弱又慌乱的林浅清,甄夕也有些错愕了,有些于心不忍,莫名觉得心疼她,便不再问了,语气没有平时的戏谑,几分老气横秋:“好,我不问,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记的话,最好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正视。”
甄夕不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抿着唇苦笑:这个傻女人以为这样就会忘记吗?结痂的伤口只有撕裂开来,才能重新长好。
林浅清低着头,手上的久久没有动,看着报表,眸中却猝然浮出一张侧脸,她甩甩头,苦笑着自言自语:“可是没有办法正视啊。”
她已经毫无办法了,逃不掉,又面对不了。到底该怎么办。
初夏天的夜里还有几分凉意,华灯初上,霓虹灿烂,五光十色却照不亮江绵忆眸中的阴鸷。
他坐在办公桌上,四周死寂,只有偶尔电脑敲打的声音,背后落地窗打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一身的阴寒,一双沉冷的眸子看着电脑,一分一分变冷。
电脑上她的七年的过往一幕一幕闪过,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像老电影一般在脑中放映,他忽而冷笑:“原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继而大笑,“也许真的不能重来了。”
她的过往,他的过往,他们的过往,错过的,经历的。
淡淡流淌着一种叫做的悲伤的东西,肆意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缓缓流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她很小,十二岁的年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她是还没有长大的任性女孩。
那时候,她的故事便开始了。
十二岁的林浅清似乎发育很迟缓,小小的各自,巴掌大的脸蛋,像个还没有张开洋娃娃,粉扑扑的很好看。
林浅清踮着脚,将吊灯打开,房间顿时光亮,亮得有些刺眼,她微微皱眉便向床边走去,那里一个女人在安睡,憔悴的容颜,嶙峋的瘦骨,颧骨高高隆起,没有林浅清记忆中半分的美丽。
她的妈妈,最美丽,最高雅大方的妈妈,如今这般瘦弱了。
林浅清闻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走过去,房间里很静,只有吊瓶里的点滴声,还是那冰冷的一起发着声音,显得有些诡异,小小的她有些害怕,趴在床头,去推妈妈的手。
床上的妇人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没有力气,只是打开了稍稍的一点缝,眼神涣散,声音病弱细若蚊蚋:“清清。”
她林浅清的妈妈,秦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名媛中的名媛秦文雅如今这样虚弱地躺在这里,没有半分平时的光华。记忆里母亲白皙光华的手指已经有些粗糙干枯,摩挲着她的脸,有些疼,林浅清没有动,稚嫩的声音小声地问:“妈妈,你好些了吗?”
秦文雅轻柔地抚着女儿的头发,声音还是无力又虚软:“清清,妈妈好多了。”
林浅清揪着秀气的小眉头再问:“还疼吗?”听程医生说,妈妈用的那种要会很疼很疼,她有些心疼妈妈。
秦文雅很缓很轻地摇摇头:“不疼了。”拢了拢女儿黑黑长长的碎发,轻柔地哄着,“清清乖,别担心。”
可是她还是很担心,她已经十二岁了,很多事情都知道,知道什么叫生命,什么叫生死,所以她很害怕,她握着妈妈的手,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妈妈,你一定要快点好。”
妈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起床了,没有和她一起吃早餐,一起做园艺,一起弹钢琴,以前那些不以为意的日子,如今这般怀念。
她心中有个声音在祈祷,一遍一遍:妈妈一定要好起来……
秦文雅的眼睛也有些温热了,心里苦涩,对着这个懂事的女儿她满心都是愧疚,都是不舍,她点头:“嗯,会的。”可是,伸着的手却疲倦了,竟然没有力气了,她知道这大抵是没有办法兑现的誓言了,不由得伤感,眼神柔和地看着女儿,“要是妈妈不在了,我的清清怎么办?”
一个母亲的长叹,饱含了多少不舍,多少担忧,即便是生命已经看到尽头,不是害怕那即将结束的日子,而是害怕,留女儿一人。
林浅清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更是酸涩难过,她懂母亲话里的含义,可是却也不愿意懂,她耍赖一般地和妈妈撒娇:“妈妈怎么会不在呢?医生也说了,只要好好吃药,妈妈会很快就好的,很快就春天了,等雪化了,妈妈还要陪我一起去春游呢。”
医生其实没有说过妈妈吃了药就可以好,她只是害怕母亲不能再陪她春游了。
秦文雅忍住眼泪,声音轻,但是坚决:“好,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林浅清立马皱起小小的眉头,嘟着嘴一脸不满,嘟囔着说:“我才不要爸爸去,我讨厌他,不陪我,也不陪妈妈。”
那个讨厌的爸爸,她不喜欢,很不喜欢。小小的她似乎已经懂了大人们之间的爱恨喜厌。
秦文雅连忙安慰女儿:“清清别怪爸爸,他工作忙。”殊不知这样的话,即便是用力说出来还是底气不足。不知道是在骗女儿,还是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