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阳有些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天恒公司的顶楼,台上唾沫横飞,台下瞌睡打盹。
会议桌上三十多个人,大都低着头,要不撑着脑袋,台上的老总却打了鸡血一般,突然一个高音,顿时台下一大半人惊醒,换了个坐姿,继续在昏暗的灯光里偷着回笼觉。
林浅清只是清清一笑,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翻过一页,那白色纸张上,借着灯光依旧清晰,那个侧脸像刻在了脑中一般。
七年了,时间没有模糊他的棱角,不过是她的心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那些话,那笔下的脸,确实一种自然反应,一种习惯,一种本能,成了戒不掉的瘾。
曾经万分依赖的人,曾经万分爱慕的脸,已变得不可忍受,却停止不了一遍一遍去描摹。
“你可真是奇葩,与老铁一样的奇葩。”
同事甄夕凑过去,在林浅清耳边碎语,脑中那张脸顿时破碎,她惊醒,将本子翻过去,眼里再没有那张俊逸的侧脸。她只是清清笑着,酒窝若隐若现:“老铁确实是奇葩。”至于自己,还不至于。
老铁是天恒的总经理,目前为止天恒的老大,天恒是家族企业,但是总公司在美国,天恒作为其中之一的子公司,老铁只是代理执行老总。老铁是留美经济博士,能力也算是顶顶的,但是可能因为在美国待久了,思想观念被潜移默化了,公司的会议安排在了美国时间的晚上,中国时间的早上,弄得上上下下一起打瞌睡,确实是奇葩。
灯光很暗,台上投影仪的光能让下面的人看清台上的老铁老总的一举一动,但是老铁却看不清下面的人,所以甄夕光明正大在老总眼皮子底下嚼舌了,她凑在林浅清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三十多个人,你是唯一一个在本子上记录开会内容的。”
林浅清只是笑,将手里的本子移过去。
甄夕一看,顿时一头的黑线,一群乌鸦飞过,本子上没有自己预想的会议内容,除了‘就是说’三个字,就只剩一个一个的‘正’字。甄夕恍然大悟,惊叹一声:“原来你在记录‘就是说’的次数啊。还以为你最正经,每次都不打瞌睡,认认真真地写写画画,原来都是再干这些。”
老铁祖籍是广东,后来又去了美国,一口普通话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即带了广东口音,又带了一点美语的百转千回,而且最让人抓狂的是,三句话里,起码有两句话里含了他的三字箴言‘就是说’。
林浅清不可置否,笑着反问:“不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会睡着吗?”其实本子翻过去一页,并不是只是正字……
甄夕连连点头:“确实是,原来你才是最假正经的一个,还以为你真修炼成精了呢,老铁一口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你也可以照单全收呢。”
“我从来都不正经,不是假正经。”林浅清戏谑地说,嘴角漾开了一抹浅清的笑,但是始终未达眼底,酒窝只是清清,正如她的名字,清清清清的,宛若一朵出水的莲,只是不知是开败了,还是从未开过,永远带着一点淡淡的忧悒。
林浅清的坦然让甄夕无语,一脸无法理解的模样,连连感叹:“你个奇怪的女人。”
甄夕比林浅清早一年到公司,她们共事三年,也算只有甄夕能与她说上几句话,还是因为她们两的座位隔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混熟了,三年了,甄夕从来看不透这个林浅清,她独来独往,安静地就像不存在,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她封闭的世界,对,林浅清的世界是封闭的,完全猜不透一分,一如她的名字,什么都只是清清清清的,唯独一张脸长得让人难以移开眼球,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一张脸,所以公司里大多的女员工都不喜欢她,然而一半以上的男员工都偷偷打她主意,但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因为会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林浅清就是一块冰,还是一块极度怪异的冰。
林浅清不可置否,谁不奇怪呢?也许她真的奇怪吧,因为这样才能隔绝自己与别人的世界。
会议还在如火如荼,上面的老铁老总说得口干舌燥,一瓶一瓶水地灌下去,唾沫继续横飞,下面人睡够了,悠悠转醒,像生物钟一般,因为维持一个小时的早会该结束了。
甄夕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问林浅清:“多少次了。”
林浅清数了数本子上的正字,一本正经地回答:“五十二次。”
五十二次……一个小时说了五十二次‘就是说’,可以想象这话里出现的频率。
甄夕揉揉疼痛的脑袋,在刮刮耳朵,无比憋屈地小声叹息:“别再荼毒我的耳朵了。在这听一个小时的就是说,我宁愿去写企划。”
林浅清清清笑着,没有回话,只是翻过本子,看着本子上模糊的侧脸,敛了笑,一点一点撕下来。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天画了,又撕了,然后明天在继续这种不能控制的习惯。
一番荼毒之后,台上的老铁大灌了一口水,瓶子见了底,干咳了几下,说得暗哑的声音:“就是说,散会。”
果然是奇葩,连结束语‘散会’两个字,都要这般加上‘就是说’这三字真言。
这散会两字就是振奋剂一般,灯光一下,刚才还一个一个昏昏欲睡,立马打了鸡血一般,跃跃欲试,脸上都是那种会议过后的大彻大悟,老铁满意地点点头,率先走出去了,立马会议室里的人又焉了,收拾这各自桌上的资料,一个一个做鸟兽散。
林浅清嘴边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里有点同情老铁了,嗓子都说哑了,真真正正开会的,十分之一不到吧。
珍惜挖挖耳朵,一脸闲适:“我的耳朵终于解放了。”她走在林浅清旁边,兴致怏然地说:“下班去购物吧。”
现在才早上,居然就想到下班了。林浅清兴致缺缺:“购物?我不缺什么。”
如果是七年前,也许她会很喜欢,那时候她是什么身份?哦,林家小魔头大小姐,如今呢,一个朝九晚五拼命赚钱养家的普通女人,购物是奢侈不是吗?
甄夕嘴巴张得很大,看着林浅清的眼神像看着外星人一般,惊叹道:“你是不是女人,女人的购物欲与需要是分开的,女人可以不吃饭,不穿内衣出门,但是有两件事不能做。”她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开始她的女人论:“不化妆,不购物。这两件事是女人不可或缺的,也是基本需求。”说完又细细研判打量林浅清,一脸感慨地下结论,“好像这两点,你都没有具备了。三年了,从来没见过你化妆,虽然说你天生丽质,但是身为女人至少也该好好利用你这张先天优势的脸吧,你简直是暴殄天物,从来不打理,更然人无语的是,不打理还能这样勾魂,而且三年,你居然一次也没有一起上街购物,简直奇葩。”
林浅清只是莞尔浅笑,并不在意:“那说的那两种需要,我不需要。”而且也要不起。
这样奢侈的需求,她要不起。
甄夕点头,下最后定论:“所以说你不是女人。”继而又一脸兴致,“我猜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林浅清一脸不解。
果然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个女人简直不是……女人。甄夕一脸恨铁不成钢,循循善诱:“你没发现今天公司的女员工都有些不一样吗?”
林浅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女员工,然后更不解,点头:“似乎是。”一个一个打了鸡血一般兴致高涨,哪像平时上班有气无力,现在一个一个都笑容满面,春光满面的。
春天好像过了,林浅清莫名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甄夕苦口婆心地‘教育’某个固步自封的女人:“开会记了那么多次‘就是说’,怎么漏听了那一句‘总公司的驻华公司选了我们天恒,也就是说,我们的总裁也莅临公司’,这最关键的一句你居然没有听到,会议现场上所有女性同胞的瞌睡因子都因为这一句话给胎死腹中了。”
林浅清恍然大悟,难怪会议中途许多女同胞都醒了瞌睡。可是……林浅清继续不耻下问:“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其实她还想问,和那些女员工又有什么关系,但是看到甄夕那饮恨败北的模样生生咽回去了。
甄夕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一脸忿忿:“你你简直是猪脑子,还是没有分泌雌性激素的猪脑子,你不会不知道即将来我们公司的总裁大人是何许人物吧。”
林浅清还是一脸轻描淡写:“何许人物?”似乎不管是何许人也也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快。
一提到这位人物,甄夕脸上就像喝了久酿的醇醉一般,醉了,陶醉了:“神秘莫测,深居简出,英俊多金,是summer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媒体曾经偷拍到他一个背影,就那一个背影就风靡万千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