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天命难违世宗早逝 谣诼蜂起变幻风云
上回说到赵匡义召集了众人到太傅府,令苗训把皇上病危,阳寿将尽的话,与众人说了一遍,接着,又吩咐众人:这话不可向外泄露,谨防有人乘机兴风作浪,扰乱人心。万一皇上宾天,各人更要百倍警惕,坚守岗位,不可擅自离营,随时听候太傅命令……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有说:“皇帝要死就死呗,咱们管得着吗?反正咱们都是当兵吃粮的……”
也有说的是:“这京城里十万禁军都在咱们太傅手里攥着,这宫里宫外都是咱们太傅管着的,天塌下来有咱们太傅顶着,行!太傅说什么咱们听着就是啦.”
那彭寿说:“这皇上死得也太不是时候的,儿子还哪么一点儿大,能管得了朝廷大事吗,干脆让咱们太傅去当这皇帝算了……”
苗训忙说道:“彭将军,你这话儿在咱们几个人里面说说倒也罢了,要是让旁人听了,哪可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不得了的……”
陶三春道:“你这牛鼻子道士知道个屁!彭寿说的有啥不对?让咱太傅当皇帝有啥不好?有甚么大逆小逆的……”
赵普听了,大吃一惊,觉得这群小将实在忒无法无天,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忙插话道:“军师说的有理,咱们这儿可是皇城辖内,天子脚下,你们说这等话,一但传将出去,可是滔天大罪,株连九族的,万万不可妄说……”
郭进听了,勃然大怒,戟指向着赵普说:“你知道啥叫皇城?这皇城还是太傅领着咱们兄弟杀了石重贵打回来的,太祖皇帝还是跟着咱们屁股后面进城的,从太祖皇帝立了大周的广顺元年起,这班兄弟们就进了皇城,显德元年他们还编进了禁军,算起来他们在皇城足足待了九年。你在滁州刚来的是吧?你在皇城待了几天?在这皇城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那李勇见赵普说三道四,早就忍耐不住了,也说:“姓赵的,你不过在滁州当了个军事判官罢了,这里是皇城,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匡义见他们越说越不靠谱,便发话道:“好了好了!别扯远了,刚才我和军师说的话,你们都得记着,哪可都是太傅说要告诉你们的,你们可得记牢了.”
听得是太傅说的,众人都无话可说。就是赵匡义,他的供奉官的官位虽小,但他是太傅的亲弟,赵家的二爷,谁都得让他三分。这苗训,大家都是老相识,十多年前就给王审琦,石守信算过命的,年前也是他到朱仙镇把大伙带出来救大公子的,如今又是军师,他说话众人也都受得了,可你这个赵普算个什么东西?于是众人都把这股气发泄到他身上去了。
赵普不知道太傅手下这群将领竟是如此张狂放肆,说起话来不知天高地厚,肆无忌惮,更令赵普恼火的是大家同在一处议事,他们倚仗人多势众,竟然对自己指手点脚,当面训斥,好不窝火,待他们散去时,对匡义道:“太傅属下这群将佐如此狂妄粗野,目无王法,打起仗来如何指挥得了?”
匡义笑道:“判官有所不知,这班人虽粗鲁,但却是极听大哥调度,大哥说话,无有不听的,打起仗来不顾生死,舍命向前,而且当年曾奔驰千里到野狼谷诛妖道,败辽兵,把大哥救了下来,但就是性格鲁直,说话不知分寸,听说当年曾经向大哥高呼万岁,被韩通奏到皇上哪里,谁知反倒被皇上训了一顿,说他多管闲事呢?”
赵普听了,呆了半天,开口不得,连皇帝都纵容,谁还管得了?
原来这赵普乃衙吏出身,极懂得察言观色,迎上合下,虽然读书不多,但肚子里却极有主意,看到匡胤天性孝顺,故在杜夫人面前更是毕恭毕敬,关照赵弘殷治病也是无微不至,逗得杜夫人满心欢喜,屡在匡胤面前说赵普诸般好话,并再三叮嘱匡胤道:“这位赵先生见多识广,品性善良,为人忠诚厚道,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儿应好好重用。”
匡胤见母亲这么说了,不好违逆,便委他一个定**推官的官儿。
杜夫人的这番话,又对匡义说了。匡义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因为赵匡义只是宫庭里的一个供奉官,职位低微,自己还是供人指使的跑腿,你说这赵普有千般本事,与我何干?因此只是支吾以对。
可是,赵普却不是这么想。他看准了赵氏一家都在朝里做官,赵匡胤与皇上又是八拜之交,手握禁军,位高权重,巴结上他还怕没有出头之日?这赵匡胤整天在宫庭里面忙进忙出都是大事,他是沾不上边去的,但匡义在外边忙的小活,他却是紧紧粘着不放,跟进跟出,杜老夫人却很高兴,因为她见赵普老成持重,熟悉官场,匡义未经历练,不諳世故,要他多向匡义提点,开始的时候,匡义觉得讨厌,但碍于母命,不好拂逆。慢慢下来也觉得不错,凡事多一个人在身边也有个商量,有时他出点主意也不错的,因此也就让他跟着了。
这样一来,赵普本来是赵匡胤属下定**的文员,如今却又成了赵匡义的听差了。不过,没问题,赵普很高兴,能依傍到赵家就行.就如刚才那一班将领,都不过是一介武夫,只因为他们依靠到太傅的身边,所以他们都锦衣肉食,富贵逼人.我赵普如今也靠到太傅身边了,以我赵普的聪明才智,要比你们这群蠢汉高出百倍,你们今天能得到的,明天我一定能得到,到哪时候让你们知到老子的厉害……
赵普入京时间不长,是去年淮南之战之后,是护送赵弘殷来的,在京中并无故旧,如今被匡胤手下这群武夫一顿抢白,十分窝火。在赵府中也没有几个熟络知己,原来因为关照赵老爷子,因此和府上的人关系很密切,可惜老爷子如今死了,彼此就冷落了。杜老太太对自己很关切,但她深居后堂,不能给自己帮个什么忙。赵匡胤是株大树,但他整天都在宫里忙得不可开交,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只有赵匡义常见,也较有说几句话的机会,这次见了苗训,正中下怀,他是个道士:不象那群武夫哪样骄横跋扈,他曾领人千里奔驰拯救赵匡胤,因此不但与匡胤关系密切,且赵府上下皆敬之如宾,若与他扯上关系,定有利与接近赵匡胤,正好彼此都住在府中西厢的客房,于是,尽可能找机会与之接近。当夜二更时分,见对面苗训房内仍亮着烛光,便走了过去,轻叩房门,苗训此次遵了师祖之命,前来扶助赵匡胤开基立业的,但仓促之间,一时未能说动匡胤,此时正在灯下思量,明日如何向他劝导……忽听有人叩门,忙问:“谁人叩门?”
赵普忙答道:“在下赵普,因心有疑难之事,见道长尚未熄灯,故而冒昧叩门,向道长请教。”
苗训听了,知是日间曾经会面的那位来自滁州的判官,现在又是太傅幕下的一名推官,不好轻慢。便开门迎入坐下问道:“先生光临,未知有何见教?”
赵普说:“岂敢,岂敢。只为日间听了道长与二公子的一番言语,心有所感,故尔冒昧求教。”
苗训道:“先生过谦了,贫道正是为了此事,专程来为太傅策划的,先生如有良谋善策,不妨说将出来,共同参详。”
赵普听了,心中大喜,他想的正是找机会参与此事,便从容说道:”据道长日间所说,当今皇上寿祚将尽,若今上晏驾,必然是幼主继位,若是幼主当国,一是易受近臣播弄,二是易致大权旁落,导致小人得势,祸国殃民,道长请看前朝龟鉴,刘承祐就是最好的范例;听信群小谗言,滥杀忠良,若非他如此倒行逆施,何致社禝倾覆,国亡家破,自己也身首异地……”顿了一下,见苗训不急于说话,便继续说道:“如今太傅权倾朝野,总揽军机,若一但有人心怀不轨,伺窥神器,必先把矛头指向太傅,如此太傅则被置炉火之上,成了叛逆者之眼中钉……”
苗训见赵普夜分来访,且又急于表白,分明是看出了当前时势变化,是个有意介入这一场游戏的有心人,便问道:“按先生之见,当今在我朝中,哪些人有伺窥神器的势力,又有窥伺大位野心的呢?”
赵普见问,正中下怀,忙答道:“以在下愚见,如今朝中位高权重者,除太傅之外,莫如符国舅,张永德,李重进,韩通等人,符国舅本性纯善,国之懿亲,且其妹又身为当朝皇后,外甥是当今太子,即使一旦皇上晏驾,继位登基的就是他的外甥,谅他必无篡夺大位之理。韩通秉性愚鲁,素无机心,且又是当今皇上提拔于白屋的草莽之夫,谅他也既无此心,亦无此胆……”
苗训道:“按先生之意,有心窥伺大位的,看来就在张,李二人身上了?”
赵普点头答道:“在下愚见,正是如此,未知道长所见如何?”
苗训道:“贫道曾向太傅说及此事,太傅说:张、李二人,都是皇亲国戚,手握重兵在外,尔等切莫妄动猜疑,这等言语也切莫向外乱说,只恐为他人听了,惹起风波,不但危及社稷,且亦惹祸,那时难辞其咎矣。”
赵普叹道:“太傅难道就不怕张、李二人一但得势,必然会祸及自身么……”说罢,只是长吁短叹,欲言又止。
苗训看出他原是有话要说的,只是不敢启口,便挑他道:“先生见多识广,必有良策可为太傅分忧,不妨说将出来参详参详。”
赵普犹豫再三,低声附耳向苗训道:“如今天下未平,倘若皇上一但晏驾,夺位者必然祸及太傅,依在下愚见,古人说的好:‘宁可我做不仁,莫让他作不义’,如今太傅手握重兵坐镇朝堂,一但今上晏驾正应南面称尊,号令天下,岂能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苗训笑道:“先生这条计策,贫道也曾想到,日前也曾向太傅进言,太傅只说‘某与皇上义同手足,岂敢动此篡逆之念’,并嘱贫道切莫妄言……”
赵普听了,猛觉一惊,原来这个道士也想到了这一手,还先向太傅说了,这劝进的头功让他得了,不禁倍感失落,只便跌足叹道:“太傅守妇人之仁,遵匹夫之义,当取不取,必受其累。当代不代,必受其害。即使无人篡位,倘若一但小人得势,太傅大权旁落,那时悔之晚矣。”
苗训点头道:“先生这番见解与贫道之意亦是不谋而合,可惜太傅一时之间亦难接纳……”
赵普道:“赵某只恨人微言轻,亦难得机会向太傅面陈……”
苗训道:“先生亦无须着急,如今你我同心,此事可成。贫道常在太傅左右,自当多向太傅进言。先生常在府中,亦可多向老夫人及二公进言,太傅性孝悌,必不会拂逆老夫人之慈教及二公子的建议。”
赵普大喜道:“同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此事看来道长必定胸有成竹,就请一一告知,在下必当竭力襄赞,共助太傅成此大业……”
苗训通过双方一番言语,暗下里也作了推算,虽然知道此人阴柔狡诈,腹藏机心,但亦知此番大事缺不得他的,于是,便把:一但皇上晏驾之后,应当如何应对的设想,一一说出,又把赵普应当如何向赵老夫人及二公子进言等等,也都提出了建议……
赵普听了,喜不自胜,两人又把一但皇上晏驾之后,如何应对朝庭上下,京师里外的动向,都作了一番推测,越谈越投机,直到鸡鸣三遍,天色大明,这才告辞回房而去。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又过了十天,世宗皇帝的病体日渐一日,丝毫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沉,自知不起,便令小符后领着梁王宗训来到御榻旁,又召了范质,王溥,符彦卿,赵匡胤等四位大臣齐集御榻前托孤,垂泪叮嘱道:“孤本欲与诸位一同扫平四隅,共享太平,不期天不我寿,看来不得不与诸位中道相分,遗孤幼稚,有累诸位策扶了.”说罢,又令梁王宗训向四人行礼.
四位大臣见了,吓得连忙向梁王罗跪再拜,又垂泪向世宗劝慰道:“陛下圣谕,臣等岂敢有违,但皇上龙体偶染疾患,只要细心调治,不日定可痊愈,无须思虑过甚.至于策扶梁王,更是臣等份内职责,皇上无需多虑……”
只可怜哪小符后,身临此境,惊恐不已,只是泪下如雨,泣不成声。
嗣后,四大臣依次退出,正是:阎罗注定三更死,岂能留到五更天。就是世宗贵为天子,也是难逃此劫,亦于当晚半夜驾崩于万岁殿。
国不可一日无君。次日即由范质,王溥,魏仁浦,符彦卿,赵匡胤等一班大臣,就在柩前扶立梁王宗训继位,宗训乃宣懿太后所育,生于太祖广顺三年,年僅七岁,可怜符映霞立为皇后不过三年,如何不是伤心欲绝?无奈诸王子尽皆年幼,家国大任只好自己一肩挑起,便遵从遗命,一切政务大事皆由范质,王浦二相主持,军权则由符彦卿,赵匡胤二人掌管。
范质王溥是两朝旧臣,都是熟悉政务的,便按制谥先帝为世宗,追谥已故宣懿皇后(大符后)为皇太后,亦尊(小符后)皇后为皇太后,立皇弟宗让为曹王,改名熙让。宗谨为纪王,改名熙谨。宗诲为蕲王,改名熙诲。
符彦卿仍任太师之职驻节澶州。唯宋州节度使韩通则改任郓州节度使。原许州节度使赵匡胤改为宋州节度使,仍兼任殿前都检点及改任太尉之职。
这时,留驻燕南的韩令坤有表来奏道:”日前有幽州辽兵游骑数百来我霸州侵扰,被我击退,为防辽人入寇,请朝廷向固,易,莫,宁,瀛等一带增添兵备,以御辽兵来犯。”
范质王浦二相览表后与太师太尉等商议道:“幽燕以南,有李重进,张永德二将在彼坐镇,料无大碍,辽寇游骑侵扰,历来有之,不足为怪,何况李,张二将无表来奏,谅必是韩令坤小题大做,虚功邀宠而已。”于是,便拟旨谕告河北诸道:……时逢国丧,不利用兵,且那辽主述律沉迷酒色,前者先皇兴师###幽燕一带,尚不能发兵相拒,如今又岂能兴师入侵?晋阳刘钧屡战屡败,自顾不下,亦不敢轻举妄动,不过由于三国边界相连,彼此守卒时有接触,易生磨擦,我方应以忍让为佳,四境以固守安定为好。
因河北一带较多事端,太师符彦卿不宜滞留京师,应返澶州坐镇为好。经朝臣议定,符彦卿亦尅日回驻澶州,这样一来,在世宗升遐的百日以来,西面的蜀国,江南的南唐也相安无事,可算是四隅平静了,不料汴京城内却议论纷纷,谣诼蜂起,说是留驻燕南的张永德正在调兵遣将,密谋入京与少主争夺皇位。
两位宰相听了,忙与枢密院的魏仁浦,吴延祚等商议。范质道:“先帝在日,曾疑张永德有窥窃大位之心,如今谣传乍起,不可不防……”
魏,吴二人道:“枢密院并未得到信报,谣言难证真假,我等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弄假成真。”
王浦道:“皇上年少,太后又是一介女流,自然胆小怕事,此事未得确实之前,万勿轻泄,以免惊动后宫……”
经过众人一番商议,范质便派了客省使潘美以犒军为名,前往张永德军中探听虚实。十余天后,潘美犒军回来,报称永德军中平静如常,并无调兵遣将之事。众人听了,也就放下心来。
不料过了两天,又是谣言再起,说是李重进哪边异动频繁,两位宰相听了,不免心下着忙,少不得又是派潘美前去犒军,打探虚实,细观动静。十余天后,潘美回报,说李重进哪边也是安静如常,并无异动。
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淮上又来报信,说近日有江南间谍潜入郓州笼络韩通,韩通则以狩猎为名,准备领兵投奔金陵。
两位宰相听了,急召廷臣计议:众人认为这韩通生性愚鲁,少主登基时,把他从宋州改调郓州,也许引起他的不满,如今江南敌探乘虚而入,可能有之。但如今只得谣传,并无实据,朝廷不可妄动,于是,下旨加封韩通太傅之职,立即入京,任京师巡检都统之职。
其实哪韩通根本就没有什么叛周投唐这么一回事,只不过是闷得无聊偶尔出去狩猎消遣罢了。如今见调回汴京当官,高兴得不得了,带齐家小,星夜兼程而回,朝廷见他一宣就到,说明他并无异志,也就都放心了。
正是:四海无风却起波,孤儿寡妇是非多。不料无风三尺浪,天道茫茫叹奈何。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