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河5
李元芳决定再试一试。他试探着再次移动到靠近冰窟窿的地方,对水中之人抛出绕在手臂上的绳索,大声喊道:“你先想办法用绳索绕住她,我再拉她!”水中的人冲李元芳大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接过李元芳抛来的绳索,几下就绕在那昏迷的人腰间,然后缓缓地将她的身体推向冰窟窿的一侧,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之人的上半身托上冰面。李元芳看得真切,就在那昏迷之人的身体触上冰面的瞬间,他已经收紧了绳索,随着那个身体浮上冰面的速度,不急不慢地牵引着绳子,尽量让那个身体以最和缓的力度接触到冰面。
眼看着那个硬梆梆的人体慢慢平放在了冰面上,李元芳屏住呼吸,轻轻扯动绳索,人体被缓缓地拉离了冰窟窿,可谁知刚刚离开了半个身体的距离,一阵狂风卷来,晃动绳索,冰面上突然又是一声闷响,哗啦,冰面再度破裂,那个身体又一次没入冰水中。原来这冰面不仅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即使是一个人也能将其压碎。
河岸边,狄景辉和韩斌看得都浑身冒出汗来,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剧烈的风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冰面上发生的一切,都快要绝望了。李元芳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冰水,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终于,他下定了决心。转过身,他对着狄景辉高声喊道:“狄景辉,你抓紧绳子,准备把我们全都拉上去!”狄景辉大声答应着,用尽全力拉住绳索,但一时还不明白李元芳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在疑惑之际,就见李元芳突然猛踏冰面,朝岸边的斜坡疾步奔跑而来,冰面随着他的脚步大块大块地裂开,就在他跑到斜坡边的一刹那,身后的冰已然全部碎开,李元芳也扑通一声没入冰河。
狄景辉和韩斌一齐大叫起来,狄景辉刚想拉绳索将李元芳拖上来,猛然看到李元芳已从水中冒出头来,奋力朝那两个落水之人游去。狄景辉一下愣在原地,韩斌在一边急得直跳,哭着扯住狄景辉的衣服嚷:“快救我哥哥,快救我哥哥!”狄景辉将他的手甩开,喝道:“别瞎叫,我知道了!”现在他才完全明白了李元芳的意图:既然从冰面上无法救人,那么就直接从水里救!冰窟窿其实离开岸边的斜坡并不太远,所以他便干脆将那些脆弱的冰面踩碎,如此就可以直接从水里游到岸边了!
果然,李元芳刚开始往那两人的身边游,那个尚能活动的人便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拖着昏迷之人的身体便朝李元芳游过来,两人汇合在一处,一齐推动昏迷的人往岸边拼命游过来,很快便靠近了斜坡。李元芳从水中朝狄景辉使劲挥手,狄景辉心领神会,马上用力扯动绳索,绳索的一头本已系在昏迷之人的腰间,狄景辉这边猛力扯动,李元芳和另一人一起往上托举,昏迷之人就被拉上了斜坡。在光滑的斜坡上拉起个人倒是不用费太大力气,狄景辉三下五下便将那昏迷之人扯上了斜坡的顶端,韩斌帮着他一块儿将其拖上了泥地。
狄景辉手忙脚乱地从那个昏迷的人腰间解开绳索,突然一愣,原来这个昏迷的人竟是个老妇人。冰水之中,李元芳刚刚松了口气,就见狄景辉朝自己挥手,将绳索甩了下来,李元芳才探身准备去拉,却见斜坡顶上,韩斌脚下一滑,从上面直摔了下来。原来这小子一直伸着脖子拼命朝下看,稍不留神,一脚踩上光滑如镜的斜坡,直直地就朝水面上滑过来。
从一早折腾到现在,李元芳几乎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此刻看到韩斌就要摔入冰水中,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从水中一跃而出,一手抓住狄景辉甩过来的绳索,另一只手刚好挡住滑下来的韩斌,朝上大吼:“快拉!”狄景辉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拉,竟将李元芳和韩斌一起拉上了斜坡。快到坡顶时,李元芳翻身跃上泥地,怀里仍然死死地抱着韩斌。
狄景辉忙过来查看,李元芳已经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凶神恶煞般地朝狄景辉大吼道:“你滚开!”狄景辉被他吼得愣了愣神,李元芳猛地将他往后一推,狄景辉险些摔倒在地,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李元芳也不管他,再次向冰水甩出绳索,水中那人紧紧攀住绳子底端,李元芳狠命地往上拉扯,几下便将那人拉上坡顶。
水中那人一滚上泥地,立即腾身而起。却原来是个身材魁伟的壮汉,站直了竟比李元芳和狄景辉还要高半个头。此人端的是体力惊人,刚才还在冰水中挣扎求生,这会儿虽满脸冻霜,浑身上下冰水直淌,却毫不在意。他冲李元芳和狄景辉一抱拳,高声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舌头仍打着结,一句话说得含混不清。
李元芳已蹲在那昏迷的老妇人身边查看,叹了叹鼻息,气若游丝,捏住手腕探脉,手腕冻得像冰柱,根本摸不出脉搏。他急了,朝站在旁边发呆的狄景辉又是一声吼:“呆站着干什么?!你快过来看看!”狄景辉真不干了,俯过身来的同时,以牙还牙地猛推李元芳,嚷道:“你干什么?!不会好好说话啊?!吼什么吼!”他探手到那老妇人的脖颈之后试了试,冲李元芳瞪着眼睛叫:“帮我把她翻过来!”两人一起将那老妇人的身体翻转,狄景辉猛击她的背部,老妇人吐出几口水来,依然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狄景辉咒骂道:“见鬼!看来要死人!”
那壮汉过来拽李元芳,高声道:“快!再帮个忙,我去取烧酒来!”说着,将绳索再次交到李元芳手中,并指了指那匹仍然在冰面上翻滚嘶喊的骏马。李元芳探头一看,那马周围散落着不少行李物品,知道了壮汉的意思,点头道:“好!你小心,我拉着!”那壮汉忽悠一下便荡下斜坡。李元芳用尽全力拖住绳索,双臂却在不停地颤抖,胸口憋闷地喘不上气来,他知道自己体力几乎耗尽,只得又冲狄景辉大叫:“混蛋!快来帮忙啊!”狄景辉脸色铁青地冲过来,一把攥住绳索,一边叫:“你才混蛋!此刻我不和你计较,咱们没完!”
此二人还在没完没了,冰面上壮汉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马的近旁,他从散落一地的行李中拎过两个羊皮囊,又勾住个大包袱,转身便往回跑,李元芳和狄景辉看的真切,他一来到斜坡底端,两人便同时用力拖动绳索,终于将那壮汉再度拉上坡顶。
壮汉还未待站稳,便提着个羊皮囊冲到老妇人身旁,拔出塞子,他先自己猛灌了一口,紧接着抬起老妇人的头便往她嘴里灌,一股浓烈的酒气散发出来。老妇人被灌得猛烈地咳嗽几声,虽然还是没有清醒,但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恢复了。壮汉长舒口气,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朝李元芳和狄景辉扔过去另一个羊皮囊,嘴里含混地喊:“烧酒,热!热!”他一指李元芳:“你快喝!”
李元芳到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浸透了冰水,刚才的一番忙乱后,身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彻骨的寒冷深入五脏六腑,心脏似乎都被冻得跳不动了。他接住羊皮囊,猛喝了好几口,烧酒剧烈的刺激总算帮他恢复了点知觉。他拽过韩斌,不由分说地也往小孩的嘴里灌了一口,韩斌脸涨得通红,差点咳出眼泪。壮汉将手中的羊皮囊又递给狄景辉,让他也喝几口,自己便开始三下五除二地脱衣服,很快就在狂风暴雪中扒光了上衣,他从刚拉上来的大包袱中取出件整块羊皮的大袍子,裹在身上。
壮汉从包袱里又取出件羊皮大袍子,往李元芳的手里塞,示意他也像自己那样把冰水浸泡的衣服换下。李元芳抓过羊皮袍,却转身去裹那个冻僵的老妇人。狄景辉急忙道:“光这样没用,得赶紧给她把衣服换下,再想法子暖身体,否则她坚持不了多久。就是活过来,手脚也要冻成残疾。”壮汉抢过来道:“二位,我知道个住家,离这里不远,咱们现在就把这妇人送过去!天已经黑了,大家先安顿下再说!”话音刚落,他从地上掀起那老妇人就扛到了肩上。李元芳和狄景辉也不迟疑,一个背起韩斌,另一个捡起行李,跟上壮汉就走。
没走几步,风中传来凄厉的嘶吼,壮汉不由得脚步骤停,回首瞭望。李元芳也回头道:“刚才就是这马的叫声把我们引来的。”壮汉紧咬牙关,沉声道:“救人要紧,暂且顾不上它了。但愿它能熬过今晚,明天我必来救它!”他一扭头,迈开大步飞快地往前走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狂风暴雪扑面而来,李元芳划了几次火褶子,根本就没可能点着,便干脆放弃了。那壮汉背着老妇人,一声不吭地在前面领路。几个人就凭着听觉,亦步亦趋的相互紧随。此处简直是赤地千里,茫茫原野之上连棵枯树枝都没有,只有层层叠叠盖得足有尺把深的积雪。根本就看不出道路的痕迹,也不知道这个壮汉凭着什么识别方向,只管大步流星地一直向前。
韩斌伏在李元芳的背上,又累又饿,又困又冻,眼皮一阖就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李元芳突然停下了脚步,韩斌睁眼一瞧,惊喜地看到眼前居然冒出了个大大的宅院。周围仍然像一路过来那样的荒无人烟,就只有面前这个颇具规模的宅院,高高的院墙在风雪中耸立,乌黑的大门紧闭,没有半点光亮自院内漏出,实在是够阴森可怖的,活脱脱就像个鬼宅。
但是此刻,对于这几个狼狈不堪已近绝境的人来说,哪怕面前真的是个鬼宅,也显得分外亲切,他们确实已无力再继续走下去了,只求一个地方能够歇脚,躲避风雪。壮汉跑上台阶猛力砸门,嘴里一叠连声地大喊着:“阿珺姑娘,阿珺姑娘,是我啊,梅迎春,快开门啊!”
等不多久,门缝里露出一丝微光,大门随即敞开。一个柔润的女声钻入门外几人的耳窝:“梅先生,怎么是你?!你又回来了?”这个‘梅先生’嚷道:“哎呀,说来话长!阿珺姑娘,快让我们进去,要赶紧救人!”说着,他率先跨进门内,李元芳和狄景辉随后跟入。门内这叫‘阿珺’的姑娘赶紧让到旁边,她的手中擎着盏风灯,摇摇曳曳的微光在狂风中若隐若现,根本就看不清各自的面貌,只不过聊胜于无。那壮汉倒是谙熟得很,一进门就朝亮着灯的堂屋直冲,嘴里继续叫着:“阿珺,这个老妇人是我们从冰河里救出来的,快不行了,得赶紧让她暖和过来!”
几个人奔进堂屋,眼前突然变得光亮,大家都是一阵眼花缭乱。屋子中央点着个大火盆,已经冻到麻木的身体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突然升高的温度,又都是一阵头晕目眩。李元芳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晃了晃,“咚”地一声就把韩斌放了下来。那梅姓壮汉抢步上前,将老妇人的身体平放到火盆近旁。阿珺关上大门也紧跟了进来,她瞧瞧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满头满脸都是白霜的‘梅先生’,两个同样满头满脸白霜的陌生男人,外加一个摇摇欲坠的小男孩,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