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颜华被关在这个营帐中,等待着夜晚的到来,所有的士兵都去用晚饭去了,只是听见偶尔有一两声狭促的脚步声和女子微微的喘息声。

她静静地端坐着,不禁嘲笑自己,竟然为了夺块兵符,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若是回到王都,让大家知道了,会不会笑死?

然后她暗自又部属了一番今晚的行动,先顺着他们潜入祁连月的帐篷,想办法窃取到兵符后,趁夜脱逃,凭自己的身手,就算没有十全的把握,至少能脱逃吧,只要能离开,便也说不清是谁的人了,没有人知道当朝太子手下的幕僚之中有一名女子,即便是太子,也不清楚呢,而且这个身份,就算是被发现,也不会牵连到太子吧……

一切考虑周全后,她理了理松散的发丝,抚平了衣角,弹去了身上的泥土,用帐里仅有的一点水洗干净了手和脸,至少不能以为太脏把事情办砸了……

半个时辰后,听见帐外有琐碎的脚步声,杂乱急迫,又显得很紧张,她骤然起身,嘴角牵起一丝诡异的笑,迎了上去。

她低头,作无辜状:“军爷们来了有事吗?现在很晚了呢,明天还要操练……不用休息吗?要不,我去铺床?”那无害的声音,几乎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

那些人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假装热情地回应:“哪敢劳烦姑娘?……我们有件事情想商量一下……”

她知道该切入主题了,却并不心急,只是淡淡地问:“哦?军爷有什么忙小女子可以帮得上的?”扮猪吃老虎,如果这个都不会,那大可不必接下这差事了,有的人是生活中说谎,有的人是在谎言里生活……

那些人一脸和蔼:“没什么,不过是请姑娘去个地方,哦————也是帮兄弟们铺铺被子什么的,成么?”

她自然答应:“军爷们的恩德民女还未相报,岂能说不?”

大家喜笑颜开:“姑娘真是爽快人……”便领了路在前面走,蹑手蹑脚地带她左绕右绕,终于来到了一顶把手最严密的军帐前。

守着军帐的士兵伸出长矛和剑,拦着了他们,厉声说:“军机重地,闲人不得入内,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禀报!”

那剑直指要害,吓得他们有些心虚。

他们里走出一个人,恭敬地对那守卫的士兵说:“这位姑娘,是……是太子上次犒劳三军的,王爷的军帐里总得有个人伺候不是?我们就把这姑娘送来了,”又不忘记补充一句“这姑娘灵快着呢,绝对不碍事,大哥您放心!我们几个用人格担保!”

那卫士皱了眉,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着道也素净,眉清目秀的,姿色也不错,便动摇了:“你们所言不假?”

他们一脸坦然地点头:“绝对不假……您放心便是了。”

她很想笑,这些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就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的,他们还真以为乡下的姑娘就什么也不懂?……不过倒也方便了。

那士兵还是相信了,毕竟王爷几乎不近女色,他们下属倒也想知道王爷究竟是不能还是不喜,这昭王妃的位子不知道王都里多少女子觊觎着呢,他甚至觉得,这王妃未必比不如皇后风光呢……

正在这守卫联想纷纷之际,颜华已经走了进去,边左右张望,常人以为她是没有见过世面,但是她已经牢牢记住了此处的地形,以便待会儿逃脱……

走进了帐内,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把手,虽然帐前的营地守卫的士兵不在少数,但是营内却空旷安静,偌大的营帐空无他人,也没有摆放过多的物件,最多的恐怕是桌椅板凳了,她想这也许是给前来议事的副将们准备的。

她迈进帐篷,首先是抱着不大的希望寻找兵符,因为如此重要的东西,没有哪个将军敢就这样撂在军帐里,而祁连月则更不可能掉易轻心,所以简单地翻过后,她发现这里别说牙璋兵符,几乎连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这昭王传说中的简朴不奢还确有其事,这里和太子的行宫简直没法比,那里是富丽堂皇,镶金嵌银,有玉石相击之悦耳,时不时还更有妙琴佳音声声醉人,而且终年紫檀杜衡香味不散,却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颜华只能装模作样拿来一块抹布擦着仅有的一些器具,却要时时向外张望,从天色的亮度来推测时间。

当她百无聊赖地将桌案上的兵法倒着背了十几遍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她终于起身,祁连月若是此时还未归,那么今夜定是有事脱身不开,自己守在这里算什么,虽然不在意,但是明天早上还是要遭人非议的,况且在昭王的帐篷里待了一晚,即便没有取到兵符,都要被冠以一个刺探军情的罪名了。

她拍拍手,抖落了衣角的灰尘,熄灭了军帐里的烛灯,掀开大帐的席幕,阔步离开。

走到门口,却被一个高大的黑影压了过来,瞬间被灼热的气息所包围,她不敢轻举妄动,毫无疑问,这是祁连月。

传言中昭王善饮酒,今日却恰好撞见他醉倒时的模样,真是时运不济,她暗恼。

她扶住祁连月,可毕竟是身体上的差距,即使武功再好,她在不能运用内力的情况下依旧感觉很吃力。

祁连月身上的味道浓烈而奇特,是她所不曾感受过的,让她想起了一些词,金戈铁马,黄沙战场,烈日狂风……在他身上所能感受到的便是这些,是她所见过的男子所不曾拥有的,虽然这种压抑的味道不够熟悉,但她想,难怪能把边境戍守得如此坚固,甚至复又开辟疆土的人,也许只有他了,只是不知道他清醒时候会是何种气魄?

她没有把握,在他清醒的时候能够顺利地拿到牙璋,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敢大意。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洁白如玉的颈项周围,惹得她心猿意马,心沸不止。

她被祁连月完整地从正面抱住,却要载着祁连月走到床边。

那动作太暧昧,但是她还是趁着这个空隙在祁连月的腰间摸索,寻找她要的东西。

左右摸过,前后下手,她没有收获,刚刚想收回手的时候,冰冷的手却被一团温暖的大掌包围,她反应过来,是祁连月!

她只听见祁连月迷糊地皱着眉说:“别乱动……”

即便是此时烂醉如泥,他也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多么可怕的人。

她的手被握住,抽也抽不回。

锐利的指尖扎进他的手掌,想要摆脱那束缚着的灼热,却不论她如何用力,祁连月连脸色都没有变。

无奈,她放弃了挣扎,只是让他握着,借力把他抬到了床上。

祁连月感觉有人进门后就一直抬着他,刚才强撑起来的清醒消失了,以为是郭副将又有事相商,便不再防备,由着他抬自己到床边。但是他迷糊中似乎嗅到了一丝清香,若有若无,像是女子身上的幽香,又好像夹有男子的气息,或者刚才他们又去后营寻花问柳了,他蒙胧中没有多想。

安静了许久,颜华终于忍受不了,奋力甩开祁连月的手,退在了五步之外。

祁连月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睁开眼,借着帘外撒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明眸皓齿,清艳绝伦,面颊在雪白的月光下映出片片红晕,深黑的瞳孔像一潭不见底的泉水,却是恼怒的表情,一头青丝不经意地顺着肩膀披落至胸前,身着白衣,素雅又带几分孤傲。

竟然是个女子!

他霎时清醒,阔眉轻挑,低声问:“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颜华掩饰住一身锋芒,低眉顺眼道:“回……王爷,在……奴婢是被命来伺候……王爷的。”在他面前,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说话差点出错。

祁连月淡淡吩咐:“本王不需要婢女……回了吧,今夜似是本王无礼了,下去领笔银子吧。”

颜华的手握紧,几乎要掐进肉里,却依旧笑颜不改:“回王爷,至少让奴婢打扫完大帐不迟,既然受谴来此,总要有始有终。”她恨不得咬牙切齿,却只是说出这几句话,话里暗藏玄机,祁连月若是没听出来,不能怪她没有如实相告。

祁连月没有说什么,走到案前倒了杯茶水醒酒,任她“做完分内之事”。

*

颜华才发现这个借口是多么的愚蠢,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已经纤尘不染,何须多此一举,无奈只能拿着抹布装模作样,心里却在小心提防,不能泄露任何蛛丝马迹。

昏暗的灯光在偌大的军帐里摇曳着,祁连月索性拿起了地图看着,做明日的部署,颜华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左右摆动着手臂,却未发觉一块地方已经被擦了一刻钟不止。

两人就这么耗着,什么也不说,各做各的事。颜华有新的打算,若是今夜在此度过,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接受一个祁连月不愿承受的名分,可以假以舆论和外界的压力为借口,接近祁连月,取到牙璋,虽然开始时此计为下下策,但是这个情形下唯有如此了。

祁连月的手伸向旁边去取茶杯,却发现已经空了,颜华见状便走过去,拿起茶壶倒了杯水端到祁连月的面前。祁连月看着地图,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素手握着茶杯递了过来,他没有多余的表情:“有劳。”淡漠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真诚的谢意。

祁连月接过水杯,自然地放在唇边轻饮,连头也不抬一下。但是颜华却趁机瞟准了兵符的位置,暗自思量着待会儿会有几分把握……

又是一阵沉默,都没有什么好说的,颜华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祁连月,看他执笔圈点勾画,布下天罗地网,看他布局江山,胸有成竹。

颜华离祁连月远些,隐约感觉到了那人身上的气质,那运筹帷幄的姿态,不是仅仅一介武夫能具备的,不然他便不会在几年里培育一支单单忠诚于自己的军队,更不可能凭借运气打下这寸寸山河。

颜华这才仔细端详祁连月的相貌,薄唇微抿、目光犀利深邃,似乎可以轻易看穿一切伪装,浓眉轻挑、下颚的线条如同鬼斧神工雕刻,坚毅而不失俊逸。

他手边的茶水却不再动了……

他是三军统帅,是天/朝的昭王。

边塞的威名是他一手缔造,那赫赫威名也是他用敌人的鲜血换来的。

使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就在她几米处,触手可及。

颜华有一瞬间忘记了兵符,却在下一秒转身时又看到了它。

这样持续下去,是要到天亮的吧?

祁连月久经沙场,度过不眠之夜已是习惯,但是自己每日都有事在身,必须保持充沛的精力。

颜华打了个哈欠,看看帐外,天还早呢!

她像是在王都一般,再顾不得得形象,略微摇摆地向唯一的床走去——

祁连月没有反应。

她直接倒了下去,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再不愿意去理会那写烦心的事,告诉自己,除非桂青飏亲自来,否则就睡到三更起,反正祁连月在这里,名分要定了。

祁连月听见一声响,微微抬头,那女人已经倒在了他的床上。

她到底是侍女么?天/朝曾几何时还有如此不守规矩的女子?难道道德礼法在她眼里一点作用都没有?就这么轻易地倒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床上,普通女子怎么做得出来?

他端起茶杯,晃了晃,泼掉了刚才她倒的茶水,里面有一笑散。

有趣呢!

就这么在这里睡了,似乎已经忘了刚才被她下毒的人还在身边?

祁连月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脸部紧绷的线条却不知不觉中柔和了几许。

他端详着这杯子,似乎还残留着她的痕迹。

终于抬头,看见她的睡颜,肌肤映着微黄的烛光,映照出醉人的色泽,像是被丝绸包裹的珍珠,相映成辉,青丝散落在肩膀周围,丝丝屡屡肆意开成一朵黑色的菊花,妖冶却不失清秀,两片唇瓣殷红,似乎唇角还有一丝弧度。

*

昏黄的油灯渐残,祁连月终于忙完。夜已深沉,困意袭来。他站起身,舒展了腰身和脖子,刚想往床边倒去,便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的睡姿端正、祥和,呼吸匀称,脸朝上并手并脚正面躺着。

他没有偷窥他人的习惯,更何况是一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也可能在下个瞬间就要了他的命!匈奴的女人吗?马背上长大的女子不会有这样细软的皮肤和婉约的眉眼……

不过无害,他若是畏惧一个女人,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女人就在他的身下,他依稀闻到属于女孩子身上的独有的清香。正是这股香气自进门起差点迷惑了他。是二十五年禁欲的结果吗?一直不好女色,这让兄弟们如何想他?

祁连月抬指弹灭了油灯,连着一月操练军队的连夜赶路,他实在该好好的休息一回!美人在侧,更让人不忍拒绝。他打了个哈欠,便歪斜的倒在了女人的身边。

事情比预期想的还要顺利许多……祁连月的靠近,祁连月的躺下。祁连月沉沉睡去后,颜华豁然睁开皓然的双眸,两颊微红,虽然之前和桂青飏不经意的接触过,但是像这样直白的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呢!

拿到牙璋要紧,想到这里,她冰冷的身体不由得往祁连月身边蹭去许多!若是祁连月起疑,就告知他自己只是取暖而已。

祁连月的气息实在特别,越是靠近,越是危险和凌冽,颜华冰冷的手轻轻的按压在祁连月的下腹部——距离牙璋三寸之处。

祁连月翻了个身,便将颜华半个身体压住。颜华咬牙支撑,心头猛跳,差点就够到牙璋了,偏又被祁连月觉察。

颜华不敢扰醒祁连月,恐夜长梦多。又不敢急于抽身,怕打草惊蛇。就这样硬撑着……

祁连月温热的气息扑打在颜华的颈项,灼红了她一大片肌肤。她咬牙坚持,心想这一次不知是祁连月吃自己豆腐,还是自己吃他的……

刚才受到惊吓,不觉什么,现在无法抽身,才发觉手还压在祁连月的下腹部呢!牙璋的位置再靠下一点,她试图推开他,手试图往下游移……

一生从未干过这般尴尬的事情,只这一次了,下次再不敢自作主张……

颜华盗取牙璋的手被祁连月一把抓住,祁连月手掌阔大粗糙又凶狠,捏的颜华的素手一阵发疼发紧。颜华骤然睁开眼睛,深瞳如被墨汁染得彻底的泉水,直逼祁连月。

祁连月饶有兴趣道:“看来本王这里的确是藏龙卧虎啊,连个侍女都身怀绝技,着实让本王欣慰不已……”

颜华冒冷汗,却又镇定自如:“军营里好像不没有规定侍女不许会武功啊,王爷的铁甲军不是个个身怀绝技吗,怎么连个侍女偷学了一点都要计较?”

祁连月嬉笑一声:“那姑娘可是天造之材了,仅仅凭借偷师便学到了无量神功……”话到此即止,杀意顿起。

颜华感受到了祁连月慑人的气魄,却不惧怕,嘴角是一丝玩味的笑:“就算我承认了不是这军中之人,又如何?”

祁连月冷道:“擅自闯入军营,自当是死罪。”

颜华见终于找到了导火线,笑意更浓了,眩目得让人睁不开眼:“依王爷的意思……在下是死罪了?”

祁连月抬头看着颜华,面无表情:“若姑娘能好自为之,今日之事本王可以不究。”

颜华点头,却是一抹异样的笑容:“王爷还真狠心呢……难道方才的事……王爷忘了?”她语调变低,深夜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祁连月不怒反笑:“方才?本王好像不记得了,还请姑娘提醒。”

颜华头一撇,柔媚一笑:“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子言出呢?岂不是有失于理?”

你难道还知道礼法吗……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祁连月抱着颜华打滚反压她在身下,也趁此躲过一着。

颜华可能忘记祁连月是连毒水都察觉未喝的人了,半生戎马岁月,时刻小心谨慎,哪里会防不过几枚小小的梨花针?

颜华失手抛洒梨花针至床边楠木。下一刻,祁连月坚硬的五指不够怜惜的掐在了她的下巴。

“想杀我没那么简单,再须练几年再过来找我。你意在牙璋,到底是何人?”

祁连月的冷狠,祁连月的危险尽现。

对方到底是个姑娘,他并未使尽力气,他甚至对她有所期待,感些兴趣。

能够顺利爬到他床上来的女人,够胆识;能够成功勾起他欲望的女人迄今为止,第一个。

颜华的脸色渐渐发白,牙关紧咬却伤不到舌头。祁连月逼她太甚,既是拿不到牙璋了,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忍不住求饶:“你先放开我……”

你这么捏着我,让我如何吐字。

下巴上的力度松了些,她清秀的眉毛不悦的聚拢,心里暗叫失策,却又不想全盘托告。

“我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命你改道而行,绕过铃山,从东边支援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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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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