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混乱
将军府荷花池畔
此刻不再亭亭的荷叶尽职尽责的展现着一次生命的开始与结束,所有人都认为它们会在不远的将来重生,周而复始的演绎失而复得的故事,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失去了的真的能再得吗?
素语静默的凝视着池中残荷败叶,进入眼中的却是一片虚无,远处蓊蓊郁郁的松柏树上,那只叫做云飞扬的漂亮鸟儿,歪着毛茸茸的脑袋,亮晶晶的小眼睛动情的望向素语,他心念一动,刚想现身,突然,一股阴寒之气随着一股黑烟,凭空迅速弥漫开来,形似一只巨大的手掌,如同捉住黑夜里树上栖息的知了般,轻而易举的捏住了云飞扬的脖子,接着一副冷酷的面具泛着寒气闪现,一同出现的还有低沉的冷笑,笑声透着死亡的气息,如同寒夜旷野里的几声鸦鸣。-www.-那面具与巨手一闪便不见,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那只被捏住脖子的鸟儿。
素语对近旁发生的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此刻她的脑中如迷雾笼罩般混沌,将军府上下转危为安,似乎没有人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她为什么会很伤心?她使劲摇了摇头,刺杀太子一举为什么会如此顺利?他好像根本就是在求死……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不会的!素语觉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沼泽,慢慢的下沉,被缚住了手脚,最后甚至连呼吸都难以畅快。
“咕咚”一声,一颗石子轻巧的投入清澈的水中,鱼儿应声逃窜。
只见玉燕将长长的裙裾全数捆在腰间,只露出白色的长亵裤,一脸漠然的两腿一弯一屁股坐到素语身旁,懒懒的抬眼:“真是烦人,走到哪里扫到哪里!难道我是专门负责扫地的吗?”
素语看着玉燕这幅模样,只轻轻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玉燕腿一伸,斜倚着池畔假山石,面无表情的看着天上云朵,“你已经没得选择了。”
素语一惊,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只要你还有放不下的人,就不会逃脱嫁给他的命运!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苦逃?嫁给他吧!”
“真的无路可选了吗?”与其说素语是在问玉燕,不如说她在问自己。
“你能放下一切吗?”玉燕随手拔下一根草茎衔在嘴里,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一切?”
“你爱的人,他们才是问题的根源。”玉燕将咀嚼了几口的草茎,全数吐到了地上,摇了摇头。
这句话像一根银针轻巧的挑拨了一下素语的神经,她不得不承认玉燕说的是对的,如果自己不爱,便仍然是那个无法无天,无忧无虑的小仙女,便不会有今天患得患失,举棋不定的痛苦,原来爱的附加条件便是痛,可是为了爱,虽然痛着却很快乐,付出也满足。
素语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蜷缩在玉燕的身旁,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画面,这美好里有那个会假装生气的爹爹,那个软弱可欺的娘亲,甚至那个带给她无尽迷茫的太子……
“其实,你可以离开。”玉燕枕着自己的手背,仰望那天空,自从她吃下解药,最喜欢的便是看着空旷的天空,她似乎一下子由傻子变成了智者,对一切都看的明白透彻,“只要从此消失,便没有什么可以再威胁到你。就怕你不舍得!”
人世间的事,不过舍与得二字,有时你不得不先舍才能得,如果不舍又凭什么得?也许这就是红尘的游戏规则。
素语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好像并没听到,但玉燕却知道她已明了,因为玉燕分明感到身旁之人轻轻的颤抖着。
是呀,有多少人明知爱是条没有归途的路,可又有几人能轻易转头离开这条路,不再爱?
素语空洞的眼神遥望远处尖尖的树顶,牙齿咬住下唇,越来越紧,她在自己纷乱的思绪里迷失,迷失……
玉燕挑一挑右边的眉毛,眼角的余光迅速的掠过这个迷茫的当局者,眼神中闪出看好戏的意味,一字一顿的丢出这样的话:“如果我告诉你,你中了那个人的计谋,错杀了太子,你会怎样?”
素语心头一震,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钥匙,恰好和她心里一直揣着的那把锁眼,严丝合缝,她一直压抑着这个念头,因为当一个人盲目不顾一切的去做了一件事,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就是自己做的所有都是一个错误,可是不愿想起,抑或不敢想起,都只会让这个念头像镶入心头的荆棘,稍微一动,就疼痛难忍。
玉燕饶有兴趣,又近乎残忍的看着素语的神色迅速变得惨白,而后好像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画面,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无可奈何的说:“你没有选择,明知是错,你也必须去杀太子,因为想要得到你的那个人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
素语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波澜不惊的水面,眉头在一点点皱紧,笑起来像新月般明媚的眼睛此刻紧闭着,有那么好一会儿,她就仿佛一尊雕像,而后,她的胳膊抱紧双腿,深深的埋首,突然她猛地睁开眸子,眸子有了明亮的色彩,透着坚定的光亮,如果这便是人世间,如果真是无路可走,哪怕荆棘遍地,就是踩,她也要踩出一条路来,为了她爱的人。
她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就像一粒种子,一旦它根植于地下,它发芽,它成长,风儿便不能再像往昔一样摆布它。
能让一个人迅速长大的从来都不是快乐,而是痛苦,就像婴孩,只有结结实实的摔几跤,才知道路应该怎样走,所以痛苦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摔倒就不再爬起。
玉燕懒懒的闭合眼睛,很满意自己话语所起的作用,接下来她要做的只是等着看戏了,在她看来平静的生活太无聊,一帆风顺的人生是最乏味的人生。
夏蝉嘶鸣,聒噪不安。
低闷的风掠过肆意疯长的柏树,它慵懒的抖几下树梢,一只孤零零的鸟蹲伏在葱郁的枝桠间,仿佛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一个松果,安守着自己的本分,一动也不动。
突然,它像是被什么惊动,抑或只是梦醒,毛茸茸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急急的震动翅膀,想要飞走。
空气中凭空就弥漫出一股褐色的烟雾,瞬间越来越浓重,变成了一只黑手,一只粗壮满是青筋的手,如同捉住夜色笼罩下树上的知了一般,轻而易举的捏住了那只鸟细细的脖子。
接着,顺着那只手,一个戴着白银面具的男子渐渐清晰起来,虽然泛着寒光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从他低沉的冷笑声中,清楚的透出不可一世。
这几声冷笑就如同寒冬旷野里随着凛冽的风四处扫荡的鸦鸣,狠狠的把一个盛夏拽进来了严寒。
他说话了,声音肃杀凌厉:“你真的以为魔尊是浪得虚名?你也太小觑我了。”
话音未落,呼啦一下,一切就如同梦中的幻想,全都消失不见,连同那只被捏住脖子的不知名的鸟。
千年冰封的雪山,世界的尽头,苍茫的白是这个时空唯一的颜色。
突然出现在这广阔无垠中的是一袭黑衣,他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松开,手中的鸟儿瞬间幻化成人型。
他轻蔑的语调成了这雪的世界里回旋的音律,他说:“就凭你,也想坏我的好事?”
一个白衣胜雪的俊俏男子,仿佛从雪中长出来一般,美好的让人不能侧目,他就是雀妖——云飞扬,他不甘示弱的眯着眼,虽然刚才已然明了自己连魔尊两根手指都打不过。:“是你的好事也是别人的惨剧!你还真是对得起一个‘魔’字”他漫不经心的弹弹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副刚刚碰了什么极其恶心东西的样子。
“你一直这么嘴硬吗?”一向被奉承谄媚惯了的魔尊并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妖精居然还会顶嘴,他眼眸一眯,脸上的面具,在这冰天雪地里,寒光四射。
“你一直这么脸硬吗?”云飞扬微微一笑,指了指魔尊脸上的白银面具,“别装了,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脸长的很娘,所以……羞于见人?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魔尊勾唇一笑:“看来,我的确是小瞧你了。”他并没有被激怒,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轻易的妄自菲薄,对别人的评价意见耿耿于怀,而如此狂妄自大的他,如何会被一个在他眼里蝼蚁一般的小妖所左右?他一副欣赏的表情打量了一眼云飞扬。
“承让,承让……”云飞扬眨眨眼,促狭的看着他,“小白,多可笑的名字!你怎么不干脆叫小白脸?不是更贴切吗?”
“彼此彼此嘛,我起码一直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而你呢?”
“知道又怎样?不是一样得不到?”云飞扬嘲笑着,明知自己与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真正较量起来无丝毫胜算,但是便是死又如何?死并没有让他害怕退却,可是一个念头却不断冲击着这份赴死的决心,如果自己死了,素语会伤心吗?真正让人痛苦的不是一瞬间就可以完成的死亡,而是死者的不甘,与生者的不舍,虽然没有几个人真正的拥有过值得的人生,可是当彼此想到从此不会再相见,那些存在并被无视过的日子一去不回,让自称是大自然主宰的人类承认自己在自然面前的无能无力便是痛苦的根源。
魔尊狭长的眼角露出浅浅的,颠倒众生的笑:“区别在于,得不到对死人来说是永远,可对一个活的生龙活虎的人来说就完全不同了,此刻,你认为我们……”他巧笑倩兮,指了指自己与云飞扬,问道,“谁会是死人?”
“这可难说了……”云飞扬一耸肩,一瘪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因为……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可有些人活着却早已死了!”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是活着已死,还是死了还活!”魔尊说着优雅的摆出请的姿势。
在魔尊瞬息变化的神色间,满天飘洒的雪花,瞬间活了一般,它们带着自己被赋予的使命犹如飞蛾,密密匝匝围绕着无边无际雪原上的两人,越转越快,快到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什么特别,它们与白茫茫融为了一体。
似乎也只在刹那间,它们匆匆散去,如春天柔弱无力、随风摆布的柳絮,把自己托付给春风,静静的四处漂浮。
已尘封万年的寒冰湖面,幽幽的闪着刺目的冷光,仿佛一只洞悉万物的眼眸,漠然的看着衣袂飘飘的魔尊和那只似乎已经冻僵了的鸟。
魔尊绽放一个足以勾魂摄魄的笑容:“你现在倒是说说自己是活着已死,还是死了还活着?”
冰层上的鸟动了动瘦弱的爪子,却终是无力站起,他圆睁的眼睛怔怔的望向雪原深处。
“放心吧,你不会死的,我怎么舍得让你就这么死去?我还要让你祝福我和素语白头偕老,要让你亲眼看着素语高高兴兴的嫁给我,与我相依相伴,知道天荒地老。”魔尊轻轻的踢了一脚一动不动的云飞扬,姣好光洁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疯狂的说,“是不是很美好?可是你只是一只鸟,只能是一只鸟,一只半死不活的鸟,是不是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魔尊仰头大笑,在他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中,湖面上层层叠叠的寒冰纷纷裂开,一道道缝隙中涌动出一股股力道十足的水柱,直冲云霄。
“为什么我会不开心?为什么?我明明打败了他,明明清除了所有的障碍,可是为什么我会不开心?”
他征服了所有的对手,可是忘了他要征服的从来都只是一颗心,一颗从来就不曾属于过他的那颗心。
雪一直下,大片大片的从天上落下,而后归于茫茫的虚无,无声无息。
他伸手,接住几朵,美丽的白花,莹莹凉凉的感觉袭上心头。
魔尊要成亲了,令各类妖魔竞相奔走相告,纷纷猜测能让不可一世、独来独往的魔尊拜倒的女子会是何方神圣,有人说她是天庭仙子,也有人说她是女娲后人,还有人说她拥有一件上古神器威力无穷,一时间众说纷纭。正当他们成群结队的准备好礼物,准备一睹芳容时,魔尊却下令一切从简,婚宴取消,说是新娘子强烈要求的,这个消息更是在妖魔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个新娘子不但手段高明,就连喜好也与一般女子不同,更不同寻常的是一直我行我素的魔尊居然会唯夫人命是从,这真是令万千女妖女魔不由心生忌恨。美若晨星、一笑倾城、颠倒众生的魔尊居然心有所属,而且还死心塌地的属了,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
如果说有一个地方可以和金碧辉煌的天庭相媲美的话,那就是此刻素语与魔尊身处的这座位于无相顶峰的宫殿了,它是魔尊亲自督促修建的,可以说是个缩小版的天庭,不……也许比天庭更奢华一些。
“夫人,你可喜欢我布置的这处所?”魔尊眼眸里温暖如春,仿佛这一问完全是多余的,这么奢靡的住处没有人会挑出毛病。
他痴迷而满足的注视着喜榻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眼前一片红彤彤,红的那么不真实。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可以说毫无过人之处的女人,怎么就轻而易举的征服了自己?从此甘心做了她的俘虏,为了她,无论自己去做什么都这么甘之若饴。只求时时刻刻有她相伴,只要能看到她明媚清澈的笑容,心中堆积堵塞的冰霜也瞬间春暖花开,这种感觉是那样的充实、安宁、满足,仿佛守着她,便不再需要上天入地的任何一物,从此她便是天地间他心中的唯一,他发誓要用一生来爱她。
有人说,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动机,甚至不需要对方回应,也许这就是爱的魔力,说不清道不明,却割舍不下。也许他爱上的不是这个人,而是爱上这个人的那份感觉。
鲜红的盖头下素语紧闭了双眸,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紧张不安的事情,光洁白皙的指随之握紧,嫣红的指印深深的嵌入掌中。
“夫人……”魔尊柔情似水的呼唤着,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一向目光犀利的魔尊,此刻似乎被喜悦冲昏了头,并没有亦或是选择了忽略新娘子这一反常的举动。
诱惑的气息,柔柔的在这夜色里如涟漪一圈一圈的飘荡开,他沉醉在自己亲手编织的美梦里,无法自拔,这美景里有举案齐眉,有欢笑嬉戏,有儿女成群,有子孙满堂,有天长地久,有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所有美好与快乐,可是他恰恰故意忽略掉了她的真心。
突然,一把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破了他的梦,所有的美好犹如阳光下的泡沫,闪着耀眼的七彩光,却终抵不过现实。
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插着的那把莫名其妙的的匕首,然后恍惚的看着他的新娘子,表情呆滞,犹如一个刚刚从梦中惊醒的人,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又是一刀,素语狠狠的拔出,又刺入,连刀柄也没入血肉。
这是一种怎样的恨?
“为什么?”他轻轻的按住她瘦小的肩头,舍不得用力,他喃喃的问,眼眸中晶莹糅杂着狂乱与心碎。
素语苦涩笑:“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你偏要为难我?为什么要害我失去一切?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因为我爱你……”魔尊的声音沉痛而暗哑,“因为只有我才能给你真正的快乐,只有我才能让你拥有一切,只有我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你!”
“只有你,只有你,一直都是你,你有没有想过,你想到的快乐里自始自终都只有你自己,何曾有过我?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知道一下子失去所有的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你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吗?你知道彻头彻尾的自责内疚有多痛吗?对!你不知道,你这么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一滴泪水漫过她的眼眶,她含着泪水凄惨的笑了,笑容里满是怜悯,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你又怎么会知道亲手杀死自己所爱之人的那种痛……”
她颓然向后退了几步,仰头大笑,任由泪水爬满脸庞。
他没有理会仍然插在胸口上的匕首,向素语逼近,他想抱紧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丝毫没有在意胸口涌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淌下红色的衣袍,清脆的敲响光洁的地板,绽放一朵朵鲜红炽热的花。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快乐!”他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的孩子,亦或是知道却不愿承认,一直推脱。
“快乐?”素语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可怖的笑话,她的手指越发颤抖起来,“你所谓的快乐,就是杀死我爱的人?这就是你所谓的爱?这样的爱,我还这是承受不起!”
“你会离开我吗?”魔尊眸中的晶莹晃动出湖水样的深沉,声音里混合着热切的恳求和明知答案的绝望。
“不会。”素语坚定而冷酷的说。
“真的吗?”魔尊喜极。
“我的心从来都不曾来过,又怎么叫离开?”素语又是一笑,残忍的笑,“你别妄想,我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世上最残忍的不是不予,而是给予一个希望又生生的剥夺。
素语此刻的一番话让魔尊心中瞬间膨胀的喜悦又刹那间破裂。就像再坚硬的石头在烈火与冰水的夹击下,也会四分五裂一样,魔尊恼羞成怒了,他一挥手狠狠的捏住了素语白皙的脖子,迅速到素语根本连颤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他绝望的眸子闪着嗜血的光芒,在这骇人的光芒中,素语含着笑缓缓的闭上了曾经笑如月牙的眼眸,其实,她一直都明了,此举的结果只有一个,她想要做的一直都是用自己的死换的亲人的一世安宁,况且与其委委屈屈的与仇人生活在一起,不如痛快的了结自己,她想起来太子临死时的模样,谁能说,共赴黄泉不是最凄美的爱恋?
“想死?”魔尊勾起怀中之人的下巴,凝视她带着笑意不屈的脸庞,眼底涌动出无边的黑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会给你全世界,只有我才能让你快乐!”
他伸手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白玉簪,准确而迅猛的刺入素语浓密漆黑的发中,表情像是给心爱之人戴了一朵美丽的小花一般,然后欣赏着素语慢慢松垮下来的表情,“从此,你便只属于我,你的记忆中也只会有我,不会再有过去,更不会再有痛苦。”
他咧开嘴笑了,脸上泪光闪闪。
狂妄自大的笑容又一次恣意盛开在他绝美不可方物的脸上,是的,只要他的素语没有了过去,他仍然可以让她完全属于他一个人,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如果没有了原本的笔墨,又可以重新上色,画出绝妙的画作。
从月升到月落,从日出到日暮,布置一新的房间里,魔尊紧紧的抱住沉睡着的素语,下巴轻柔的抵住她的额头,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喜榻之上。
虽然他已让怀中的人儿失去了记忆,可是却无法让自己忘记心爱之人没有一丁点爱自己的事实,那个念头让一向自视甚高的他抓狂。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时,他怀中的人儿轻轻动了动脑袋,在他狂热的犹如迎接新生命的注视下,她缓缓的睁开她那不染一丝尘烟的眸子,空空洞洞的看着眼前的魔尊,他若狂若痴的凝视着她,他不能也不愿错过素语注视他的哪怕一个眼神,这是她的新生,也终将是他的。他觉得只要自己够努力,她终将与自己美满幸福,就像这世间其他的所有东西一样,都可以在他的努力之下,臣服于他,他的这份自信与狂妄在素语平静安详的目光中得到了鼓舞。是的,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女子,他无比爱恋的轻轻抚摸起心爱之人的发丝,丝丝缕缕缠绕在他的心头。
“你是谁?”素语不带一丝情感的问,那声音让人觉得,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重要,因为问话人对什么都丝毫不会在意。
“我是你的丈夫,你一生挚爱的夫。”他轻柔的把素语的头靠到自己胸前,黝黑的眸子固执的不容侵犯、
“哦。”仿佛这个音节没有任何含义,她仍然沉睡在自己孤独的梦里,茫然,没有思想,没有表情,也没有悲欢离合。
她只是一具名字叫做“素语”的躯壳,这真的是他爱着的人吗?这真的是他要的结果吗?他爱的到底是什么?自侍无所不能,无所不可的魔尊迷失了……
从日落到黎明,从日出到日落。他静静的怀抱着一动不动的素语,仿佛两尊原本就融合在一起的雕塑,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交流。
雾气随着月色聚拢,越来越浓重,可他却没有理会。
忽然,一道金灿灿的光芒穿透这浓重的雾,如日出般耀亮了这夜的诡异漆黑。
一身璀璨的王母从这道金光中翩然而落。
“这样有意义吗?”王母的声音凝重而深远,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却有着穿透未来的定力。
她扫视一眼这偌大的婚房,神色里暗含着怜悯与轻蔑,带着哲人的先知先觉:“爱只能带来痛苦。”
魔尊像憋了一肚子委屈,他看着无边的夜色,幽幽的低语:“你有爱过吗?你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吗?你知道即将失去是什么感觉吗?三千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三界之主的宝座,每晚我都做着这样的美梦入眠,我无所不用其极,我让自己无敌,让自己法力无边,让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你知道吗?我几乎忘记怎么去笑,怎么去快乐,我甚至忘了怎么哭,我没有了喜与哀,只剩下愤怒,无休无止的愤怒,我恨,恨自己这么不是天庭的之主,怎么不能让所有人都臣服,渐渐的这怒、这恨、这梦想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想逃……”他望向窗外细密的雨滴中不住颤抖的芭蕉叶,凄惨的一笑,“可我不能放弃这个梦想,这是我唯一的梦想,如果我丢了它,那便不再有信仰,活着的信仰,一个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活着只会是无边的寂寞与折磨。”
这话像一只温柔的手指,拨动了王母的心弦,她目光流动如水般怜悯的看着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魔尊,仿佛看着另一个自己,“活着本就是一场寂寞的修行,你遇到的所有,你拥有的所有都只是暂时的。”
“过程也许是短暂的,可拥有时的快乐却可以永恒。”魔尊对着窗外轻颤的芭蕉微微一笑,芭蕉上晃动着素语的笑脸,傻傻的笑着,气愤的瞪着眼,无奈的……所有的这些都让他着迷。
他笑意盈盈的继续说:“直到遇见了她,你知道吗?她是那么的简单,又是那么的快乐,她就像不染一尘的晶石,在阳光下那么的耀眼,她笑的是那么的温暖,暖的足以驱除万年的孤寂与寒冷。是的,我需要她,这就是我的女人,我魔尊要的女人。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快乐,我生存下去的依靠。她是我的,永远都是!我唯一的错就是……”他目光一变,射线般迅捷的投向王母,杀人般凌冽。“就是没有守好她,都怪你们,是你们让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要疗伤而失去了她,那么彻底……”他低头轻吻素语光洁的额头,一滴泪水滴落在她的面颊上,她抬头有些迷惘的瞅着他。
他温柔的擦去她面颊上的泪滴,对着素语甜甜的笑,尽管眼里满是泪水。
“我没想到,上天入地,无坚不摧的魔尊竟也抵不过人世间的情爱,看来这情这爱是蚀骨的毒药,却披着美丽的外衣,让世人信奉的不过是纵欲的假象。回头是岸,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王母一抬手,目光不再怜悯,“爱是多么邪恶的东西?它是人们犯错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人们自私的借口,沾染上它的人类以爱的名义破环了世间原有的美好,让人间充斥着痛苦与折磨,想想你都得到了什么?快乐如此短暂,痛苦却如影随形,你只要沾染了这种东西,你无法左右自己的心,你不可避免的会改变,会变得邪恶、自私、贪婪。”就为了这个,她绝对不允许天庭有这种东西的存在,绝对不允许,她要保护好这片净土,保护好自己的子民,让他们快乐的生活,直到永远。为了维护这一方的安宁与祥和,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这扼杀‘爱’的刽子手,就让她亲自动手,她要拯救这些执迷的子民,让他们从此远离这种折磨与痛苦。
她一个手势,天兵天将呼啦出现。
王母双目如炬,厉声道:“大胆蝶仙,私下凡尘与魔尊婚配,触犯天规,自日起囚于赤炼台之上,日日经受烈火焚身之刑,直至灰飞烟灭,以儆效尤。”声如洪钟,字字铿锵。
众天兵天将,纷纷交换眼色,惊异于刑罚之重,却没有仙将敢出声。“你觉得凭我的能力,可否保素语周全?”魔尊眼里噙着笑意,秀眉一挑,语气里满是挑衅,“难道你觉得你们能困得住我?”
寒气仿佛随着他的话迅速的笼罩四野,他的眸子一下子冷若冰霜,连王母都不由的在这寒气里一颤。
“困住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心。”王母正色道,她有些怜惜的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尊作困兽斗,她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无法无天的魔尊会为了所谓的爱牺牲多少。
她眉毛一拧,计上心头:“如果我愿意饶恕素语,你愿意和我赌一把吗?如果你赢了,我可以放过素语,不再追究她犯下的一切罪过,她也不用过被天庭追杀的逃亡生活。”王母看了看魔尊的表情,继续蛊惑道,“你不是号称很爱她吗?难道这都不愿意?”
“怎么赌?”
“向我证明爱的可贵。我许你与素语的情缘,但你必须用凡人的身份,证明爱存在的必要,如果你能做到,如果你能找到真爱,得到幸福,你便赢了。”
“我接受。”魔尊回答的毫不犹豫。
“不要着急答应,你可想明白了,你要证明这份爱,可是要投胎为人的,你万年的功力也将消失无踪,你也愿意?”
魔尊坚定的点头,眸似深潭平静无波,让人捉摸不透。
王母不相信的看着魔尊:“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不后悔?你可知道,爱不过是情欲,是人间最短暂的一种情感,它敌不过人间太多的诱惑。世人最爱的是虚名、金钱、权势,自私才是人的本性,人间就是一团污浊之气,这浊气能让身处其中的一切生灵变得邪恶不堪。知道了这些,你还要那你万年的功力去冒险,值得吗?”王母见魔尊不为所动,继续说,“况且……此刻的素语并不爱你!”
“你也很好奇不是吗?”魔尊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洞穿了王母的心,“否则,你又何必和我废话?”
王母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她的确十分想看到这场有趣赌约的结果。
如果他和素语真的以一个凡人的身份走完短暂而艰辛的一生,就该深刻的体会到爱情的可悲与无奈,或许他们就会理解今天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他们。
窗外,狂风裹夹着骤雨,如一个复仇的使者,狠狠的冲刷着这滚滚红尘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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