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客
那时候中秋节的月饼,都是自家做的,用点面粉、红薯条、冬瓜条、芝麻、花生仁之类的东西和在一起,扣在一个圆圆的模子里面,然后放在锅上烤。烤熟了,香气便飘散的满村都是,再配上点十五那天的阳光,于是满满一天,村里的人都沉浸在这股香甜的温暖里。
中秋节的晚上,是要祭月的。每户人家,都在自家的院子里者大门前,摆上一张供桌,供桌上面供着香火,还有时令的水果,月饼。凡是女人孩子,都要跪在供桌前拜月,祈求得到月光娘娘的庇佑。每年的中秋节,村里都会凑出一点钱来,请村民们看戏,有时候是唱大戏的,有时候就是看点皮影戏。
大柱拿了几个月饼,正好要拿去给祠堂里住着的几个生意人。出门正巧看见村口唱大戏的来了,他们穿的花花绿绿的,拿着锣鼓唢呐!没错,就是唱大戏的戏班子来了!大柱高兴差点把手里的月饼扔掉,赶紧的加快了脚步,想早点告诉几个生意人有好戏看了,马家村可是几年都没有来过唱大戏的了,怪不得他爹坚持要把几个生意人留下来。
大柱正埋头快走,眼前闪过一团红艳,抬起头来一看,见是祠堂里的那个女人,她还是穿着昨晚件艳红色的旗袍,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女人越发白皙的皮肤把旗袍衬托的分外的妖艳!大柱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衣裳,艳红艳红的,就像是用一团化开的鲜血染成的。
女人的脸色不怎么好,见着了大柱表情就像只躲着猫的老鼠,小心翼翼的。大柱把怀里的月饼给女人,问女人怎么回事。女人警惕的往四处看了看,附在大柱耳朵旁边轻轻的喘着气儿,说她刚才看见了祠堂里的大金观音像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一滴的血红色的血水。
大柱一听,惊讶的看着女人,女人以为大柱不信,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是件荒谬的事情,便又慌忙解释说有可能是她看错了,因为她的舅舅也没有看见什么血泪。
神像流血泪。——大柱听良生他娘说过:几十年前的王家镇有一个丧尽天良的员外,有一次喝醉了酒,模糊中看见家里的观音娘娘像眼睛里流出了粘稠的血,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撒着酒疯叫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去把神像上的血用舌头给舔干净,小丫鬟害怕啊,死也不敢去舔,结果惹恼了那个着天杀的财主,他一脚就把小丫鬟踹在神像上,小丫鬟跟着神像往后倒撞在墙上,“哐啷”一声,神像倒在地上立马就碎了,有一块尖利的碎片就深深的刺进了那丫鬟的后脑勺里面,鲜红的血就把那还没有碎裂的观音面给染的鲜红鲜红……。这天晚上,王家镇所有的人都离奇的死了,血水都流到了邻村的地界里头,把周围十里以内的村民都吓跑了。
事隔了好些年,这件事慢慢的平息了下去之后,这才有知情的神婆道士把这件事情的因果说了出来,还说神像流血是大凶之兆。
神像流血,是大凶的!
大柱脑子里一个劲地闪现大凶两个字,忽然一个激灵,赶忙拉起女人向祠堂跑去。刚踏进祠堂的门,只见女人的两个舅舅正坐在篝火旁谈笑风生,祠堂正中的大观音金像也很平静的站在供桌上,大金像和平常一样,表情和谐,半闭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垂怜世间的神态。
大柱松了口气,对惊魂未定的女人笑道没事。女人点点头。大柱邀女人和她的舅舅去看大戏,她舅舅便说这种戏看多了,觉得没什么乐趣。女人见两个舅舅不去,她便也婉言拒绝。大柱见他们推辞,也只好跟他们说早些休息,说罢便自己一个人看戏去了。
大戏咿咿呀呀的在唱,大柱正新高采烈的混在人群里一个劲地叫好。可就是在这兴头上,一声惊雷炸响!吓的那些胆小的姑娘尖叫起来,紧接着,天上的雨就像是发了怒般,豆子般大的雨珠,使劲的往地上砸,砸的台上的那些唱角脸上的妆都花了,便都赶紧回后面的帐子里躲雨去了,台下的观众见唱角走了,都在骂爹骂娘,但也没有做任何停留。赶紧往各自的家跑回去。
天上黑压压的一片,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一股莫名的寒冷,夜已经很深了,天上的雷却还是一阵阵的巨吼,一道道闪电时不时的妄图想撕开那厚实的黑云,只是,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一股阴冷的寒气,慢慢的倾入马家村内。
夜已经深了,大柱他爹一直都坐在厅堂里默默的抽着烟,大柱起来撒尿,见他爹正在给家仙上香。就走过去问他爹怎么还不睡。他爹沉思了会,放下嘴里的烟嘴,看了看大门,说:“大柱,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雨下的很邪呢,昨天下午的晚霞灿烂着呢,今天怎么会忽然下一场那么大的雨?”大柱笑着说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他想下雨就下雨,哪是人能够算的出来的啊!说罢,便要他爹快回去睡。
正当爷俩当正准备回房睡,这时候,忽然从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像似女人尖叫的声音,大柱他爹立马止住了脚,侧耳聆听了会,问大柱听到这个声音没?大柱刚起来,迷迷糊糊的,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便摇摇头,说他爹真是老了,出现幻觉了。大柱他爹见大柱没听到,便以为也是自己的幻听,拍了拍耳朵,便也回房睡了。
这天晚上,大柱梦见一个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女人冲着他招手,对他笑,可是无论如何,就是看不清这女人的脸。
十六号早上,天灰蒙蒙的。村里的公鸡似乎都睡着了一般,没有一只啼叫。大柱一家正刚起来,还没来的及开门,大门便被别人拍的嘭嘭作响。“大柱他爹,大事不好了!大柱他爹,快开门!大事不好了…………!!”
大柱听得是良生的声音,便骂骂咧咧的去开门。“你这狗蛋子,作死来了吧!一大早的叫什么大事不好!!”良生也不和大柱贫嘴,一脸的焦急,慌张道:“赶紧叫你家老爷子出来!出大事了啊!”
大柱见良生不像是开玩笑的,就也叫他爹快点出来。老头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走出来,问出什么事了,良生赶紧走到大柱他爹面前,“老爷子,出事了!祠堂里的那尊大金像摔在地上碎了!那几个生意人,不、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死在祠堂里面了!”
大柱他爹一听,赶紧拿起门后的拐杖,也不怕摔跤,飞快的向祠堂跑去。
大柱也蒙了,这怎么可能,昨天那几个生意人还在祠堂里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死了!祠堂里面已经围了些人,大柱扶着他爹挤到前面去。只见祠堂中央,直挺挺的躺着两具男人的尸体,这是两个男生意人的,这两具尸体,都是脸色铁青,眼睛突兀,嘴巴大张着,貌似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供桌的那具大金像已经不站在供桌上了,供桌台下,碎瓷满地,一具穿着件艳红色的旗袍的女人尸体,脸盖地的趴在地上的碎瓷里,女人的衣服裂了好几个大口子,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女人的脖子里有道深深的刀痕,脸下的地面上,是张还没有破碎的观音脸。女人脖子里的血,流满了神像的半张脸,昔日神像那微眯垂怜的眼睛,在门口这个角度来看,竟透露出一种十分的阴狠狡诈的光芒。祠堂的中央,还静静的躺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镰刀,那镰刀,是平常拿来割稻子的。
所有人都不做声。目光都看向大柱他爹。这是一场杀人事件,死无对证,大柱他爹默默的吸着烟,他一时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