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是你做的吧
风波渐渐平息的时候,四皇子府来了一个情理之中预料之外的客人,一身红衣的沈七无论走到哪里都显得招摇过市,最擅长的便是抢人风头。此刻在慕容风珏的府上,明明是客人,却悠然自得地靠在榻上,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一点都不见外,颇有反客为主的味道。
“此次行动,多谢沈兄相助。”慕容风珏倒了一杯酒敬他。
沈七挑眉轻笑:“没什么,失了些火器而已,坦白说比我想象得要好些,我还以为老皇帝不肯放我们回去,少不了要跟官家打一架。”
“父皇本来是想趁机拿人的,但是朝堂上许多重臣说不能失了信义,激化矛盾。”慕容风珏淡淡道。
“那些重臣,都是你的人?”沈七起身问。
慕容风珏笑了:“如果都是我的人,就不用特地麻烦你跑这么一趟了。”
“哈哈,也是。”沈七慵懒地躺了回去,揉着太阳穴,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声,“黑云寮五年的积累啊,就这么交代了,回去真不知道会不会挨大哥骂。”
慕容风珏刚想说什么,只见他又摆了摆手,道:“你也无需多言,就算大哥骂我,我还是会帮你的,而且我想大哥也能理解,毕竟,你救的是我的亲哥哥。”
慕容风珏微微颔首,又举了次杯向他致意,沈七摇晃着酒杯,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也似在回忆。
小时相依为命的孪生哥哥,在颠沛流离中走失,而后他落草为寇,这么多年一直不忘打听兄长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一日,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孤身来到匪寨,他以为是朝廷派来的人,却没想到对方带来了兄长的信物,而这个人正是四皇子慕容风珏。
这才知道,原来兄长参了军,并到了恒安前线,还立了战功,封了官职。只可惜,在半年前,已经为国捐躯了。临终前将当年留下的半个玉坠和一封书信交给了将军慕容风珏,希望慕容风珏能帮忙找到弟弟。
而后慕容风珏通过百花宫找到了线索,发现沈七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带着信物和书信前来拜访。
沈七确认了那玉坠的确和自己身上戴着的是一对后,阅读了兄长的书信。信中,兄长说自己并不后悔参军,更不害怕死亡,好男儿能够战死沙场是无上的荣光,他很庆幸遇到了慕容风珏这样好的将军,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所不辞。唯一遗憾的就是,在有生之年,没有能找到弟弟,不能尽到兄长的责任,教导弟弟成才。如果有一天,能够把这封信交到弟弟手里的话,希望对方已经是一个栋梁之才,并且有着美满幸福的家庭,如此一来他也就能安心地对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了。
匪寨里的人在外人看来彪悍凶残,实际上却最重情义,这封信令他看得动容,堂堂七尺男儿潸然泪下,
于是,看在亡兄的面子上,答应了慕容风珏的合作请求,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一切都是为了设计太子落入圈套,制造的要借助匪寨谋反的假象。慕容风珏频繁离开洛城,其实根本就没有和其他匪寨有过往来,只是装出了出入的样子罢了,自始至终跟他有关系的只有黑云寮的沈七。黑云寮交出的军火,也不过是庞大储备中的一部分。
但是,慕容风珏治理匪患的愿景的确是真的,这一点也让沈七除了对他的答谢之意外也多了几分敬重之情,志同道合的两个人一拍即合。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匪祸,黑云寮的大部分人都是被现实逼迫的实在生计堪忧,才不得不落草为寇,靠打打杀杀过不安生的日子。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实在看不惯贪官污吏横行霸道,乡绅员外为富不仁,于是揭竿而起。
然而一旦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铁石心肠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会或多或少地良心不安,或渴望过平静安定的生活。
如果没有实在负担不了的苛捐杂税,没有威逼迫害,谁不想拥有妻贤子孝其乐融融的家庭?
可是,又哪有女人敢嫁给他们呢?
所以,沈七答应跟慕容风珏合作,其实也是在慕容风珏身上押注,期盼着慕容风珏真的能实践诺言,有一天让匪寨顺利解散,兄弟们都能过上不用把头别在裤腰上的好日子。
“寨里的弟兄们可有伤亡?”慕容风珏知道他没睡着,问了一句。
沈七扑哧一声,嬉笑道:“亡倒没有,伤的嘛,也不过是些小伤罢了,一听说能免费去天下第一勾栏里逛逛,不用治就都好了。”
慕容风珏笑了笑,问道:“你不去么?”
沈七摇了摇头,长腿翘起,悠闲地摇晃着,道:“我对逛窑子没什么兴趣,倒是更想听听,你的下一步计划。”
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因为皇命要求黑云寮的匪众即日就要离开洛城打道回府,不得停留,到了傍晚,沈七去接了弟兄们,与慕容风珏作别后离开了。
慕容风珏一路送到城门处,见黄辅国正在城墙上站着,遥望着黑压压离去的身影,显得有些担忧。
他知道,在这次行动上,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
然而早就做好了剿匪的准备的慕容风晗没有把握好什么是先机,谁率先营造出对方有反意的事实的,才能算是抢到了先机。
洛城守将所收到的“有人要谋反”这种模棱两可的消息,就是黄辅国有意放出去的,却故意没有说是谁。
而按照慕容风珏和沈七的约定,沈七到洛城的时间要比他放花火的时间晚得多,这个花火信号说白了只是放给太子的人看的。
太子的人果然上钩,见到信号第一时间做出了行动,结果被守城的官兵当成了反贼,拦在城门外,坐实了慕容风珏的控告。
慕容风珏敢拿沈七打这个赌,黄辅国却更小心谨慎,可以看出,这几天来,老将军一直忧心忡忡,连觉都没睡好。
起风了,吹得脸上有些凉,慕容风珏掉转马头,往城里回,还是不让人看到他和黄辅国在一处会比较好吧。
此时的慕容风晗和慕容风绮的府上,都是一团糟。
慕容风晗满腹怒火无处发泄,拿着剑在府上到处乱砍,还险些砍伤了夫人。慕容风绮更是有苦说不出,凌锦救暖袖出去时,伤了他半数侍卫,可他又不能承认自己关押了慕容风珏的宠妾,本想栽赃到黑云寮的土匪身上,可是事件发生时,黑云寮的匪众还一个不差地待在皇宫里,于是只能自认倒霉。
可慕容风珏自己的府上也不见得安生。
暖袖回来后对自己的遭遇缄口不言,但凭苏暖如何询问,都只是笑着说自己没事,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是不能自由行动而已,倒是没吃什么苦。
既然她坚持这么说,苏暖也就不好再去揭伤疤,只得吩咐下人多给她做些补品,便不再管这件事。
然而,遐迩却察觉到了主子的异常。
苏暖在的时候,她就笑着,和从前一样温柔。苏暖不在的时候,她便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也不动弹,面无表情,目光看上去阴沉森冷,端的骇人。
遐迩有几次正好迎上她的视线,觉得脊背发凉,险些乱了手脚,只得安慰自己大约是良心作祟,良心作祟罢了,却是越来越不敢进暖袖的屋子了。
这会儿她硬着头皮来给暖袖送晚膳,将苏暖吩咐人做的滋补药膳一样一样摆在桌上,低头介绍着这些菜的功用,想以此缓解诡异的气氛时,突然听到暖袖开了口,声音很低,阴恻恻的。
“遐迩,是你做的吧。”
“啊?”遐迩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将盘子放下,讪笑道:“主子说笑了,这是后厨新来的厨娘做的,遐迩可没有这手艺。”
“不是说菜,是说之前的劫持事件,是你和刺客串通的吧,府上是什么布局,看守的侍卫在什么位置,主子把机密文件藏在何处,都是你透露的,对不对?”暖袖抬眸,轻轻勾唇笑了,又用那种诡秘的眼神看着她。
遐迩心里一慌,赶忙解释道:“没有,我……”
“殿下有意将那个盒子给我看过,而那时你就在屋外伺候,刺客来的时候,平常都稳重冷静的你,意外地第一个失了分寸,跑到了书房里,还上了锁,应该就是去取那个盒子的。而且,我问了一下,那天刺客来之后,死了四个侍卫,伤的人也不少,你却和刺客同处一室只是被砸伤了一些,这不是很奇怪吗,刺客有什么不杀你的理由?除非你本来就是和他们一伙儿的。”暖袖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最后微微抬手,指了指桌上洒出的菜汤,笑了:“而且,你在心虚,打从我回来你就一直惶惶不安。”
这一番话每句都说到了要害处,遐迩银牙紧咬,先是争辩了一句:“奴婢冤枉。”便双腿一屈,跪了下来,琢磨着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