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玉玲珑
年关一过,天气明显开始回暖,快要到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了,安宁只穿了件水蓝色单袄,坐在院子里编花灯。
突然头上一痛,哎呦一声,放下竹篾,揉着头,瞧了一眼打到自己的纸包,嘟起嘴来,嗔了一声:“总是这样无聊,真讨厌。”
少海吹着口哨从门后绕出来,嬉笑道:“还不快捡起来尝尝,醉翁亭的糯米糕,红豆馅儿的,好吃的很。”
安宁朝他吐了吐舌,白眼道:“就知道吃,登徒子。”
少海一脸冤枉,跳到她旁边的台子上坐了下来。
“我哪里像登徒子了?”
“哪里都像,你云中燕不是登徒子,还有谁是?”安宁掩嘴咯咯咯地笑。
少海撇了撇嘴,将纸包捡起来,拎在手上晃着,无奈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都已经改邪归正了,你再这样说可不太公平。”
“没看出来,改邪归正了还拿纸包丢人家,调戏小姑娘。”安宁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编花灯。
少海也不介意,拆开纸包,从里面拿出糯米糕来,自己咬了一个,又送到她嘴边一个。安宁顺其自然地咬住,拿在手里吃了,笑得眉眼弯弯,道:“好吃。”
而后又自己从纸包里拿了一个,一边嚼着一边问:“你最近都去哪里了,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你在旁边晃悠,有些不适应呢?”
少海眼珠一转,露出两颗晶亮的小虎牙,笑道:“自从改邪归正之后就谋了个好差事,现在正跟着四皇子殿下做事呢。”
却说安宁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明妆觉得这件事应该由少海本人亲自告诉她会比较好,可是少海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从来没有说,只在她面前继续充当云中燕,假装调戏安宁而一直赖在明妆左右,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起初是监视凌锦,后来就变成了监视少碧。
因为少碧知道了自己误杀了墨晚卿,而杀害兄长的真正凶手是凌锦之后,一度非常抑郁,还想找凌锦报仇。
慕容风珏不想看和明妆起冲突的事再次发生,也不想少碧去送死,便让少海从中调停。也不知是少碧给了同胞弟弟个面子,还是经过一段时间后自己想开了,总之仇恨在渐渐消弭,而墨晚卿一直没有消息,跟踪凌锦也一无所获,变得没有意义。
于是四皇子府的刺客事件后,少海就已经不再待在明妆这儿,而是回到了慕容风珏身边,这么一来,和安宁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今儿还是忙里偷闲,特地来的。
安宁听说他在和慕容风珏做事,先是眼前一亮,而后神采又暗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很危险啊?”
少海嬉笑着抬手在她的头上乱揉了几下,道:“我这么厉害,哪里会有危险。”
安宁把他的手扯下去,理着被弄乱的头发,不满道:“你就捉弄人厉害……”
少海看着她嘟着小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的表情,眯着眼睛,笑容的弧度更大了。阳光真好,她真明朗,多么好的一天啊。
“上元灯会,你会去看吗?”安宁纠结了半天,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少海微微一怔,耸耸肩,道:“恐怕不行。”
上元节主子要进宫,他要和主子在一起,估计没法陪她看花灯了。
安宁想起去年,和明妆还有墨晚卿,以及他一起去看花灯的时候二人嬉笑打闹的欢乐时光,表情有些失落。
这才一年而已,今年墨晚卿不在了,他也公务繁忙,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吧。
少海看她不开心,自己也不舒服,想了想,笑道:“要不,我们提前把上元节过了吧?”
“怎么提前过?”安宁好奇地问。
“这还不简单,等你的花灯做好了,十五的前一天,我们就把它们都挂起来,然后再准备些吃食,就在这个院子里一起赏灯,你看怎么样?”少海灵机一动,提议道。
“这个主意好。”安宁拊掌支持。
于是两个人计划了一番,拟定了要邀请什么人来一起参加后,便开始分头行动。
安宁负责院子里的布景,少海则负责请人和采购。
二人欢欢喜喜地准备这场预热灯会的时候,明妆却还在发愁。
四皇子府里,她拿着擦拭好的剑来还给苏暖,顺便想同她说几句话,可是苏暖关着房门,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愿见她。
去通报的诗谣过了很久才回来,表情为难,走到她身边给她行了个礼,支吾道:“那个……明妆姑娘,我家娘娘今儿实在不舒服,多谢您帮忙把剑送回来,要不今儿您先请回吧,改日我们再到府上拜访。”
机灵的丫头把话说得周全,可是明妆怎么会不明白个中症结,轻轻叹了口气,把用布条包着的长剑递给她,浅笑道:“物归原主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诗谣接过剑身,抬眸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您别介意,主子就是这么个脾气,估计是有什么误会,等过两天她气消了,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见她为自己和苏暖的友谊如此着想,明妆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诗谣与她告了别,拿着剑回去了。
苏暖闷闷地坐在房里,见她进来不悦地睨了自己的佩剑一眼,哼了一句:“假惺惺。”
她最讨厌的就是虚伪的人,不是说暖袖是她明妆最好的朋友吗,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可以欺骗利用,跟她这儿演戏,想来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吧。
诗谣把剑放到她面前的桌上,一个没拿稳,发出砰的一声响,叹道:“我说小姐呀,你干嘛自己在这儿钻牛角尖,我觉得明妆那姑娘挺不错的,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不听人家说一句,怎么能解开呢?”
“有什么可说的,我亲眼见到了,亲耳听到了的事情,难道还有假不成,再说,她也没有否认啊。”苏暖情绪一激动,又觉得胸口发闷,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起来。
“成成成,您冷静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明妆姑娘是真心想来同你重修于好的。”诗谣说着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看人家对待这剑有多用心。
苏暖不以为然,扯着布条的一端,手上一用力,将长剑抖了出来,随着剑身显露,布条脱离,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里面包着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诗谣眼尖,惊讶地叫了一声:“呀,玉玲珑。”
苏暖疑惑地蹙了蹙眉,玉玲珑是什么玩意?水仙花?会发出这种声音吗?
迷惘间,诗谣已经俯身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只见那是一个系着红线打着的络子的白玉小球,通体通透,透过表面的浮雕能看到球体中心,迎着光,整个玉球散发着一种莹润的辉光,里面装着的东西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诗谣将它拿近些,向里面看去,只见球体中放了一块以前从没见过的宝石,纯净透亮得没有一丝杂质,被打磨出多个棱角,好像无数镜面,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小小的破碎的倒影,觉得又好看又新奇,不由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苏暖也起了好奇心,问道:“这就是玉玲珑?”
诗谣嬉笑一声,道:“小姐没听说过玉玲珑吗?听说是世家贵族中,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最早是在里面放入纸条,由于表面有不规整的浮雕,只有在特定的位置,用特定的钩针,才能将纸条取出来,因此保密性比飞鸽传书要强多了,只是需要人来传递,所以速度比较慢一些。后来由于玉玲珑制作工艺太复杂,价格高昂,使用的人渐渐少了,变成了公子哥儿和深闺小姐们传递情书互诉衷肠的用品,好多话本子里都提到过呢。什么君心如玉,质润而坚,妾心玲珑,衷情内潜……之类的,说这东西表面上看着只是个普通的饰品,内在却别有玄机,传情达意最是优美含蓄。”
她说的起劲儿,苏暖听着更加疑惑。
明妆是个很细致的人,不会无意把这种东西掉在这里,也就是说,是专门给她的?为什么要给她这种东西呢,他们又不是情人……
她实在想不通,让诗谣将那个玉玲珑递给了自己,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球身上没有刻字,里面也没有字条,将绑着它和剑身的布条抖了个彻底,也没有发现什么钩针。
这只是一个做为饰物的玉玲珑,工艺精美,里面放着一个稀奇的宝石,如此而已。
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苏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智慧方面远远逊于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不由感到有些懊恼,心里烦躁起来,干脆把那个玉玲珑丢给诗谣拿去把玩,不再理会。
可是眼不见,心却不能不烦,她无论坐着走着,喝茶看书,脑海中总能浮现出那个玉玲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