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牺牲我一个人就好
他的皇后长孙璃心,闻名一时的大燕第一美人,国色天香,惊才绝艳,本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却阴差阳错嫁给了同为友人的他。可是成亲之后,至少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甘与失落,总是温婉娴淑地笑着,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他为了心爱的女人痛苦不堪,她默默给他安慰。
他为了挽留过去弥补遗憾奋不顾身,她用家族的力量支持他。
他设计兄长,逼退生父,她劝说不成便毅然相助。
……
如果说他曾经深爱的洛雪衣是一朵娇柔的白海棠,那长孙璃心便是一株刚柔并济,外表柔嫩内心坚韧的木兰。
那样出色的女子,他平生只见过一个。
若非要说谁能与之相比较,也就只有顾鸣启的夫人怀素了,一个比长孙璃心更明艳炽烈却少了几分她的大气端庄的女子,才情不逊于男子,对顾鸣启同样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可这两个女子都香消玉殒,早早辞世了,拜他所赐。
慕容伯懿神思游离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道了声:“能让李老称上一声敬佩的女子,朕倒是感兴趣的很,不妨细细道来。”
慕容风珏的心猛地揪紧了,仿佛被人掐在了手里,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李沭却没有多言,只道:“道听途说的事,微臣可不敢在朝堂上信口开河,待微臣亲自去考察一番,若那女子当真如传言一般,再与陛下说来不迟。”
慕容伯懿轻笑一声,叹道:“要说精明谨慎,这大燕可没人能比过你了。”
“微臣不敢。”李沭赶忙谦虚道。
慕容风珏的心跳稍微顺畅了些,但还是无法平稳。
下了朝,他让少穹尽量小心地在确认了没有被人跟踪的情况下往书院赶,不多时,同样绕了路迂回而来的张世谦和叶斯等人也到了。
天气还没有暖和过来,可叶斯进屋的时候,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抬手擦了一下,焦虑得坐立不安。
“李沭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对明妆不利的消息?”他现在连顾菀青这三个大字都不敢说了。
张世谦剑眉紧锁,沉思一番,道:“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书院,而且还专门提及明妆,好生没有道理。”
他知道李沭那个人,从来不说没有用的话,表面上是有意无意地提到这个女子,当个民间轶事来说给皇上听,实际上这部分内容才最为别有用心。
慕容风珏的脸色一片冰寒,沉声道:“我在想,老三原来就知道菀青的事,只不过认错了人,会不会这一次将暖袖俘虏后发生了什么,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发现明妆才是真正要找的人,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故技重施了,才出了这么一招,打算直接借父皇的手除掉明妆?”
“如若当真被圣上发现明妆是顾菀青,那被除掉的就不仅仅是她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整个环节上的每一个人恐怕都要被追查,到时候无论你我,还是来香院,恐怕都要受牵连。”张世谦叹了一声,太危险了,只要一回想李沭在金銮殿上说出明妆这两个字,他仍能感觉到后怕。
“要不,趁圣上还没注意,我们让明妆姑娘离开洛城,另择一隐秘之处保护起来,殿下以为如何?”叶斯终于想到一个应对方案,提议道。
慕容风珏在心中权衡了一番。
能不被人发现的去处他倒是知道一个——药王谷,位置极其隐蔽,据去过一次的少海说,若没有秦幽带路,外人定然难以寻至。而且那里有秦老爷子,若是凌锦和安宁也陪她一起去,倒也不会寂寞。离洛城也不远,等到洛城的风头过了,也可以随时接她回来。
的确是个好方案,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呢?
“先问问明妆自己的意思吧。”他无力道,可不敢再对她有任何勉强了。
明妆被叫了来,二人一见面,气氛有些尴尬,明妆当做没有看见他,他也只能压下心头酸楚,静静坐着,听张世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她讲了一遍。
生死攸关的大事,还牵连众多,明妆听罢也有些紧张,确认道:“你们肯定,李沭是知道了什么内幕才这样说的?”
“而今二皇子被废,太子之位竞争在即,我不认为李沭在这个节骨眼上会突然倒戈,当真站到四殿下的阵营来。那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定然都是与二皇子的利益相关的。”张世谦如是解释道,毕竟关于李沭是否知道了她的身份的事,他也只是猜测而已,无法定论。
明妆沉默了一会儿,垂眸思索,而后玉指紧握,道:“如果身份被拆穿,但是和你们无关,又会怎样?”
一语问出,屋内的人都微微怔了怔,不约而同看向她。
她寂寂深潭般的眸子,波光粼粼,幽涛暗涌。
“如果说,我活下来,与你们都没有关系,你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与已经死去的顾相和长孙皇后有关,会怎样?”
张世谦看着她筹谋时独有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
会怎么样?她会被押入天牢,而后像她的父亲一样,被带到午门外斩首。但是他们不会受到牵连,同时,她也许还会因此得到一个机会。
一个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说出真相,揭露阴谋,为家族平反的机会。
这就是她现在想的事。
“不行。”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慕容风珏冷声喝道:“我绝不同意。”
她是无牵无挂了,了却这最后一件心事就可以慨然赴死,追随爱人而去了。他呢?以后的漫漫长夜里,要他怎么活?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明妆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平静地理了理衣袖,对张世谦等人继续道:“其实这才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即使你们送走了我,若圣上真的追究起来,不管我在不在,只要能抓住你们与我有接触的证据,就可以治你们的罪。想想我顾家,不也是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覆灭的么?还有长孙家,卢家,哪个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就逃过一劫了?倒不如牺牲我一个人,保全大家。让我活下来的人是我的父亲,和他的皇后,都已经死了的人,他又能怎样呢?而我隐姓埋名多年,无论玉娘还是你们,都无从得知我的真实身份,不过是被我利用了而已。就算追究责任,顶多也就是受些轻罚。”
“四殿下说的对,老夫也不同意姑娘这样做。”叶斯表情严肃地反驳道,“太冒险了,如果你没机会说话呢,岂不是白白去送死?那隐忍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妆唇角浮起一丝笑意,道:“其实,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只要你们有心,无论我是否活着,顾家都能平反。只不过有我在,就能让顾家的人看到这一天,守到一个交代罢了。从前,我小心翼翼,苟且偷生,是因为以为只有我自己在乎这件事,如果我不做就没有人会去做了。而今,有你们在,我明白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使命,不是只有我在乎正义公理。有没有我,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天清地明,朗朗乾坤为鉴,无需由我转达,亲人们也会在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安息。”
而后缓缓起身,向在座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正色道:“小女心意已决,大人们莫再劝了,还是考虑考虑该如何操作吧,小女回去稍作准备。”言罢未等其他人开口规劝,便转身迈出了房门。
慕容风珏薄唇紧抿,快要咬出血来,没想到她不但不愿意逃避,还选择了最激进的一种做法。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比以往来得都要强烈,在座的都是政权中浮沉打拼,理应承担责任的男子,到头来,却要一个女人靠牺牲自己来保全么?为了慕容伯懿的一己私欲,到底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急怒攻心,他眸色阴沉,泛起一片腥风血雨,抬手将手边的茶杯狠狠拂落在地。
张世谦和叶斯都沉默着,久久无言。
明妆带着凌锦回到了住处,无限留恋地环视院落一番,引他到书房,搬出一沓厚厚的手稿,抚摸着散发着墨香的纸张,道:“这些是我整理的晚卿的手稿,已经分门别类理好了,把需要摘抄的部分都勾画了出来,只是还没誊写完,后续工作就交给你了。”
凌锦不知道在那个房间里她都和慕容风珏等人说了什么,只觉得这一路上她都格外平静,而今一听说她耗费了如此多心血,每一个字都反复检查许多遍的工作竟然要交给自己,注视她的眼神不由变得惊讶。
明妆抬眸,迎上他写满疑惑的视线,笑道:“这一次的坎儿,我可能真的迈不过去,也不想拼尽心力去搏了。而今顾家的平反一事有人惦念,太子也已经被废,只要熬过此劫,慕容风珏上位前景明朗,指日可待,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做,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了。突然感觉好累,好想到晚卿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