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节 你……笑什么?
三皇子当时也在爹爹旁边,听到爹爹感叹,也点头说道:“将军多年来以军营为家,日夜守护大迎边境,却是忽略了家中的夫人与孩子。但也正是将军的牺牲,才换来了大迎千万家庭的日夕团聚。父皇也常说,有须利将军,是我大迎之福。”
爹爹握拳在肩头,探身道:“多谢皇上与皇子的赞誉。岂但是我一人,还有军营中数万士兵,一体同心守卫边境,却是哪个家中没有父母妻儿!”
三皇子道:“将军如此仁心!只是军中将士想要回乡探望家人,却是实在困难。嗯,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爹爹道:“三皇子有何看法?”
三皇子道:“父皇让我到军中学习历练,同时也是体察军情。将士们虽然不能回乡,宫中却可以从国库中多调拨经费,抚慰这些辛苦守边的将士。”
爹爹纵身下马,说道:“多谢三皇子。如此隆冬之际,军中也可多添置御寒之物,将士们不必受酷寒之苦,亦可多些饷银添补家用。实乃万千将士之福。”说着郑重行了一礼,神色间甚是感激。
大迎一年之中,但是下雪结冰的日子,便有四五个月之多。军中不比寻常人家,取暖不便,将士们又要锻炼、站岗、巡察,极是辛苦。朝中自然每年也都在冬季贴补军用,只是军费有限,将士众多,难以惠泽每一位士兵。今日三皇子这样说,想必今年到了隆冬之时,一定要好过得多了。
三皇子亦跟着爹爹下马,还礼说道:“将军不必多礼。”缓了一缓,又道:“将军只想到万千将士,爱护下属之意诚挚无比,只是将军却没有想到自己吗?”
爹爹愕然,说道:“什么?”
“如今将军与妻儿近在咫尺,却不顾及女儿的心愿吗?”三皇子微笑道。
爹爹这一番少有的感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燕莺的这一番胡闹,不但得到了爹爹的原谅,更得到了一些她盼望已久的机会。
比如,有时可以跟在爹爹身边,再比如,可以学学骑马,多少学一些刀枪。
燕莺这些心愿的达成,固然是因为爹爹对她的宽容慈爱,并且这种宽容较之以前,更加明显了许多,但其中也离不开三皇子的促成。当然爹爹并没有时间亲自去教燕莺,尤其我们还是在这行军的路上,所以教导燕莺的人物,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跟着爹爹时间最久,武功由爹爹一脉亲传的我的身上。
所以理所当然地,燕莺骑上马以后,便时常出现在三皇子的身边。
爹爹不知怎样说通了娘,娘虽然对燕莺有许多不放心,却也不再阻止她了,而更令我惊奇的是,娘不仅不再阻止燕莺跟着学一些东西,甚至也没有让我从燕莺身边回避开去。
燕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适应,所有的情绪都是新奇与欢喜,那种新奇,与我刚刚决定跟着爹爹学武,初次走进军营校场的兵器库时候的感觉,大致是有些相似的,但我当年的心情,却绝对没有燕莺今日的喜悦。
只是不知是燕莺的天赋果然不适合学武,还是她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错过了大迎人普遍认同的练武最佳起始的年纪,总之燕莺学武的表现,实在不能让人勉强说一声可以。
就连大迎男女老幼人人皆会的,最简单的事情——骑马,燕莺也不能掌握,她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程度,就是亲兵在前面拉着马儿的缰绳,载着燕莺缓缓走着。
燕莺极不擅长控辔,就连马儿稍微的一点颠簸,她都会惊慌失措。学不好的时候,燕莺也会撅起嘴顿足说道:“自小便是乘着马车,车子颠簸便只管颠簸,又不会把人摔下去,谁又想得到骑马这样难了!”
开始亲兵尚且牵着马儿让燕莺骑着,但是行军之路,毕竟不是游山玩水,没有那般悠闲,后来燕莺仍是乘坐了马车。骑马这件事,也就这样被放下了。
不过这件事放下是放下了,燕莺却并未因为学武之路的小小阻碍,就放弃了自由自在的机会。
燕莺还是借着跟我们学武为由,从保护娘的亲兵队伍中跑出来。
燕莺与我这般亲近,似乎已经是十年前的情景了,今日得以重现,我心中自然是欢喜的,然而十年的时光在我们之间横亘了深远的距离,再加上我一贯的沉默,所以即便我内心欢喜,却没有办法对燕莺再如小时候那样的亲近了。
更何况,对着一个爹一个娘的同胞姐妹,互相装作陌生,称呼燕莺或者阿芜,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还有必须要保持的分寸。
于是燕莺的玩伴,很快便成了三皇子容方铭继。
我当然并不反对燕莺跟三皇子一起学武玩耍,何况自从三皇子知道我身份的事情后,我更是情愿少跟他会面,但是如此一来,教我练武学兵法的人,就没有了。
我也并不为自己的武功进境感到担忧,军中学武流行一句话,招数跟修为,都是进无止境的,也就是说一个人想要拥有一身厉害的武功,或者练过很多兵器,学了很多套路数,或者讲一套平凡的功夫练到熟稔,练到精纯,前者在于广度,后者在于深度。
我学过的招数已经不算少,所以我可以在“深”字上下功夫。
所以队伍停下休息的时候,或者傍晚安营驻扎的时候,我总是在与燕莺他们相隔不远的空地上,一遍遍练着爹爹或者三皇子使用过的那些武功。
这一日我正练得起劲,忽然听到身后及其轻微的一声笑。
虽然轻微,然而这笑声中的一丝不屑之意,还是被我听了出来。
回头去看,正是副将军俘获的那个分给我做通译的少年。
那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的少年。
已经是薄暮十分,我看不清楚少年脸上的表情,恍恍惚惚,只觉得少年的神情间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轻淡。
我并不以这一笑为意,但还是有些好奇地转过身去,问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