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 07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场中激战正酣。
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乐趣横生。前三排像是一群被滴溜着脖子的鸭子脑袋伸得长长的瞪大了眼儿时不时地还有一两个连嘴角边的哈喇子都下来了。后面几排看不到的也不闲着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出三五十个铜子多少不拘开盘下注好不热闹。
“我就说吧”谭老头儿占了个好座儿翘着二郎腿拎着把折扇一口茶一口点心扇一扇“这两人打起来肯定有看头我说你们下面开盘的注意点影响啊!过二两都没收啊!”
相比台下的热火朝天台上的两位显然没有那么轻松悠闲。
“哐”地一声对撞各自向后飞开站定抱剑对视。
从结果来看楚云是占了上风的:槐枫的胳膊上腿上乃至脸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痕那柄黑色的巨剑上更是凹凸不平惨不忍睹。
可从局面上来看楚云却完全占不到便宜——虽然和槐枫相比他的伤只有脸颊上一条细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功底深厚气息也还平稳但无论是汗水淋漓的额头还是不甚红润的脸色多少道出了他体能捉襟见肘的现状——反观槐枫虽然身上伤是多些可神采奕奕脚步轻便对于持久战显然游刃有余。
“来了。”
谭头放下手里的吃食摸了摸下巴挺直了背。——嘈杂声小下去即便看不见的也踮起了脚期待着扯着脖子望着场内。
槐枫横握着巨剑浓眉轻扬。他虽憨实却绝不笨……亦或不如说在剑术上他有一种类似野兽的求胜本能——几乎是看到楚云真剑的第一眼槐枫就确定了战术;
剑细技术派。
剑身薄力量不足体能差。
——若是一开始就强攻在他手感好的时候容易被他卸力乃至借力用力。只有“拖”字当头待他体能见底之时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嘿。”
槐枫看着楚云身上被汗浸透的层层布衣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楚云依然如开始时一样单手持剑侧身而立不避也不让弯着月牙儿似的眼笑眯眯地看着他。
槐枫看着他那陡然苍白下去的脸还有顺着颊边缓缓趟下的一颗汗珠……深吸口气咽了咽口水握紧手上的剑一步一步向楚云逼去。
“喝!”
离楚云还有五步之遥槐枫猛地将剑平挥出去——现场抽气声此起彼伏师兄弟们见多了槐枫的劈砍却从不曾见这样伶俐的抽杀。
这正是槐枫的最后一击。虽说威力奇大可也让槐枫中路大开防守全失如果这个时候……
没有如果。
那剑身眼看就要触到楚云身上将他一劈两半!
“哧啦——”
“太慢了。”
接下来的情形在三个月内槐枫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剑撕裂了楚云的衣袖却听“噹”一声被什么东西重重格开了然后一个重物冲进他怀里硬生生将他撞得脚步一虚倒在地上——回过神来的时候正仰面躺在地上楚云叠在他身上反手握剑插在他颈际扭过头来:
“大闸蟹没了哦。”
——才现已然竟输了。
“呃……”
楚云拍拍衣服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起来吧——这可是真剑你刚刚真想杀我啊?”
话是重的语气却只是微嗔脸上干脆连一点怒意也没有依然笑得像是春三月里西湖畔荡漾的垂杨柳。槐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连连摇头:“我……”
“行了行了”楚云笑着挥挥手顺手把槐枫的后衣襟也拍了拍“我不太吃螃蟹你要吃便吃了吧——还有手上功夫细腻的体能未必就不好了同门师兄弟互相过过招也就算了。若是出去和人硬抗也如此托大难免吃亏的。”
槐枫反驳不能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吃饭吧。”
楚云煞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得意拽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欢快地甩起剑踮着脚哼着小调一步一摇往场外颠。
槐枫愣愣地看着那削瘦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楚云刚刚倒下时留在自己衣服上的汗印子。
——然后杂乱的歌声嘎然而止。
“咚”地一声。
楚云倒在了地上。
当天下午双剑的第一次教习楚云缺席。
“唉”休息的时候槐枫听到谭教头叹着气对副教头们念叨“楚云这孩子就是心气太高他那身体本来就一病箩还不晓得疼惜自己尽瞎折腾……”
“可不是”副教头们纷纷附和“若我家儿子是那个身板定不让他习剑的。”
“要习也就练个外门何苦进内门来受罪。”
——“外门”和“内门”是松派的俗称只有松派这样的大门派才有“内外’”之分。“外门”里都是对外招的弟子不必上堂拜师学个兴趣强身健体;而“内门”里的弟子则是各师父亲自选拔的苗子准备将来练出来了要去面对那无止境的武会征战的。
“可不是但是这孩子倔听说当初不是和家里说拧么?说是‘不给练剑就跳河’!”
“吓?还有这样……”
槐枫皱了皱眉绕过嘈杂的副教头群蹭到谭教头面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谭师父楚师兄他身体不好?”
“哎”谭教头拎起茶壶对着壶嘴狠狠地吸一口“何止是不好——你没听说?”
“是有听师兄弟们提过只不知详细……”
“那孩子”谭教头立起身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这里的经脉天生是错的动得久了气上不来就胸闷动弹不得——两个月前才刚去汪家那里做得针灸正过来哎可惜现得迟……之前听说他老也中途落败剑宗宗主还总批他意志不坚无法承大任……”
槐枫咬着唇角听着不知为什么眼前就出现了得胜之后的楚云:
衣服湿得能滴出水来额角颊边缀满了大大小小淋淋漓漓的汗珠面上全无血色苍白如纸——上面却写满了得胜的骄傲兴致盎然神采飞扬尤其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晶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于是槐枫的胸口也莫名其妙地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