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爱如危城
她害怕有一天醒來,会将沈离这小贱人完全遗忘……
她竟然会害怕,
看到挽今慌乱的眼神,沈离感到疑惑,只是以打量的眼光看着她,却并沒有说什么,
“你……还好吧,”挽今硬着头才挤出这么句话,自从那次在牢房里争吵后,这是她开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恩,”什么乱七八糟的,沈离蹙眉,漫不尽心的应着,直觉今天的挽今与往常不太一样,护国寺的人找她都已经找飞起來,他是知晓她刚从祭司府出來的,难不成是风云栖同她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挽今感觉有些奇怪,抬眸望他,总觉得今天的他好像比往日冷淡许多,难不成还是因为那日在牢房的争吵置气,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只知道护国寺的人找你已经乱的不可开交了,”沈离如是说道,
额……这……
挽今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走吧,”沈离似万分嫌弃的看了她这落汤鸡扮相一眼,撑着伞往前走,
“去哪里,”挽今急忙握住他的手腕拦住他,不解的问道,
沈离感受到腕上的温暖,偏头去看,挽今触到他手腕上的指尖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瞬间快速收回,故作淡定,像什么事都沒发生一样四处张望,
挽今心里一阵草泥马奔腾而过,她到底是怎么了,心虚些什么,以前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和他在一起忽然觉得特别别扭,
沈离觉察到了挽今和往日的不同,倒是依旧淡定,像平常一样,“如果你现在要去护国寺,我不拦你,”
……
挽今抬脚便走,觉得她的别扭一定都是错觉,小贱人还是从前的小贱人,那张嘴一咧开就是赤果果的欠抽,
“那日旭剑应该说的很明白,我救你和洛居正,只是为了北部的兵权,你根本不必介怀,”沈离沒有看她,如是说道,
原來沈离以为她还在纠结那日牢中的事,挽今停步抿唇,低头不语,
“怎么了,”沈离也停下脚步,看着她低垂的头蹙眉,
他是不是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如果不是今日师父同她说,或许她真的会觉得沈离就是那样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或许她真的会觉得他那日在牢房救她和洛居正,真的是为了北部边防的兵权,把所有罪责和辱骂都独自一人承担下來……
挽今转过身静静看着他,淡淡的草药香,身如玉树,发如黑瀑,一支羊脂玉的簪子更衬他向來逸群之才的气质,眉如墨画,密密如扇般的羽睫,如琉璃般淡漠的浅灰色眼眸……
挽今忽然意识到,从认识他到现在虽然已经好长时间,但自己似乎从沒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他,
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不论在冉云的那些日子,还是回了朝堂成为夏阶的义女韬光养晦,似乎每次她有难,沈离总会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无声的遮风挡雨,
在冉云被掌门座下的师兄师姐欺辱时是这样,在桃花村遇到危险是这样,在风云莫测步步为营的官场是这样,现在的仙魂玉,亦是如此,他总是这样,以一人之力背着她将所有承担下來,却又有无数种理由与方法不让她知晓,
不知为何,就是那一刻,挽今忽然有一种想拥入他怀中的冲动,
然而在她还沒完全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确是这么做了,
……
温热入怀,身体的颤动,
竹伞落地,溅起一片轻盈的水珠,
雨不再下,风不再吹,那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无声定格,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人双目相对,竟都睁大眼睛诧异的说不出一句话,
将头埋入他的怀中,熟悉的草药香愈发浓郁,挽今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侧脸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竟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然而挽今发现惊讶过后意识回神,面对她的是两相沉默的手足无措与无尽尴尬,
尽管如此,她紧攥着沈离衣角的手依旧沒有松开,
似乎是为了掩饰挽今的尴尬或是压制自己心中暗涌的情愫,沈离不动声色的扯开了她紧攥的手,侧身避开去捡掉落在挽今身后的竹骨伞,
爱如危城,心似荒冢,了此残生,与风云栖约定的时间只剩七日,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缓缓松开衣角的一刹那,挽今似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中一点一滴缓缓抽离……
前世无缘,今生又浅浅,
她垂下眼,看不清眸中神色,却站的笔挺,风夹杂着凌厉的雨吹的她衣袖翻飞,
“为什么,”沈离起身捡起挽今身后的伞,她背对着沈离,红唇无声翕动:“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仙魂玉换我的命,”
闻言,沈离身子一顿,微微蹙眉,良久才开口:“是风云栖告诉你的,”
“你难道不知道取出仙魂玉的代价是什么吗,”挽今猛地转身,带起一路水珠,几乎是用吼的对沈离喊道,
不是不明白,不是沒有想过,
沈离沉默,
挽挽,我沈离这一生明枪暗箭、腥风血雨,你却不知我有多怕那个陪我走到最后的人……不是你,
从沈国公的私生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相国,这一路走來剑影刀光、生死垂危,还有什么可以放在眼里,还有什么值得在乎,
对清灵归空这个结局他其实已经很满意,沒有记忆就不会有伤痛,她还可以有机会做最初那个内心善良却又倔强不肯服输的姑娘,即使那个姑娘忘掉的那个人,是他……
与其眼睁睁的失去你,还不如让你远远的看着我离去的背影,做不到守护她一生了,他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为什么,”沈离轻笑:“你不是很早就想让我永远不再出现在你眼前了吗,”
“我,……”挽今语塞,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回他,
她知道沈离向來腹黑说话刻薄,可沒想到到在这种情况下亦是如此,她以前的确是在暗地里背着他一口一个小贱人叫得愤恨,看着他那永远高冷胜券在握的臭屁样儿,恨不得亲手甩他俩大耳瓜子,恨不得他从來沒有出现在她生命中,
心照不宣,谁又不是在表面的水火不容下,在这乱世动荡中,相互挟持,于纤歌,于她,于沈离……
“走吧,纤歌在长安城郊外的别院等你,”沈离淡淡说道,
“好,”挽今敛去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所有不知名情愫,静静的应了一声,
大雨依旧,两人就在这样有些晦涩不清的各自沉默中缓缓前行,
挽今侧头望着伞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她想,她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了,不论如何,都要阻止师父,即使用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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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歌,”
虽然从上一次见到纤歌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可当挽今在沈离的郊外别院再一次见到她时几乎已经快认不出來,
纤歌掀起眼望她,原來白嫩细滑的脸变得苍白憔悴,永远有着太阳般耀眼光芒的大眼睛也不再明亮,婀娜的身形也不似从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这是她唯一的妹妹啊,
“我去杀了曲祭天,”原本该是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景王府郡主,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挽今的心就像被人狠扎了一针,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纤歌赶紧拉住她的袖子,装作什么事都沒发生一样笑着道:“这么冲动,可不像是我们的夏大人,”
这笑看的挽今心疼,
“我还有话对你说呢,快坐下吧,我好不容易才让师兄去找你的,”纤歌拉着挽今坐到她旁边,
“好不容易,沈离他……不想见我,”挽今注意到纤歌的用词,难道他还是因为那日在牢中的事所以生气到现在,
“额,不是的……”纤歌沒想到挽今会这么敏感,一愣,而后咬着唇,似是之前被人警告过,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将原因告诉她,
“沈离不让你说,”挽今凑近观察她闪躲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可疑,
纤歌真心受不了挽今那追根究底的眼神,但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她现在人在师兄的屋檐下,总不能不低头,不过这也是为了师兄好,他的身体情况她最了解不过,已经真的瞒不下去了……
纤歌思定,索性也就和盘托出,她语气沉重:“前几日师兄从李太后那里回來就突然寒毒发作,而且这此寒毒來的异常凶猛,如果不是正好我在,而且用了强于以往五倍的药力去压制,或许……或许你今天也就看不见他了,”
挽今听了,半响沒有动静,
那日在牢房中释放洛居正和她,他沒有來,果然是出了什么事,旭剑欲言又止,明显就是有事瞒着她,她怎么这么糊涂,到现在才知道,他还有多少事是瞒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