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宣泄压抑
自从雅丽远去北京以来，小花理解肖求才心情不好，想让他在老家安静下来，独自静静心，所以也不给他电话，怕打扰到他。而肖求才这段时间，几乎与外界隔离，不跟任何亲朋联系，一心扑在老家公家那个娃娃鱼养殖场的工地上。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着，可是小花的内心犹如风平浪静的河底翻卷着漩涡激流，无法静心。
转眼到了腊八节，也就是腊月初八那天，小花提前一天提议酒店全体员工放假一天，让大家回家和家人小聚一下，过过传统的腊八节，大家一听，无不拍手称好。小花还提前一天电话约上妹妹三花和牛牛明天一起回安福老家过节，他们俩自然高兴的听从姐姐的安排。小花同时给求才的大哥打电话说他们明天回老家过节。求贵夫妇得知儿子与准媳妇以及弟媳，侄子明天回家团聚，喜上眉梢，两人喜滋滋的讨论着名吃些啥，说好了明天老母鸡炖蘑菇，还有腊肉香肠的丰盛晚餐。这次，红桃和小枫没有一起来，因为他们家里有两位老人，得在家陪老人过节。
虽说腊八节是中国千百年来的传统节日，可江西井冈山的老百姓很少有人讲究过这个节日，特别是乡下人家，就说肖求贵一家，都不知道腊八节该喝什么腊八粥。因为腊八节的腊八粥必须头一天浸泡，第二天清早开始慢火熬制，中午之前送些给邻居们品尝，说是分享了腊八粥，来年五谷丰收，家运昌盛。
小花在江西很多年，知道这里的人们不太讲究过这个节日，她在电话里交代求贵大哥今天务必准备好腊八粥的食材，包括红枣，莲子，红豆，绿豆，黑米，薏米，小米等等各准备半斤以上，小花还交代他们除红枣外，今晚就得将那些食材浸泡一夜，明天早上加上几斤大米用大锅小火熬制到中午。购买腊八粥的原料这事自然由肖求才上街去完成，因为肖求贵夫妇不仅要忙自家快餐店的生意，求贵还得抽空照顾自家的香菇棚。肖求才临上街时，嘀咕了一句：“四川人就是事多，麻烦。”
求才这一句嘀咕不小心被求贵听见了，他朝求才一瞪眼，以责怪的口气说：“怎么，大家回来团聚一下，你还怕麻烦了。”最后求贵对正要骑上摩托的求才加了一句：“每一样各买一斤以上，今天多煮些粥，让那些来家里吃快餐的民工弟兄都来免费尝尝。”
摄于大哥是这个家的老大，肖求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骑上摩托，默默无声的走了。
第二天上午，天公作美，虽说温度偏低，可太阳高照，又刚好是星期天，快过年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小花高兴的带上七岁的儿子肖俊楠，和三花妹妹以及准妹夫牛牛一起，乘坐牛牛的小车从城里出发了，他们一路兴高采烈，特别是小俊楠，回乡下可以见到爸爸和伯父伯母以及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别提有多开心了。一路上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的，兴奋不已，谁料快到家门口时，他却稀里糊涂睡着了。
到了家门口，牛牛连按几声喇叭，听到门口的汽车喇叭声，正在厨房忙乎的肖嫂子吩咐求贵赶紧出去迎接他们，求贵正在院子里杀鸡拔毛，吩咐在院子里正在水井旁压水的求才，叫他赶紧出去迎接他们。
牛牛手上提了很多东西走在前面，三花因为那年四川地震造成腿脚不方便，空着手走在牛牛身后，最后是小花抱着熟睡的儿子一步一步朝前走。邻居孩子听到汽车喇叭响，赶紧溜出来，站在墙角往这边看热闹。肖求才看走在前面的牛牛手上东西太多，本想帮他接手。牛牛对叔叔朝后面噜噜嘴，意思是叫他帮后面的小花婶婶帮忙抱抱小俊楠。肖求才只好一边跟走在中间的三花打招呼，一边朝后面走去，然后从小花手里接过熟睡的儿子。小花笑嘻嘻的对他说：“这家伙，刚才一路上兴奋得很，到家门口才睡着的。”可抱过小俊楠的求才好像没听见小花说话似的，爱答不理的。
厨房里的腊八粥飘香四溢，求贵正在院子里用水桶提水的水井旁杀鸡拔毛，这口井不用的时候用两块大木板盖起来，冬天打开来就像温泉一样，井口冒着热气，水温大概有五六十度，所以直接用来清洗腊肉，香肠以及新鲜蔬菜什么的最为合适。三花，小花来到院子跟求贵打了招呼，求贵高兴的对她俩招呼道：“来了好，来了好，快去厨房烤烤火。”然后朝厨房囔囔；“婆子，客来了啊。”很快，厨房里传出嫂子的声音：“晓得啰，晓得啰。”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接着小花和三花都进了厨房，和肖嫂子打招呼，小花看见嫂子在那里用那个长长的勺子在大锅里搅动那些看起来颜色漂亮，闻起来香飘四溢的腊八粥，她赶紧接过嫂子的长勺子来帮忙。肖嫂子放下勺子，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搓一搓，笑嘻嘻的招呼三花到锅台下去烤火，顺便来到锅台边添一把柴火。乡下山村人家，烧锅用的都是山上的柴火，烧起来火焰旺旺的，只是有些灰尘飞扬，不过柴火烧的饭菜格外香喷喷的。三花看准婆婆忙得很，还得招呼自己，又看灶台那条凳子满是灰尘，连忙说：“不冷不冷，我去看看牛牛去。”，肖嫂子听准媳妇说去看儿子，笑嘻嘻的说：“好，好，去吧，去吧。”
这时，刚好牛牛来找三花，准备带她上楼去，三花问他急匆匆上楼干嘛？牛牛拉着三花的手，神秘的说：“跟我来，去看看就知道了。”
原来牛牛领三花一起上楼，只是为看看父母为他们准备的新房布置的怎么样，图个一睹为快。
小花在厨房里和嫂子有说有笑，两人一起，一碗一碗盛上又香又甜的腊八粥。盛了十几个大碗，肖嫂子吩咐求贵找两个那种端酒菜碗的大木盘来，然后俩妯娌用大木盘把那十几碗又香又甜的腊八粥趁热端上，一一给邻居们送去，讨个喜气。
邻居们看肖家送来热气腾腾的，漂亮的，香香的腊八粥，一一把粥倒入自家的碗里来，一边倒粥一边对她们说了一大通好话，都说求才一家的媳妇都是有心人，做人左右逢源，亲朋邻居都照顾得很好，婆婆辈们谁不羡慕他们家娶了两个好媳妇，大家因为肖家俩妯娌的到来，都喜气洋洋，和和气气的。
这边，肖求才抱着小俊楠送上楼，想让他在床上睡一睡，抱到房间刚要给他脱衣服，小俊楠睁开惺忪的双眼，还以为做梦呢，懒懒的躺在求才的怀里，转转头看看四周，嘴里嘟嘟囔囔的细声细语，撒着娇似的说：“爸爸，这是哪儿呀，我要去伯伯家。”
肖求才看着可爱的小俊楠，笑笑回答说：“这里就是伯伯家呀，你不是要睡觉吗？”
小俊楠听说到了伯伯家，突然兴奋的大叫：“哇塞，到了伯伯家耶，我要出去玩。”
说完一咕噜从求才的怀里蹦跶下来，好像要冲出房间，冲下楼似的，俊楠走在前面，求才在后面叮咛说：“急什么呀，慢点下楼，别摔跤了。”
因为平时和爸爸相处的比较少，有点敬而远之的感觉，小俊楠在求才面前非常懂得卖乖，很快放慢脚步，老老实实回答说：“噢。。。。。。”
这时候，牛牛领着三花下楼来到院子，准备去厨房找母亲。求贵看三花下楼来到院子，他放下手中的活，客客气气对三花说：“三花，冷吧？快到餐厅去烤火，餐厅里有木炭火。”
之前求贵已经烧好了一盆木炭火放在餐厅里准备招待弟妹和准儿媳的。接着，他又吩咐牛牛说：“牛牛，带三花去餐厅烤火，多加点木炭，多加点。”
接着，求贵去了厨房，从碗柜里取出碗筷摆上桌，然后一碗一碗给每个人盛上一碗腊八粥，一一摆上餐桌。牛牛也跟着来到厨房，对他爸说：“爸，你坐下歇一歇，我来，我来，妈妈和婶婶还没回来呢，这么快盛好粥，会不会凉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妈她们很快就回来了。”说着他又从灶上另一个锅子里端出事先热好的小蝶菜，也就是家里烟熏的猪肝片，猪心片和油炸烟熏鱼干，还有一碟花生米。不一会儿，肖家俩妯娌一前一后进了家门，求才领着小俊楠也来到了餐厅。小俊楠平常被小花教育的，乖得很，见到伯伯叫伯伯，见到伯母叫伯母。求贵夫妇见到乖侄子对自己叫得那个亲热，眉开眼笑，加上全家团聚，开心得很，也激动的很，乐呵呵的。接着，一家人围桌而坐，围着温暖的火炉，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吃起了腊八粥，都说：“真香，真香。”。
就在这时，休工的民工兄弟们陆陆续续来到求贵家吃快餐，求贵出来招待他们尝尝八宝粥，叫他们自己拿碗去厨房盛上腊八粥，还说今天自己请客，请他们免费品尝难得吃上一顿的腊八粥，还给他们上了几个碟子花生米。老乡们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美味的腊八粥，个个都感激的说了很多句好话：“谢谢，谢谢，发财，发财。”
下午，吃过腊八粥的老乡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肖家，小花帮嫂子清洗碗筷，三花帮她们扫地擦桌子。牛牛则来到院子的水井旁，用寄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的小水桶从温泉一般的水井里提水，提上来的小桶水一桶一桶倒入大水缸，直到把水缸灌满。因为他爸告诉他明天清早家里趁大家在家准备杀猪。
肖求才说要去工地看看，家里人多事少，求贵也就让他去了。小俊楠闹着要跟爸爸一起去，这下大家可都统一口径，不让他去了，但他囔囔着要去邻居小朋友家玩。小花刚要教训儿子，求贵说：“小孩子嘛，谁不贪玩？没事，让牛牛领他去邻居家玩玩吧，再说牛牛平常也很少回家，顺便去看看邻居叔婶，伯伯他们也好，顺便请他们明天来家里吃杀猪饭，家里明天杀猪，你们在家吃过杀猪饭再回城。”小花看大哥对她们姐妹俩以及儿子这样真诚款待，心里很是感动，不知说什么好。
求贵吩咐牛牛：“牛牛带上你买来的糖果一家一家分给小孩子们吃吧。”
牛牛交代三花在家陪妈妈和婶婶唠唠嗑，三花连连点头，小花则左叮咛又嘱咐小俊楠听大哥哥的话，小俊楠懂得讨好妈妈。非常乖的点点头，然后由大哥哥牛牛带上糖果，领着他，一蹦一跳出了大门。牛牛除了给邻居们的小孩子分发糖果和挨个请客，顺便邀请邻居家的小朋友来家里陪小俊楠玩耍。你说乡下小孩子谁不贪嘴呀，而且最喜欢跟城里来的小客人玩耍，觉得城里的小朋友就是新鲜，好玩，因此，当天下午，肖家简直成了儿童乐园。傍晚时分，各家各户的邻居大人们一一把自家的小孩子领回家吃晚餐，小孩子们依依难舍与小俊楠挥手告别。
一个下午，求贵一个人把家务活全包揽了，让她们三个女人一边烤火一边唠唠嗑。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到了吃晚餐的时间了，求贵为大家准备好了老母鸡炖蘑菇，清蒸腊肉，香肠还有酒糟鲜鱼，以及一大碗花生米和几个家常蔬菜。大家齐动手，香喷喷的菜一一端上餐桌，大家也都围桌而坐，肖嫂子从热锅里端出自家制作的糯米酒，给每人倒上一杯，说是自家的热酒喝了热乎。求贵招呼大家每人喝上，就连小俊楠也让他喝上一口。
求贵说了，肖家的男人不学抽烟，但都要学会喝酒，说是男人喝酒，家里越来越富有。求贵看着小侄子比看儿子还高兴，想到弟弟虽然是二婚娶的弟妹，但弟妹对大家都很照顾，为人处事圆滑周到，颇得人心。关键是弟弟又中年得子，算是替祖宗争气，功德圆满，替弟弟高兴。
求才今晚高兴，和弟弟以及儿子多干了几杯，还把小侄子都灌醉了。这小孩子哪有酒量，半杯便醉意七分，加上下午和小朋友们闹腾，大概是又累又醉，不一会儿便要睡了。求贵让老婆早些安排小侄子去求才的房间睡觉，这小俊楠小脸蛋红红通通的，那个酒醉熟睡的样子，这个时候，就是把他丢到外面也可能醒不来，看着小俊楠醉成这样，大家都乐呵呵的笑了，只有肖求才心情很复杂，没有笑。
江西有这种不成文的家庭规矩，无论乡下还是城里，无论合家团圆还是招待客人，男人们都一个德行，都喜欢闹酒。女人们则早早吃好饭，在一旁等待清洗碗筷，打扫卫生。男人们从来不劝家里的女人们喝酒，这也是不成文的习惯。
今天，小花特别想喝酒，于是多喝了两杯，还劝嫂子和三花也喝几杯，喝着喝着，小花大概喝醉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流眼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嘴里还嘟囔着说：“喝吧，喝吧，这是最后一次在你们家喝酒了。”
这话说出来，让当场的人吓了一大跳，谁不知道，酒后吐真言。求贵感觉不对头，他不想直接问弟妹，而是严肃的问求才：“求才，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跟小花闹了？”
求才只顾吃菜喝酒，当作没听见似的，刚刚回餐厅的嫂子可急了，问三花：“三花，你跟我说，你姐姐今天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三花看姐姐这样，也觉得莫名其妙。
小花带着酒意，一字一句对求才夫妇说：“大哥，大嫂，你们就别问他们了，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你们的弟弟—肖求才，他变心了。”最后她用手指指着求才说，泪流满面。
嫂子忙陪笑脸对小花说：“弟妹，你喝醉了吧，我弟弟娶到你这么好的女人是他的福气，哪还会变心呐？”
牛牛和三花对视眼神，看看闷头喝酒吃菜的求才，看看满嘴酒话的小花，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自己擦擦眼泪的小花突然转过头，声音有些哽咽的对三花说：“妹妹，你不是和我一样想爸爸妈妈了吗？你答应我的，说我们一起回老家的，是不是？”
三花真不知道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以为姐姐每逢佳节倍思亲，真的很想老家的父母了，只好跟哄小孩子似的，点头答应：“是啊，是啊，我答应的。”
小花趁机说：“那好，过两天我们就动身回老家过年，好吧？”
三花听了，心绪还真的想父母了，她眼皮朝下眨了眨，顺从的连连点头。
求贵尽管以为弟妹喝醉了跟想老家，但他还是对小花说：“弟妹实在想家，可以过完年再回去，今年春节是我妈的祭奠年，按规矩，你们都不能走，再说，明年过完春节，我还准备给牛牛和三花做结婚酒呢。”
小花说：“好吧，妹妹留下来结婚，姐姐离婚回老家陪爸妈。”
求贵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回复说：“看弟妹说什么胡话，弟妹实在想家了，可以让求才和牛牛去接你爸妈全家过来我们这里过年，过完年也好给牛牛和三花完婚啊。”接着他朝求才生气的大声说；“求才，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小花刚要回话，求才开口了：“好了，好了，小花，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花看求才终于开口了，苦笑一声，但严肃说：“我想要说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已经不是你们家里人了，我要回四川过年。”
求贵看他们两个说话好像打哑谜一样，有点不耐烦的问：“你们俩有话就不能直说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小花也有点不耐烦了，回答说：“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你弟弟早就变心了，他，他要跟我离婚。”本来小花想脱口说出：“他已经跟我离婚了。”到嘴边的话又转了一个弯，她在给求才面子，怕大哥对他发大火。
求贵听到小花说这话，瞬间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拍案而起，冲着求才发火，大声训喝到：“他敢，他还翻天了，败一个家不成，还敢败两个家，谁会让他胡来呀，我看他无法无天了，他。”
这一声断喝，大家着实吓了一大跳，想不到不轻易发火的求贵火气这么大，几乎暴跳如雷。都不敢作声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气就像疑固了一般，求贵看没人应答，火气自己慢慢降下来了，他自己坐下来，转过身，缓和口气对小花说：
“小花，没事，你就放心在家过年吧，实在想你爸妈，我说话算数，年前我让牛牛和求才一起去接他们全家来江西过年，年后就给牛牛和三花办酒，你说牛牛都三十岁了，如果不是他婆婆过世早，年初就给他们办结婚酒了，哪还等到明年啊。”
在一旁冷眼观察场面的三花看出了姐姐和姐夫之间一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否则的话，姐姐不会轻易喝醉，更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作为妹妹，说实话，心里肯定心疼姐姐，但她是读过书的大学生，有内涵又修养，说什么也得给足姐夫面子，也给牛牛一家人面子，所以当着大家的面不好探究真相。聪明的她突然对姐姐说：“姐，我也有点醉了，想上楼去休息，你扶我上楼去吧。”
牛牛连忙起身要来扶三花，三花看牛牛不懂自己的深意，朝他暗中眨眨眼，说：“没事，你陪你爸和你叔多喝几杯吧，有姐扶我就行了。”
求贵夫妇一起目送弟妹和准媳妇上楼，明白他们姐妹俩有心思要单独谈，都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而肖求才低着头在那里想：“唉，你以为就你吴小花需要宣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