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话 多愁善感易深夜
朱广超对秦淮王这一句话有些不解.不由得摇了摇头.萧慕理看回地图.
“依照这《褚云图》所画.襄州之西.有荆山与景山.景山紧靠襄州城西门.景山分为生山与死山两座山.死山乃乱葬岗.许多无名无姓的战死之人和病死之人皆被扔在这里.”
他拾起毛笔在地图上画了一笔:“乱葬岗中长有成片佛手树.这些佛手树从未长瓜.却长达百年.个个枝繁叶茂.藤蔓纠缠.是以林子极其之阴森.谣传说有鬼魂游荡此处.无人敢去.是以这景山佛手深林已然成了荒芜之林.林子里也杂草丛生.无路可走了.”
“无路可走.”朱广超道:“那王爷又为何特意指点这死山乱葬岗.”
萧慕理淡淡一笑:“可据二十多年前的褚云夫妇二人所游历并记录的.这死山佛手林虽是阴森之极.可却并无鬼魂.只因这死山佛手林遍布甚广.高下纵横达三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枯藤缠绕.兼之从前战火缭乱时.成片尸体全扔在此处.阴气甚重.便无人敢來.周围山下居民和襄州城中居民为了不让小孩子四处乱跑.在景山死山佛手林中迷路.是以编纂了这般谎话.”
“原來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萧慕理细细看着景山之图.“据这《九州褚云图》所描绘.正是因为无人敢來这死山.佛手林绵延三里.里间荒路交错.可褚云夫妇二人却发现了.林子有一条尸骨铺陈之路是直接通往襄州西城郊野一间义庄的.”
“义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萧慕理眉峰半挑.细细看着地图:“想必.一些交给义庄处理的无名尸体.义庄处置不过來.便扔到了后面死山之中.战火烧地愈加旺盛.死的人越多.这扔尸体便扔出了一条连同城内城外的路了.”
朱广超看向秦淮王:“王爷是希望末将领兵从死山佛手林进入襄州城西.”
“不错.若能找到此条道路.潜入襄州西城.又趁魏国之兵不备.连夜入城.打开城门.”
兰花瘦犹豫道:“王爷.可这褚云夫妇二十六年前所画的地图.二十六年后的今天.这条路不一定找得到啊.”
萧慕理从九百多张地图中又拿出一张手绢大小的布帛.铺陈于桌案上.众人这才见上面画着成片密密麻麻的古怪大树.脸面成书海.里间有一条杂草丛生尸骨铺陈的小道.以佛手林中一处名为‘三根柏树’的地方标记起点.弯弯曲曲蜿蜿蜒蜒地.一直连绵而下.终结于襄州城西一间破烂的义庄.
萧慕理将这一张景山的《褚云图》交给朱广超:“此《九州褚云图》已画二十逾年.已不确定这道路是否还在.可总得一试.你且先领兵一万埋伏景山.这死山佛手林毕竟危险.将此图抄画两份.先命一部分人带着一张图入林.看是否找得到这条道.倘若找不到.命他们速速撤换.不可在林中久留.”
“是.末将领命.”朱广超接过地图.
萧慕理道:“倘使找到这道路.你领兵连夜通入襄州.围堵城西.又打开城南之门.迎接陈霸先从南面而入.魏军乃无帅之卒.见我梁国兵马冲入.定会从东门和北门逃走.本王同聂罗从东面枣阳而來.三面围堵.魏军便只可往北面逃去.”
陈霸先道:“网开一面.让他们逃.王爷是不打算杀么.”
“杀人作甚.要城便可.将他们杀尽.反而落得我大梁不仁不义.嗜杀成性的名声.”萧慕理摇了摇头.又道:“更何况.司马狂已然重病.魏军又乃无帅之卒.难成大事.我们不若放之.”
“那北面乃被魏国攻占的樊城.司马狂此去.不是和魏国会和么.”陈霸先皱眉道:“王爷.依末将看來.此次出兵襄州.不只是牵动区区襄阳.我们占据襄阳.之前取得竟陵、麦城.共计三城.宇文泰连连战败.定要骚动.定会大举出兵南下.整个荆州都难逃此劫.”
朱广超眸中乍现惊色:“陈将军是说……”
“不错.”陈霸先振声道:“此番和魏国是要出大手了.如今岭南、闽南之地较为安稳.王爷可调岭南‘保护侯夫人’冼英领兵北上助王爷.”
“冼夫人.”萧慕理思虑道:“可是那巾帼不让须眉的谯国夫人.”
“正是.”陈霸先道.
“闻说昔时.陈将军平乱侯景.正得这冼夫人相助.这冼夫人位高权重.却深得岭南人爱戴.是个能人呢.本王一直想见这女中豪杰.苦于缘铿一面.”萧慕理笑了笑.
“也罢也罢.如今荆州正需人手.传本王口令.命冼英从岭南北上.镇守竟陵与汉阳以及江河一带.让本王见见这当时女中豪杰是个甚么人物.”
兰花瘦进言道:“王爷.咱们还有个好消息呢.”
众人诧异地看向这童颜白发的军事.兰花瘦笑道:“此不过小道消息.但相比能为我梁国出兵提供契机.闻说近些日子.魏国之北.常有胡人骚乱.我便命人去探查.方知原來是昔日武林‘邪教’封灵教再度作恶.南下骚扰魏国不得安宁.宇文泰正着手对付北边呢.”
“封灵教.”萧慕理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本王知道.不过沉寂了几十年的夷狄之人.再度出來作乱这天下.南边又有我梁国出手.这一回宇文泰那老匹夫也有的对付了.”
朱广超道:“既然这般.王爷.咱们别只记得调遣国内之兵.莫要忘记.西南还有爨兆煌正待王爷邀请出兵呢.”
“不错.昔日南藩王因王妃当初假扮度母告之滇池将灭国之事而耿耿于怀.一心想要和王爷共计这魏国呢.爨兆煌还派破六韩薛蛮连夜前來.看來.此番我们可寻求滇池之携手.”兰花瘦道.
“是了.此番可谓是天助我也.这次.本王定要将荆州全收回來.”萧慕理道:“兰华寿.”
“王爷吩咐.”
“你速速书信一封.送往滇池.就道本王今将出兵襄州.魏国定会全力出兵南下荆州來战.你让南藩王向东北出兵.攻往益州成都、长江一带.搅乱魏国心神.从两方夹击魏国.而后两国之兵于长江连线会和.北有封灵教骚扰.这回定要让魏国分不出心神來作战.”
“是.”兰花瘦当即领命.众人又各自连夜计划排兵布阵、粮草之道以及诸多相关事宜.深夜才肯罢休.
待众人鱼贯离去.萧慕理正要休息.只听帐外一人道:“秦淮王可要歇息.”
“进.”帐子里.弥漫着他带着倦意的慵懒之音.一人掀开帐帘.正是一身柏布青衫的秋影奴.此时的他看來有些倦意.
“秋先生.”
“秦淮王.”秋影奴慢步走來.看着他.忽然.他猛地下跪不起.
“先生这是作甚.”
秋影奴垂首:“请王爷答允我一事.”
萧慕理凝神看他.半晌后.才道:“你是想同上次一般.待小白龙回來之后.带她走.”
秋影奴抬起头:“王爷甚是明白了.我想.王爷也该明白.慕月为王爷和梁国所做的.已经超过那两万梁军的价值了.可无论如何付出.我都不希望她以性命來为你和梁国做事.”
“我不知秦淮王是否只对揽江山入怀最为在意.不知你自始至终对慕月是否有过男人对女人或是丈夫对妻子的感情.但我觉得.她该做的.都够了.鲁窟海子里.她不愿杀御梦侯.又不愿他去往滇池.只得割腕來逃避.三番五次以命來助你.对着这么个人.秦淮王……在你心里.就当真沒有半分触动.即使让她好生活着的触动都沒有么.”
“触动.活着.”秦淮王徐徐转身.昏黄的烛火下.面容斑驳而略微憔悴.
“一生.何其之短.十年了……何尝不希望她好生活着.可于本王而言.她活着离去.不若死在本王身边的好.至少……那是我的.那样……好像沒有寂寞孤独.”
他低声地呢喃着.高挺的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愈加单薄.直到消失在漆黑之中.随着那最后一句轻言细语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渴望将天下踩在脚下.却也习惯有她在身边了.
“活在夜里的人.都易多愁善感么.”看着秦淮王并未给自己回答.便消失了.秋影奴的愿望再度落空.带着遗憾.可怜地落空.
五月十七.正值小暑.夜.梁军兵分三路前行.
陈霸先领兵一万.渡过襄江.往麦城而去.与麦城守将仲奇会和.而萧慕理率聂罗.亲自领兵八千往襄州东边之城.枣阳而去.而朱广超领兵一万.包括一百轻云五骑.往荆山佛手林而去.
且说陈霸先、与朱广超北上麦城和景山需得度过江陵城领域.被魏国在江陵拥立为傀儡皇帝的萧察得知此消息.连夜命人往长安和襄州告之消息.
司马狂获知此事大怒.可因身中五石散之毒而身体残疾.且皮肤溃烂.体力不支.兼之御梦侯为保全死地小白龙而无视自己让他心头愤懑.对御梦侯甚是不满.竟对梁国出兵置之不理.不打算作战.只令城中魏国一万将士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