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屏终于知道是自个儿弄错了。这确实是一个男人,只是尖细中带着嗲腔的声调,活像个女人家。
这种男人莫非……心里有了某种疑点的凌屏,不禁好奇着后头被唤作「小哥」的男人是何等模样。
只是,她并没有时间看清什么,就见一道身影自眼前咻地穿跃而过。
人呢?凌屏望着刚才的那片灌木树丛,此刻正疯狂摇动。
他们这么匆匆忙忙,就是要一块儿……一块儿窝在那儿?
他们在干什么?一句句惊叹与问号在她脑门重叠,而且无限扩音回响中。
「阿贵,你屁股抬一下好吗?」另一道浑厚而充满磁性,展现绝对男性的声音传来。
凌屏听见了,也确认了什么。果然是这样子……
「小哥,很痒耶!我……我会过敏啦!」
「你小声一点好吗?再忍一下,一下下就好。」
是的,请小声一点,请不要再让她听见这种对话,也不要让她再去想象这两个男人即将如何重演刚才那对男女所做的事情!
不,这两个男人更夸张!他们明明看见她杵在一旁,居然还这么肆无忌惮做想做的事?硬生生地剥夺她纯净的空间!
太过分了!太没有公德心了!原本想掉头走人的凌屏,停下脚步瞪着那片草丛,开始想象自己冲进去抓人痛扁的快/感……
不行,她不能这么冲动,这真的不干她的事,她还是继续忙自个儿的……刚刚她干什么来着?唱歌?对,她还是继续哼她的歌吧!
揪着领结,她仰天大口大口地吐气,尖叫的冲动化为另一种声浪:「我现在要出征、我现在要出征,有爱人要同行,唉呀同行绝不成……」
军歌果然是好物,据说不但可以激励人心,还能驱魔伏邪,她愈唱愈起劲,最后干脆用吼的,彷佛这样子才能宣泄她满腹的郁卒。
刚刚安静下来的草丛,又传来细碎的呻/吟声了。
「哦……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啊!小哥。」
「的确有点难受,把耳朵捂起来好了。」
「这女人在干什么?三更半夜跑来公园哭?要哭也哭得好听一点吧!她想吓跑这里的地缚灵啊!」
「她是在唱歌,好象是一首军歌。」被唤作小哥的回答。
「唱歌?她脑袋秀逗了吗?我知道了,这附近好象有家精神疗养院,她八成是从里头偷跑出来的。」阿贵做了结论之后,声音渗入更多的痛楚。「怎么办?我听得肚子好疼,我……想上厕所。」
「上厕所?在这个时候?你就忍一下……哦,!别在我面前放屁好吗?」小哥的声音也陷入痛楚中。
「这种事哪有办法忍,那个女人功力太强,她再不停下来,我就真的要上吐下泻了!」阿贵的话刚说完不久,外头的歌声就停下来了。
凌屏正使劲提运丹田的力量,准备让尾声冲飞,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阵吵嘈的声音趋近。
这会儿又是啥了?凌屏扬眼,赫然发现一群黑衣人正赶往这个方向。
「快快快,到处找一找,刚刚看见他跑进来,人一定躲在公园里,找仔细一点……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带头的吆喝道。
凌屏听见这些话,脊背一阵凉意。
这是老天爷给她今晚的第三摊吗?连讨债集团都来凑一脚了?
想到吸血钱庄所带来的种种压迫、不但让她丢了工作,也让她连累其它室友饱受威胁,她一阵悲愤,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人肉咸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就来拿吧!凌屏挺直腰杆,紧握着拳头,进入备战状态。
果然,一群身着黑西装的壮汉冲了过来──又冲了过去。
呃?凌屏正错愕的时候,那个带头的人忽然掉头。
她第一个反应是退后两步,握拳以对。
「呃?」带头的人愣了愣,才笑笑地说:「小妹妹别害怕,没事的,我只是想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
旁边一个黑衣人忽然插嘴:「天总管,是两个啦!您老忘了吗?有人看见秋贵那个娘娘腔也在一起的啊!」
「哦,对,是两个。」被唤作「天总管」的中年男子继续问着凌屏:「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两个男人跑过去?」
凌屏瞪着中年男子的两撇小胡子,脑门快速运转──原来那个娘娘腔的叫秋贵?
那么……那两个男人躲进草丛,原来只是为了躲避这群人的追缉?
「有,我看见了。」凌屏的目光投往草丛……然后轻轻掠过,往另一个出口方向眺望。「他们两个刚刚才从那边跑过去。」
她指点的手,一下子成了指挥棒,天总管一声致谢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移师前往了。
呼!凌屏暗暗舒口气。难怪那两个男人要拚命逃命,这种阵仗也够惊人的了。
看来,还是有人比她更惨的,好吧,虽然说她对「男人」这种动物向来鄙弃,不过看在同是「天涯落跑人」的分上,她可以暂时不跟他们的性别计较。
这样他们也算平安了吧?她睨了眼草丛,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背后再度传来那道「女声」。
「太好了!他们走了!要不然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对那些花花草草过敏啊!不过想不到天总管会被一个疯子骗走,哈哈哈……」
「你说谁疯子?」凌屏掉头瞪着正要走出草丛的秋贵。
「我是说你……你把天总管那个疯老头给骗走了,你太伟大了!我们实在是太太太感激你了!」阿贵摊手低呼,一副景仰万分的夸张样子,然后转身对着小哥挤眉弄眼示意。「我很急,这儿就交给你了。」
阿贵说完话拔腿就跑,现场只留下「小哥」与凌屏对峙。
「嗨,刚才的事,多谢你了。」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轻快响起。
总算出现比较悦耳的声音了!凌屏扯扯嘴角算是响应,然后眼也不抬,摆摆手,转身准备走人。
「喂……等等!」
凌屏听见背后传来的唤声,停下脚步。半晌过去,等不到动静的她,忍不住掉头。「你把我叫住,干嘛又不说话?」
「我……我在等你转过来。」
「我为什么要转过来?」
「为什么不?难道你跟别人说话都不用看着对方的?」
「不是我跟你说话,而是我在听你说话,所以用的是耳朵,跟眼睛没关系吧?」
「你……」男人微微睁大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啧声摇头,一副了得的口吻:「你看起来……很酷哦!」
凌屏皱了皱眉,怎么?浩劫余生还想乘机抬杠吗?男人就是男人,果然性别还是不容漠视的。
「你看起来也很不知死活。」她冷冷地撇着嘴。
男人一听,瞳孔放得更大,然后咧嘴笑了。「连你也这么觉得?」
凌屏加深眉结,眯眼对峙着他的笑容。在水银灯的映像下,她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他的个子相当高大,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凌乱散布的刘海之下,是一对比女人还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鼻梁挺直端正,外加一口笑得灿灿的白牙。
「你总算正眼瞧人了?我是白英杰,你好。」他拨甩一头披肩的鬈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挺直的腰杆意味着某种自信。
「没有人告诉你,你该理发了吗?」说完话,凌屏的目光马上掉离,就此谢绝交集。
「呃?」就这样吗?白英杰笑开的嘴角微微油搐。
「追你们的人已经离开,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凌屏仰望夜空。可惜了这个美丽的夜晚啊!
「那你呢?你不走吗?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这、是、我、的、事。」缓慢的五个字,逐一送出。
用不着他管?另外的五个字白英杰自行领受之后,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不是我想管你的事,好歹你也帮了我,所以我才想劝你早点回家,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家在这儿很危险的。」
「危险的是你们,如果那帮人再绕回来的话……」凌屏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见一句唤声由远而近传过来。
「天总管你走慢一点啦!说不定人早就走开了……」
天总管?!白英杰望着两道接近的黑影,掉头一脸惊异地瞪着她:「你好毒!」
凌屏虽然也很错愕自己的话这么神准,但也只能给白英杰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该帮的都已经帮过了,眼见着追兵已经接近……
「再帮个忙!」白英杰忽然箭步上前,一把紧紧搂着凌屏。
「你──」她目瞪口呆,还没能反应过来,一道焚风似的耳语传来。
「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他对着她眨眨眼,然后直接凑上嘴巴。
他的嘴覆盖着她的──
凌屏脑门倏地一轰,霎时一阵天昏地暗。天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