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於她嫁进罗家冲喜，嫁给病得快死的少爷，不但赔上一辈子，而且还不受重视的这些事，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丫鬟和厨房的老妈子总会替她叫屈。

而香儿不以为意的态度，也博得大家的好感，觉得她好亲近，所以家里的闲话总找她聊。

因此，香儿也渐渐摸熟了罗家的一切。

根据下人们所说，罗亦飞是在三个月前出远门谈生意时，在外染上了重病，回家後便一病不起。

当时若非罗亦飞身边有当大夫的至交好友齐佑苍随行，只怕罗亦飞就要死在外地了。

所以直到现在，齐佑苍每个月都会找上几天来看看罗亦飞的病情，而罗家老爷、夫人对他亦相当信任。

甚至，连冲喜这件事都是齐佑苍先提起的。

「不过……说真的，香儿，少爷的病到底有没有起色啊？」厨娘一边熬着罗亦飞的药，一边问道。

「这……我想应该是有吧？」香儿想了想，实在是看不出罗亦飞有什麽病，但偏偏他日里又常咳得大家担心……

「如果有的话，那就表示冲喜有效果吧！」一旁负责伺候罗夫人的丫鬟欣宣口道。

「我是希望少爷快快好起来，因为少爷对我们实在很好。」厨娘跟着点头。

香儿蹲在炉旁看着火，一边听大家聊着罗亦飞的病情，一边问道：「大家都很喜欢亦飞少爷吗？」

虽然罗亦飞再三交代，只许她喊他亦飞，但在面对罗亦飞以外的人时，她还是谨守丫鬟本分地加上「少爷」二字。

「当然啦！少爷对我们这些下人可好了，病了能休息、有大夫看，适龄有得婚配，冬夏两季也会给我们新衣服换，绝不饿着我们半点。」丫鬟在旁应声，语气里有几分仰慕。

「只是没想到，那麽好的少爷居然给病了……」厨娘叹了口气，转身又去煮饭。

「但是，偶尔我会想，这病了说不定也好……」丫鬟突然轻声吐出一句感叹。

「你胡说什麽？生病怎会是好事？」厨娘怒斥道。

「因为这样刘家小姐就不会嫁过来了啊！」丫鬟有些委屈地反驳。

「刘家小姐？」香儿眨眨眼，不懂刘翠蓉不嫁，对罗亦飞来说为何是好事？

虽然，罗亦飞曾说过，那表示刘家小姐对他没真心，但是……这年头门当户对的结亲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我都忘了，你是刘家小姐的丫鬟……」小丫鬟忽地捂着嘴歉道。

「不要紧，我已经不是了，倒是……为什麽你会这麽说呢？」这她倒是比较想知道。

「唉！还不是因为大夥对刘小姐没好感。」

厨娘一边炒着菜，一边应声：「大户人家的千金，脾气大，对我们这些下人又不亲切，大家当然不喜欢。」

「是呀，刘家小姐与少爷有过婚约，所以曾来过几回，表面上贤淑良德，可私底下……」丫鬟露出嫌恶的表情摇摇头，说明了她的不满。「她总对我们大呼小叫，还说我们若不听她的话，将来她嫁给少爷、继承家产，她就是主母，她一定把我们都赶到街上当乞丐！」

丫鬟唠唠叨叨地抱怨，让香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知道刘翠蓉脾气大，却没想到小姐曾以罗家主母自居！

想想罗亦飞的温柔体贴，香儿突然也产生「幸好罗亦飞身染重病」的想法。

因为……像罗亦飞这麽好的人，如果娶了刘翠蓉，说不定会被刘翠蓉给欺负……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啦！那刘家小姐不肯嫁，主动悔婚，正好让香儿你尝了甜头呢！将来少爷要是病好了，你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丫鬟兀自妄想着。

「那也要少爷早些病好啊！」厨娘推推发呆的丫鬟，把药倒进碗里，递给了香儿。

「谢谢，我这就送去给少爷。」香儿感激地应道。

「别跟我客气了，你倒命苦，嫁过来冲喜，也不知道往後会如何……」厨娘苦笑道。

「不会的，亦飞少爷这两日气色好多了。」香儿当然明白厨娘在暗示什麽，连忙摇头安抚她。

嫁入大富人家的风光，其实抵不过一辈子的幸福。尤其，若她这冲喜的丫鬟没能保住罗亦飞的命，往後只怕会被罗家人当成出气筒、眼中钉，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扫把星。

但是，她很喜欢罗亦飞，所以不希望罗亦飞病死，因此无论如何她都要往好处想。

更何况，罗亦飞每晚都精神奕奕地与她谈天说地，所以她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就好，可能的话，由你这丫头来当少爷的娘子、当咱们罗家的主母，都比那刘小姐强哪！」厨娘替香儿打气。

「我……」香儿眨眨眼，虽然罗亦飞曾说过，她将是他唯一的妻，不过这事也得等他病好了才算数吧？

「好了，不耽搁你了，去给少爷送药吧！凉了可不好。」厨娘笑笑，便将香儿送出了厨房。

「这不是嫂子吗？」

在通往罗亦飞房间的长廊上，罗家小少爷罗成浪迎面走来，见到香儿端了药汤，立刻跨步走近。

「成浪少爷。」香儿虽不常与罗成浪碰面，但名字倒还记得。

「给大哥的药？」罗成浪瞟了眼药汤，明知故问。

「是的。」香儿点点头。

「我替你端去吧！」罗成浪说着就要伸手接过。

「不、不用了……」香儿连忙後退了一步，险些将药洒翻。

她哪敢叫罗成浪端药？万一给多嘴的人看见，或让老爷夫人撞见，她少不得又是挨一顿训骂。

「放心，我爹娘出门去了，不会有人骂你。」罗成浪笑笑，手又往药碗伸去。

「香儿真的不能让成浪少爷端药！」香儿说着，匆匆越过罗成浪就要闪开。

「慢点，你走得那麽快，当心药洒了。」罗成浪见香儿一脸匆忙，出声提醒着。

「多谢成浪少爷提醒，我会当心的。」香儿没敢停留，只是迳自前行。

「既然说了会当心，怎麽还走得这麽快？」罗成浪跟上香儿的脚步，与她并肩齐行。

「因为……药会凉掉。」香儿没说出口的是，罗成浪对她的态度虽体贴，却热络得过了头。

对她亲切，她会感激，但若是太踰矩……

怎麽说她都是罗亦飞的妻子，即使这身分只有罗亦飞与她愿意承认，但她已认定了这段姻缘。

所以不管何时何地，她都应该与其他的男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

可是这罗成浪……尽管遇见他的时间不多，可他却打从一开始就对她亲切得过了头。

又是找她聊天，又是送她小点心，甚至还送她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她当然没敢收，毕竟她都嫁人了。

若她再与罗成浪走得近，岂不招人闲话？

「我还当嫂子是在嫌我。」罗成浪露出委屈的表情。

「嫌？我怎麽会？」香儿有些错愕。

她什麽时候嫌弃过罗成浪？她只是尽可能避开他而已……

「因为我这罗家小少爷，总让人觉得是游手好闲的纨-子弟啊！」罗成浪咧嘴笑应。

「没有这回事，成浪少爷还是得帮老爷的忙啊……」香儿看着罗成浪的笑脸，分不清他是在博取同情，或是暗示着什麽。

「那些东西才没我的份，爹娘只疼大哥罢了。」罗成浪挥挥手，不以为意。

「不会的，都是一家人，老爷夫人哪会不疼成浪少爷？」香儿终於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同情罗成浪。

虽然这话听来像是在闹孩子脾气，但是……也有可能罗成浪是在嫉妒大哥罗亦飞。

她还牢牢记得，罗亦飞要她查探罗家大宅里究竟谁能信、谁不能信。

罗成浪因为是罗家血亲，一开始她并不觉得他有什麽需要查探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如果罗亦飞病死，那罗成浪不就是罗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所以，也许罗成浪才是最应该注意的人。

毕竟抢夺家产一事，是很容易发生在大户人家里的。

「你终於肯停下来跟我聊聊了？」罗成浪勾起笑容。

「香儿只是觉得……成浪少爷这麽想，会让老爷夫人伤心难过的。」香儿摇摇头，没打算让罗成浪对她太有好感。

「你还真是好心肠，这麽喜欢我那个病殃子大哥吗？」罗成浪吐出大笑声。

「亦飞少爷会好起来的。」香儿坚定地应道。

「或许吧！」罗成浪耸耸肩，显得并不在意。

「成浪少爷要一块儿去探探亦飞少爷吗？」香儿开始觉得，也许她该找个机会，从其他人口中探探罗成浪的事情。

「不了，你还是快去送药吧！我想齐大夫应该在等药了。」罗成浪摇摇头，随後便哼着小曲转身离去。

香儿望着罗成浪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看来，这罗家大宅的问题可不比刘家少呢！